距离岸田康浩失踪已经有整整一天了。

    女性的黄金救援时间是七小时,男性可以再延长一些,但这并不代表这段时期内失踪人士的安危是得到完全保证的。

    对于失踪案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容浪费的。

    “你们是如何发现自己儿子失踪的?”

    上杉晓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一边转悠着观察起这个家庭,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岸田夫妇俩。

    岸田夫人一直紧紧的扣着岸田先生的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丈夫的手勒出了红痕。而岸田先生却并不在意一点小小的疼痛,不住的用轻抚、拍打等动作安慰着焦虑的夫人。

    据说两人少时相约,一路陪伴着对方最终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成为了一段佳话。

    而岸田康浩的生活痕迹也在这个家里处处可见:角落处被孩童用蜡笔画下的图案,看高度大约是岸田康浩四五岁时期的作品;照片墙上最中央被空出来的相框,鉴于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十三诣,而恰巧岸田康浩今年就要从小学毕业,因此是留给第一次穿羽织袴的岸田康浩;属于男孩子的玩具被珍重的收在一个专门的柜子中,拼了一半的拼图、汽车玩具、还有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假面超人系列卡片。

    足以让人得出岸田康浩是在爱中成长起来的事实。

    “阿康他说自己要去给同学过生日,一大早就出发了。”岸田夫人对上杉晓这看上去敷衍般的态度有些不满,但碍于这是在丈夫万般恳求下才找来的人才按耐着性子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但是到了第二天,我迟迟不见阿康回来,疑问的去给他同学家打电话,结果对面说阿康根本就没跟他说要去家里玩!”

    这下两家可炸了锅。

    岸田夫人着急儿子的失踪,连带着岸田先生立刻出门,沿途问遍了周围的住户、商户,但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见过岸田康浩。

    岸田康浩的同学也十分焦虑,毕竟对方失踪之前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昨天是他的生日——才出门然后失踪的。

    “你们家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有没有可能是政敌雇凶。”

    “不可能!康太他为人和蔼,不可能树敌!”岸田夫人不假思索的反驳,“他可是被很多人支持连任的!”

    岸田康太,现任总务大臣的名字。

    旋即,她张口就要催促侦探的时候,被岸田康太打断了。

    他站起身,挡在有些失态的夫人面前。

    “上杉先生,因为我知道您在国外也破获了不少看似奇异的案件,所以我才冒昧下了委托。”岸田康太相对于他夫人来说还是比较冷静的,他知道找人很重要,但现下理清线索更加重要。

    前者只会让人变成无头苍蝇乱碰,但后者可以精确凶手一击毙命。

    他定了定神,开口道:“您或许也听闻了,犬子的失踪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其一,目前来看,康浩是才出家门后就失踪了。但人非空气,怎么可能毫无预兆、毫无痕迹的就无缘无故消失了呢?其二便是,”他看了眼周围的仆人,示意他们退下后有些难以启齿的一手竖在嘴边低声道,“康浩他近几日的行为……有些怪异。”

    不爱吃鱼的岸田康浩,突然吩咐家里的女佣买了很多鱼回来。

    先是要求隔几天做一次鱼,后来变成两天一次、一天一次,最后他要求顿顿都要有。

    不给他吃鱼,他就发脾气,大喊大叫着摔碎了家里的碗筷。

    甚至有一天夜里,岸田康太起夜的时候发现厨房里的灯还亮着,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奇怪的下楼去,原本以为是管家忘记了关灯,结果发现竟然是他的儿子趴在地上生啃那些冻起来的鱼!

    岸田康浩被脚步声惊动,抬起头来,嘴边全是血腥的肉末,散落了一地的鱼骨昭示了这并不是第一条惨遭毒手的鱼。

    “说来惭愧,我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回到了房间。但我越想越奇怪,于是便喝了两口小酒壮了壮胆后又下楼去看。”岸田康太谈起这件事还有些惊魂未定,“结果发现厨房干干净净,只有灯闪闪灭灭的!我就以为是我的幻觉,没有理会。”

    结果过了几天,他偶然路过佣人们时听见他们正在为突然出现的鱼骨和丢失的鱼而苦恼于怎么向主家交代。

    他惊出一身冷汗。

    那天晚上,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的儿子,竟然真的半夜爬起来在厨房生啃冻鱼!

