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嘉得了他的夸赞,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

    哼,轻浮。

    她佯装不在意地转过身,拾起一条沾过水的手帕,对着铜镜轻轻擦拭那两条“粗壮”的眉毛。

    待她修整好,转头却见萧泠正在换衣裳。

    柴嘉不禁停住手上的动作,对着萧泠上下打量一番:“殿下就穿这身去赴宴么?”

    萧泠闻言顿了顿,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不好看?”

    “倒也不是不好看,但若要穿着它去赴宴,好似缺少了点搭配......殿下平时可是鲜少打扮?”

    萧泠淡淡回道:“嗯。”

    “横竖在别人面前我不过只是个野蛮的形象,也没必要费神折腾。”

    萧泠有过一段难堪的过去,那种伤痛是他如今功成名就了也无法抛去的。

    抛开他光鲜亮丽的外表,里边却是一颗自卑敏感的心。

    当然,他藏得很深,除他自己外没有别人可以知晓。

    柴嘉不懂他的阴霾,但她却无法忍受别人妄自菲薄。

    她闻言从凳子上弹起,出于本能地说了句:“谁说你野蛮了?镇守边疆的少年英雄可不比躲在上京大腹便便的王亲贵族好?更何况打扮是为了取悦自己的,与他人怎么看又何关?”

    萧泠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真情实感,一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没等他有所醒悟,便被柴嘉的动作分散了注意。

    只见她唤来两三个婢女,吩咐她们捧入几件外衣,她执起衣裳在萧泠面前比来比去,一边忙活着一边还不忘说道:“妾身可不会嫁给丑八怪,殿下要对自己有信心。”

    柴嘉不是在客套,萧泠的容貌与气质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惹得赵幼厚着脸皮贴上去。只可惜他身上总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杀气,这才令人忽视了他的姿容。

    柴嘉挑来挑去,最终为他选择了一件水色腾云祥纹外袍,与自己身上的湖色芍药纹纱裙甚至相配。

    她和她的夫君,一定得是最羡煞旁人的俊美夫妇才行。

    等他穿好衣衫,她还不忘拿来一块吊着流苏的荷花镂空玉佩,将其小心翼翼地系在萧泠的腰间:“有时穿衣显单调,便可用些佩环点缀。”

    萧泠看着她的发顶,忽地柔软了内心,忍不住笑了笑。

    柴嘉为他系好玉佩,抬眸见他眼含笑意,轻轻蹙了蹙柳眉问了句:“笑什么呢?”

    “无甚,就是想起我们初见之时,你也带了个漂亮的玉佩。”

    萧泠说得是他们小时候的事。

    可惜萧泠满目深情,却不知深情用错了时。

    此刻的柴嘉并没有关于年少时的萧泠的记忆,听见他这么说还有些疑惑。但待她仔细想想,自己与萧泠初见时是在去往行宫的山腰上,那日她确实是戴了个佩环来着......

    柴嘉以为萧泠是在赞赏她,于是颇有自信的轻哼一声:“那是,我的品味一直都是最好的。”

    她刚转身走开两步,突然被萧泠拉住手肘,被他一扯,跌入怀中。

    萧泠搂住她的细腰,勾了勾唇:“嗯,本王的夫人最厉害。”他轻轻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缓缓往她那看起来温温软软的双唇靠去......

    柴嘉下意识瞪大了双眼。

    可就在二人双唇相接的前一刻,却被门外长风的声音所打断了动作。

    只闻长风道:“殿下,宫中传人来问您何时出发。”

    柴嘉反应过来,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惊慌失措。

    他、他这是想要吻她吗?

    她随着长风的声音,趁机挣脱开了萧泠的怀抱:“殿、殿下,宫里来人问话了,我们还是赶紧前往皇宫吧。”

    萧泠并未察觉她的慌乱,仍深陷在自己泛出的感情之中,伸手为她拨了拨额间凌乱的发丝,闻着声回了句:“嗯,圣上与皇后娘娘还在宫中等待,我们确实应当先去谢恩。”

    *

    申时时分,夫妻二人坐上了王府里崭新的马车一道朝宫中行驶去了。

    柴嘉与萧泠来得迟,入了宫门便跟着带路的宫人一路直奔福宁宫。

    福宁宫由檀木作梁,玉璧为灯,宫灯悬挂,流光将此照得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柴嘉与萧泠到了场,依着规矩先给承安帝和皇后娘娘谢了恩,之后才在宫人的指引下入了座。

    承安帝端坐上方,举杯对一众参宴的贵族宗亲说道:“今日乃是中秋家宴,诸位不必拘礼,好好热闹一番便是。”

    承安帝话毕,丝竹之声恰好响起,大殿中央迎入曼妙舞姬,在场气氛好不热闹。

    今夜的宴席不止是亲王、公主这般天子的直系亲属才能参加,就连一些受宠的嫔妃也到了现场。

    柴嘉的阿姐柴芝入宫多年,也算是后宫之中的老人,她身为瑜妃身份高贵,自然也坐到了承安帝的身旁。

    清歌妙舞间,源源不断的珍馐美馔被端上了桌,可柴嘉却无心关注那些美食。

    数来她已经有两年多未见过自己的阿姐,如今坐在位上,眼神总是情不自禁往柴芝那个方向瞟去。

    一位端着玉石酒壶的宫女缓缓走至柴嘉身旁,正欲为她满上酒水,怎知她还没将那壶中美酒倒出,那酒杯的口子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所盖住了。

    宫女微怔,随着那只手往上看,只见这只手的主人正是那位杀名在外的燕王殿下。

    他冷着脸,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好在那宫女悟了意思,识趣地端着酒壶退下了,只是去时腿都是软的......

