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贞那贤良方正的名声,夯实比金石,这一遭得怜得名对她来讲,实在没什么意思。

    独一桩冯辞关禁闭还有些趣味在,大舅母看中三表哥,大好机会送到大舅母跟前,若是把握不住,她这个外甥女儿自会帮衬一二。

    孟贞独坐房中,心情甚好,对镜自怜。

    青烟赤是可以停了,头先三表哥老来,只得称病不见,否则盖那么厚的粉,闷得紧,如今脸上的裂痕尽消散了去,整日见客也是自在。

    那冯辞果真有些本事,神女图想必复原如初,只待最后一步,这桩案子便了了。

    冯辞与孟双照才下到柴房,上赶着来落井下石的人真是不少。

    常日跟在音袖青儿身后的那几个上赶着来看笑话,门还没锁上,就见她们堆在屋子口,手里头端着盆水,还有两碗红薯。

    “烧火的进柴堆,可算到家了,冯辞,可还满意。”笑声刺耳,像漏了气的笛子,吹个没完。

    “阿辞不要听她们多说。”难听的话马上要开始往头上倒,孟双照捂住冯辞的耳朵。

    冯辞挂下孟双照的手,笑着摇摇头,走在她身前挡着,“今日我在这儿听你等笑,明日我便在公子身边看你们哭。届时哭起来,可不要像今日笑得这般难听。”

    几个婢子气上心头,笑声这才停了。

    “伙房灶台灰堆里出来的下作东西!给三分颜色,祖坟冒了青烟了才去到二公子院里,吃了雄心豹子胆,吞了毒蛇蝎子尾,竟敢谋害表小姐!”

    “二公子一句话都没说,三公子压根没出现,你这窟窿精附体的狐狸,早被弃了!”

    “姐妹们何必同她置气,瞧她那寒酸样儿,真真衬不起那身好料子,哟,头顶木头片子还没摘下来呢。”

    冯辞再未发一言,平静地看着眼前几个女子,她们便以为冯辞理亏口笨,更加得意。

    “双照啊,何苦来的,这烧火的拉你下水,你还傻乎乎给她烤火热心头。”

    “可不是,双照啊,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呀就是被人家利用了,她下毒的药包,好端端跑到你手里去,你这傻姑娘啊。”

    “得亏表小姐菩萨心,否则真依着家法来,小命可是难保了。”

    “是呢,不过你们说这思过三日,再打五十棍,咱们厉害的冯辞姑娘,挨得过去吗?”

    “冯辞姑娘可是最厉害的角儿,自然挺得过,只可怜了咱们双照,哎~”

    柔柔弱弱的姑娘家,饿三天已是极限,再打大棍,何不如直接要了命去。

    “冯辞,别说我们不念着往日情分,都知道三日禁闭,缺水缺粮,我们给你照应这一次,好好接着吧。”

    一盆水,两碗生红薯递到跟前。

    孟双照真就傻乎乎走前去接,冯辞抬手拦她,端水的发作起来,整盆往冯辞面上泼去。

    冯辞身闪前,手压盆,抓稳掀了个底朝天,端着盆的没泼出水去,反被浇了个淋漓。

    不等婢子发作,冯辞抢过红薯,推人关门一气呵成。

    “冯辞!你给我等着!”跳脚急躁的嗓子直冲木板门,挡了个七七八八。

    红薯塞到孟双照手里,冯辞飘到窗户边笑,“看在红薯份上,届时少叫你们哭一刻钟。”

    婢子们气呼呼地散去,“倒要看你得意到几时!”

    孟双照把冯辞拉回里头,不禁担心,“阿辞,咱们出去回后厨,日日照面香沁她们,今日这般叫她们吃瘪,日后有得闹你了。”

    “没有那种日后。”冯辞放下红薯,斩钉截铁。

    孟双照见状,犹豫起来,阿辞一定以为二公子会领她回去吧。

    之前瞧二公子是比三公子可靠得多,莫非二公子虽一言不发,却已想得应对之策?此事真有转机?

    方才在前厅,没按阿辞说的来,会不会妨碍了二公子搭救阿辞啊!