    这还不算完。

    “我发现康浩偶尔会用一种非常恐怖的眼神盯着家里的仆人,嘴里还含糊着发出‘呼噜噜’的恼怒声。”这位被儿子的变故折磨的父亲憔悴的低下了头,“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我给大多数仆人放了假,只留下了几个维持家里的秩序。结果……”

    岸田康太第二天就失踪了。

    他苦笑着摇头,“简直就像被猫妖附身了一样。”

    猫骚动。

    上杉晓想。

    猫在民间的传说中大致分为了两种类型:猫骚动与猫报恩。

    历史上最著名的猫骚动事件当属锅岛猫骚动。

    传说,锅岛光茂在江户城里当值*时,和龙造寺又八郎下棋,两人因为胜负争执起来。光茂见下属竟然敢和自己争棋,暴怒之下拔刀杀死了又八郎,又命令家臣半左卫门偷偷埋掉了尸骸。

    又八郎的妻子阿政不知夫君已死,日日抱着心爱的黑猫等待对方的归来,但又八郎迟迟未归,毫无音讯。阿政奇怪,四处打听之下才得知夫君已经被藩主杀死。

    她悲愤万分,却也知她区区一介妇人如何能为夫君报仇?只得含恨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临死之前,她对着心爱的黑猫祈求道:

    “猫啊,我死后若有灵,我愿附在你身上,请你为我复仇。”

    在阿政死后不久,首先是埋葬了又八郎尸体的半左卫门家出了事。

    半左卫门发现自己的母亲不食米饭只吃鱼,甚至半夜躲在厨房吃鱼,脸部也化为了猫的样子。半左卫门大惊失色,连忙举刀去刺,猫妖一拧身躲开了攻击,并自言是阿政所养的黑猫,此番前来只为复仇,然后便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然后便轮到了杀害了又八郎的凶手,锅岛光茂。

    黑猫潜入锅岛家中,咬死了光茂的爱妾阿丰和侍女们。它假扮成阿丰,又叫其他猫假扮侍女们,日日折磨锅岛光茂。很快,锅岛光茂病卧,猫妖趁机夺权,掌握了整个佐贺地区。

    故事的最后是半左卫门发觉异常,杀死了猫妖,结束了这场骚动。

    在岸田康浩身上发生的一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猫骚动。

    只是,在这个故事中,岸田家扮演的角色究竟是无辜的半左卫门呢,还是锅岛光茂呢?

    上杉晓掂量一番,心下有了几分判断。

    他知道,岸田家是不会再有新线索了。

    “我知道了。”于是他礼貌的点头告辞,“我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

    另一边,去岸田康浩那位同学家调查的渡边信冈也有了新发现。

    岸田康浩的异常和上杉晓在岸田家里问到的东西大差不差,但他额外带回来了一根奇怪的木棍。

    “这根木头是哪来的?”

    上杉晓捏起渡边信冈带回的小木棍,眯起眼来回看了看。

    虽然在阳光下不太明显,但这根不起眼的木棍周围确实存在着一股浅淡的金色薄雾。

    不过这自然是在上杉晓点燃黄金瞳的情况下才观察到的,在渡边信冈的眼中,它就是一根有些历史的木棍。

    “果然,带回来给你看看是正确的选择。在带着咒具的情况下,我只能隐隐约约看明白它对咒灵有特殊的杀伤力。”渡边信冈终于放下心长舒一口气,他晃了晃手中眼镜一样的咒具,“河田家——哦,就是那个倒霉同学,他们家周围的咒灵像是被清理过一遍,特别干净。但没有任何咒术师活动的痕迹。

    我旁敲侧击的问了下,据说他们家六年前拿回来这样一根木头。这是勇者的证明,神明会护佑家宅百邪不侵。”

    保护河田家的神明存不存在有待商榷,但木棍确实保佑了河田家百“咒灵”不侵。

    “有意思。”上杉晓嗯了一声,放下了这根当的上传家宝的小木棍,“可是和岸田康浩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嘿嘿,你肯定猜不到。”

    渡边信冈终于在进度上扳回侦探一局,很是骄傲的一抹鼻子。

    “这根木头来自于每六年一次的御柱祭*。据河田裕贵所说,他父亲是六年前那一次御柱祭的「氏子」*之一。在御柱祭结束后,换下的御柱会取下一部分送给完成了落木的氏子们,作为他们勇气的嘉奖。

    而岸田康浩和河田裕贵,正是六年前从长野县转学过来的。”

    长野县……

    上杉晓突然想起,岸田康太正是六年前因为意外而卸任的长野县知事。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侦探应该面无表情的捧读“哇那你好棒棒哦——”才对啊?

    但是没有。

    渡边信冈有些纳闷,扭头就看到上杉晓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风衣上的飘带像是两条尾巴悠悠地朝他摆了摆手。

    他连忙追上去:“不是,你、哎算了,好歹等等我!”