    萧泠撇过脸看了眼柴嘉,给她夹了一块如意虾:“在瞧什么呢?”

    柴嘉回过神,摇摇头,执起玉筷子从碗中夹起那块如意虾:“没什么。”

    他默不作声,眼神却悄悄地往柴嘉方才流连的地方探了一瞬。

    萧泠:……

    柴嘉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朝着萧泠问道:“太后今夜怎没来?”

    萧泠闻言垂下眸子,眼神不禁暗了暗,淡淡的语气间也道不出是什么感情:“太后称病了。”

    太后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称病不出门,其实没人比他更了解其中的原因。

    横竖也不过是去泉州的事。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众人沉醉在一片欢愉之中。

    柴嘉的心思都飞去了柴芝身上,只盼着能寻个机会同自己几年未见的阿姐说上几句话。

    她正郁郁发着呆,手臂忽地被人轻轻拍了拍,转过头去才知原是萧泠。

    他饮了酒,脖颈处泛出淡淡的红:“我有点醉意,出去陪我吹吹风如何?”

    柴嘉点了点头。

    朗空星垂,月落梧桐枝。

    柴嘉垂着头,一路小步跟在萧泠的身后,她心不在焉地走着,竟也不知萧泠倏然停下了脚步,害得她一头撞上了他的背。

    她小小地踉跄了一步,幸好有他在身旁拉了一把,她才好稳住自己的步伐。

    柴嘉疑惑地抬头。

    月色清辉轻轻洒在了萧泠宽大的肩膀上,他低头注视着柴嘉的眼睛,轻柔地说了句:“你进去罢,我在外边等。”

    柴嘉左右观察了一番,发现萧泠将自己带到了福宁宫内较为隐蔽的一处。

    她问道:“去哪儿呀?殿下不是让妾身陪您出来吹风解酒么?”

    萧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拨开周遭的枝叶。

    周围倏然变得光明起来,柴嘉这才看见,原来前边的拱门处,站了一个清丽而端庄的身影。

    那个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至亲之人啊。

    柴嘉不敢置信,她没有饮酒,可却感觉自己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她对着萧泠问了句:“是你替我安排的?”

    宫宴之上,亲王之妻如何能大喇喇地和后宫妃嫔对话?就算她们是亲姐妹,当着众人的面,光靠柴嘉一人的力量那也是很难办到的。

    但萧泠闻言只勾了勾唇角:“不过举手之劳,你开心就好。”

    噗通、噗通......

    她倏地转过身去,悄咪咪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泛滥而出的感情。

    柴嘉的鼻腔涌起酸意,却故意将背影留给萧泠,一边往前走一边强装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嗯,多谢。”

    其实萧泠他人还蛮好的。

    *

    柴嘉刚拐入拱门便看见了柴芝,姐妹相见,竟没人先开口说一句话,反倒都默契地湿了眼眶。

    柴芝拉着柴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小时候那样。

    柴嘉忍不住破涕而笑:“阿姐你做甚么呢?还当我是时常会摔跤的小孩么?”

    柴芝抹了抹眼泪。

    她又问:“爹娘和阿岳如何?”

    柴嘉想起来自己出嫁那日的场面,笑道:“嗯,他们都好,亲人们总念着你的。”

    中秋月圆,柴芝却不禁生出了一丝惆怅,她伸手轻轻抚了抚柴嘉的脸:“阿姐的嘉嘉终于是长大了,如今也嫁作了人妇。”

    柴芝看着柴嘉,忽然想起今早她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身边的嬷嬷交上去的柴嘉与萧泠二人的鸳鸯帕——她貌似听见那嬷嬷说巾帕上的血渍很多......

    柴芝不知道那上边是柴嘉留下的鼻血,还以为是燕王一介武将禁欲过久而不懂自控,让自家阿妹受了罪。

    于是作为长姐的她十分贴心地为柴嘉备了一样东西。

    她现在想起来,唤过身边的贴身宫女将那东西攥住,拉过柴嘉悄悄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对了,这冰肌膏是我特意向太医院求的,效果可好,日后若是燕王还不懂在房事中节制,完事后记得自个儿在那处涂上。”

    柴嘉握着手里的东西,不知为何自己那套“亲嘴就会妊娠”的理论蹦了出来,竟下意识地问道:“是涂在嘴上么?”

    柴嘉傻的可爱,如何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种言论对柴芝这么端庄守矩的人来说还是太炸裂了些,令她忍不住瞠目结舌:“他、他让你用嘴了?”

    而此时此刻,拱门的另一头,一位不小心将二人对话听去的健硕青年男子差点在原地吐血。

    这误会,也忒大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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