    冯辞拉着发呆的孟双照往柴火堆上坐。

    这柴房建造时,图纸出了问题,小得只容得下灶台,余出的地儿连桌子都放不下,孤零零竖在最偏僻的破落处。

    实在没必要扩建使用,便只堆些备用柴,风吹日晒的无人打理,也愈发破旧。

    两个人窝着聊,“阿辞,对不起,刚才在前厅没有听你的话。”

    “常日说傻话。咱俩在这儿窝两天不用做工,也挺好。”

    “阿辞,表小姐这次以安危陷害,恐难善罢甘休,不过你放心,谁都可以弃你而去,我不会。”

    孟双照握住冯辞的双手,坚定且真诚。

    冯辞笑了笑,“曾经有个喜欢生拉硬拽文的告诉我,阡陌纵横交叉,凭心择路有方。分离不过常事,相弃但看人心。阿照,你走哪条路都是应当。”

    孟双照神情微凝,若有所思看着冯辞站起身来。

    冯辞说着话往炉灶下头塞干柴,“厅里指证我那话是二择一,你留在外头,公子会帮我照顾你,如今你跟我一起进来,也一样省心。”

    公子,哪个公子?二公子还是三公子?阿辞执迷不悟,几时才能收心?孟双照幽叹,站起身帮着一起塞柴火。

    “阿辞,方才厅内二公子一言不发,三公子现在都没露面,还是,还是只顾咱自己的日子吧,太美好的东西,是水中云月,镜内繁星,咱捞不着,话本里那些看得人心里发疼的,才是真而又真的。”

    这次挨得过,能和阿辞一起回后厨就最好。

    等韩大哥解决了神女图,和阿辞窝在后厨过安生日子,小姐少爷的如何招惹,也都是不相干的人。

    阿照从前不这样多思多虑,如今担心恐因神女图而起,冯辞拍在孟双照肩上,“放心,旁人身上安不下我的心思。”

    窗外小声喊起来,“双照,双照?”

    孟双照循声过去,冯辞站在她身边,就见香秀和莹芳悄悄扒着窗口。

    二人见双照无恙,再瞧冯辞,刚放松的神情又绷住,要说话改了口,“双,咳,你们没事就好,香沁她们也是憋着气,没真存坏心。”

    “存没存的,挖出来看看才知道。”冯辞冷冰冰的调子,凉月洒面的眼,看得莹芳寒毛竖到后脊梁。

    窗户塞进来两个纸包,讲明是三夫人怜悯,却最先从嘴里漏出来“大夫”二字。

    香秀说话向来有分寸,便是漏字也不紧不慢。

    上等的糕点,平时吃不着,双照之前就羡慕的紧,这次算是因祸得福呀。莹芳如此补充。

    冯辞直勾勾盯着人,不弯眉眼地笑起来,“劳二位姐姐替我谢过夫人。”

    莹芳后脊梁发寒,错开眼神,别扭的模样实在明显,香秀回以微笑,“一定。”

    孟双照与冯辞立在窗口,目送香秀二人离去。

    香秀回了一次头,与双照对上眼,只觉话没说完,甚至有些抱歉的错觉。

    才转过身问冯辞,却见她打开两只纸包,低着眉眼仔细瞧。

    纸包里放着糕点,凑到脸前,冯辞打算闻闻,看看有什么玄机。

    孟双照忙不迭伸手挡下,“不能吃!”

    这糕点是两房夫人常日吃的,主子发了什么大善心,送给她们俩待罪之身的婢子填肚子。

    三夫人平素最怕惹事,半年都见不上一回,八竿子打不着,巴巴送吃食给两个毒害表小姐的下人,怎么也不是她的作风。

    香秀漏出来“大夫”二字,刻意得奇怪,分明有提醒之意。

    孟双照头头是道分析一通,料定糕点有问题。

    从冯辞手上拿过来包好,不敢扔远,又不敢拿近,饿两顿不妨事,但大夫人既做了,必会派人再探结果,若发现她和阿辞没吃,又不知会送什么来。

    她的担心,全在踱步来去之间念叨出来。

    冯辞拿过糕点,“总有人要吃。肯定不是咱们。”糕点往灶台上一放,揽过孟双照脖子,“我家阿照,机灵不少呀。”

    “话本里弯弯绕,咱们一起看了那么多,你都会了那些,我可不得也学上一二,总让你应付她们,实在不行。”

    许是前厅里折腾累了,两个姑娘又聊了会躺在柴火堆就困起来,还没睡得深,砰砰砰的敲门声,“阿辞!阿辞!”

    要来的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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