    -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上杉晓靠坐在书桌前,一张张的飞速浏览着档案。

    渡边信冈追到事务所的书房门口,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才抬头。

    然后就看到侦探正拿着一摞资料过目,发现不是需要的之后向旁边一扔,木质的地板上已经满满当当铺了一层资料“地毯”。

    硬了,拳头硬了。

    非要描述的话,这种感觉就像养心甘情愿的了一只拆家的猫祖宗,治愈了他多年的低血压。

    渡边信冈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在找什么?”

    跟问题一同响起的是侦探惊喜的叫声:“找到了!”

    上杉晓没注意到助手先生骤然噎住的神情,他略一扬头,展示出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打印出来的旧报纸的剪报,上面的标题赫然是:

    「长野县妖火再起?松丘小学死伤过半!监管不力,岸田康太因故卸任!」

    -

    根据委托人的说法,麦是一只非常喜欢趴在树枝上晒太阳、晃悠尾巴的猫。

    大概是因为树枝上能够让它观察到底下行人们的样子吧。委托人说,麦像是一只研究人类活动的猫学家,经常盯着他和他的妻子一动不动,眼神里闪着故作严肃的光。

    小松奈菜暗中庆幸,影视作品中的侦探总是带着他们的助手走街跑巷,翻墙越楼,所以自诩要成为优秀助手的她也向“前辈们”看齐,穿的是便于运动的裤装。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但是另一件事让她犯了愁。

    那就是——

    爬树。

    小松奈菜二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爬过树。

    她仰头,跟这棵老树无言的对视。

    在和渡边信冈争论时,上杉晓并没有否认一件事:那就是小松奈菜确实有着察觉“异常”的天赋。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灵感”比普通人要高,几乎是多出了一倍。但在上杉晓看来仍然不够,这一倍足以让小松奈菜偶尔闪现过一丝灵感,但并不能让她真正的看到“异常”。

    但如果小松奈菜告诉他,她曾看到过妹妹告别的幻觉,那么侦探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那并不是幻觉,而是附着在手链上的小松七奈的执念。

    非日常即是深渊。

    一旦开始注视,就注定被深渊回望。

    这点飘飘渺渺但切实存在的灵感指引着小松奈菜挑中了唯一一棵诞生了木灵的树,也是麦失踪前待的最后一棵树。

    木灵在小松奈菜的视线尽头浑身僵硬,大脑飞速运转:

    她为什么要看我?她发现我了吗?没有?还是在等我自己现身?她是来干什么的?除妖师吗?还是跟之前那个东西一样,来抓它的?!

    噫!

    头脑风暴过载,诞生不久的木灵当场死机。

    “咦?”

    小松奈菜并不知道在她的目光下有一只木灵紧张的宕机了,她眼尖的发现麦的失踪与其他猫失踪不同的地方:

    麦有过明显的挣扎。

    在这棵树上有猫咪留下的凌乱的抓痕。被爪子挠烂的树皮起了倒刺,上面飞舞着几根金黄色的猫毛。

    「只要你见到了麦,就知道他为什么叫麦了。」委托人教她怎么辨认麦,「那孩子的毛发,是真真正正小麦的金色啊。」

    正如委托人所言,小松奈菜在看到这几根猫毛的时候脑海中能联想到的颜色只有小麦的金色。

    只是,周围星星点点散落的血液为这抹金色染上了不祥的气息。

    小松奈菜的脸色沉了下来。

    犯人开始使用了暴力……这并不是好的迹象。

    她在这棵树附近又搜查了好几遍,但是一无所获。小松奈菜只好暂停了无用功,小心翼翼的将带有麦血迹的泥土和卡在倒刺上能够到的猫毛收集起来,装在证物袋里。

    然后靠在树下,翻开本子,她咬着笔头添上了“暴力”两字,然后想了想,又加上了“犯罪或许会升级”的备注。

    木灵挂在树枝上,好奇的看向小松奈菜写下的字。

    原来是侦探小姐啊。

    祂想。

    是来调查麦的失踪的……?

    祂能看到这个人的周围,有很强大的保护法阵。

    是很厉害的人啊……

    犹豫了许久,感知到小松奈菜确实毫无恶意的木灵扯去了术法,拨开了遮掩用的树叶。

    “嗨……”

    祂弱弱的打了个招呼。

    “我能委托您一件事吗?侦探小姐大人。”

    人类之间……应该是这么说的吧?祂看到过好几个人类的小方块上面是这么讲的。

    木灵紧张的在背后捏了捏手指。

    但是一想到被捉走生死不明的朋友,木灵还是咬着牙克服了内心的忐忑,闭上眼九十度鞠躬道:

    “拜托了!请您救救麦!”

    “啊……”

    小松奈菜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大变活人,突然出现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绝对不属于人类的……长着树枝的人?,发出一声不知所措的气音。

    然后——

    宕机的脑子才处理完毕对方所说的话。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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