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烟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墓地,可地方是找着了,她却没敢出来,只能远远地躲在一处林中瞧着他们。

    因为宋恪也来了。

    若只是这些小辈在她还不怕,可既是宋恪与林越都在,她就不得不离得远远的了,毕竟他们俩灵力并不低,她比他们少了十几年的时间来修炼,如果靠得近了,怕是会被他们发现。

    看来,只能到了归舟塘后再找机会与林越相认,宋恪总不至于跟到归舟塘去。

    待林越他们离远后,林江烟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瞧着那墓碑上刻着那些字,她似是看见了当年林越伏于她墓碑前痛哭的样子,心下怅然,泛出许酸楚与苦涩。

    以后的路如何走尚未可知,她又要以何种身份立于世间呢?

    方才瞧见林越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是过得还算顺遂,归舟塘在他的带领之下壮大,他定是吃了许多苦,花了很多精力的。林江烟站在墓前,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不要出现会比较好,会不会打扰到他现有的安稳生活,给他招来无妄之灾。

    又或者,永远活在面具之下,以另一种身份回到归舟塘,与他永不相认,能时不时瞧着他也是好的。想办法与他近些,时不时提醒他一下,待宋恪发难,自己也能帮他一把。

    思及此处,她的心中又多生出一些悲伤来。

    而悲伤确然是件很耗体力的事,没过多久,她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要知道,早上她只吃了一碗什么都没有加的清汤面啊!

    眼睛瞟到墓前摆着的烧鸡,这东西既是用来祭拜她的,她吃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江烟伸手就把那只烧鸡的鸡腿掰了下来,可惜还没把鸡腿送到嘴边,便有一只飞镖朝她的手直直射来,若非她反应快,这手非废了不可。

    朝那射镖的方向一看,竟是立了几个玄色衣裳的人,个个着了面具,其中一人面具与他人不同,应是这里面的头头。他们既带着面具,想来是见不得光的。

    修仙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门派出来?

    大脑飞速运转中,突然想到了些事。

    难不成是沈怀启他们所说的琅屋岭?

    “宗主,要不要杀了她?”

    杀她?林江烟震惊了,极为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杀她?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来自己的墓前吃根鸡腿而已啊!

    她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两步,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这几个人灵力估计不低,若他们真要杀她可就有些麻烦了,她也没必要和他们动手,哪怕打赢了估计也会受伤,还是逃跑比较好,话说,她逃跑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林江烟笑着道:“我没有对墓主人不敬,不过是饿极了,想借只鸡腿吃,犯不着要我命吧!我想这墓主人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不会怪我的!”

    面具下的人朝墓碑望了望,没有说话。

    对方没有反应,好像是犹豫了,既是犹豫了,说明没有真的想杀她——虽然她还没想明白要杀她的原因,于是林江烟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

    几人要追,被领头之人阻止:“罢了,不过是一个偷吃的小贼。”

    随行之人退下,那人独自走到那墓碑前,道:“林婺,我来看你了。”

    林杳在林江烟墓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包桂花糕,放在墓碑前。

    时间过得真快,她和宋婉已经离开十七年了。

    当初林越在问他为何要入归舟塘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们都是天生天养的孩子,所以聚在归舟塘也是天意,物以类聚嘛。”

    其实他说了谎。

    他和他俩从不是一类人。

    他从小流浪,为了生存干过不少恶事,并非良善,对这世间也时时充满戒备之心。可他为何最后会选择留在归舟塘?

    可能是因为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家”的影子。

    “其实你煮得那碗面,实在是太难吃了。”他对着墓碑说道。

    便是他这样常年漂泊、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对吃食极不挑剔的人也还是觉得很难吃。

    哪怕是一碗清汤面也比她那一碗加了不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面要好吃。

    可是,她是那样热心、积极、恳切、真诚地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所以在被问到面好不好吃时,他违心地说了句好吃。

    也是这句好吃,让他留在了归舟塘。

    后来他想,便是他说不好吃,林江烟和林越也是愿意留下他的。

    彼时的归舟塘一穷二白,除了一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破草屋,什么也没有。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穿得也很破,但是笑得却很灿烂。你把我救回了归舟塘,我又见到了林越,他虽然凶巴巴的,但是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肉包子,却惦记着给你吃,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留在这里,也许我会过得不错。归舟塘虽有些简陋,但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们花了很多年的时间造起来的。”

    说完这话,他目中寒光凛凛,这份家业,是他们拼死拼活挣下的,谁也不能破坏掉。

    其实有一件事,他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在改姓林之前,他还改过一次姓,最初的他,其实姓何。

    父亲不要他,母亲也不喜他,只因憎恨那个姓,他才改成了姓。

    他的生父,便是那泽安的何逑坚。

    当年何逑坚酒后强迫了他的生母,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对他冷眼相待,时时打骂,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五岁时,母亲领着他去了何氏,想将他丢给何逑坚不再要他。可何逑坚不但没认,还任由他的妾室将两人赶了出来,还打了他母亲一顿。母亲瞧着他更是来气,便是受伤卧床时也是要打骂他。

    最后一次,母亲撑着病体拿着一根木棍冲过来打他时,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额头狠狠地磕在了桌角,倒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他过去看时,发现母亲已没了气息。

    当时他瞧着倒在地上的母亲,心里并没有悲伤,竟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所以在花涧谷被何枫谩骂时,他就起了杀意。

    所以在成立琅屋岭后,他第一个灭的就是何氏。

    可惜,何逑坚早便死了,不然他一定要让他亲眼看完何氏的覆灭后,再将他千刀万剐。

    随之,便是那些在修源谷内对他们刀剑相向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之前归舟塘那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来拜师吗?其实自寅川荡后,是有很多人想来的,可都让我打跑了,我不想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觉得几个人在一起就挺好。”

    “林越那个小子现在把归舟塘打理得挺好。”

    “我一直在找阿重,却没有找到,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要是你还在,宋婉还在,该有多好。十七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说起宋婉,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凄凉,过往的一切犹如海市蜃楼,曾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已然消失无踪。

    “我最近查到了一些线索。”他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为什么宋婉是他的妹妹?”

    林江烟逃出升天后,回到了卫阳城,打听之下,知道归舟塘的众人都没有再回来这里。

    既是这样,她也只能先回归舟塘再作打算。

    行至一个分岔路口时,她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少女在路边转悠,面色焦急,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待走近之后,林江烟才听清了她嘴中所言。

    “点兵点将,点到哪边就走哪边。嗯,走这边吗?”她念叨着,往点出的那条路走了两步,又停住了,退了回来,“可是好像不对。”

    说着又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这条路好像也不对!”

    她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

    “到底该走哪边呢?”

    原是迷路了。

    这少女着了仙源的学服,一双圆眼生得稚嫩无邪,便如那雨后浸润在阳光下的白色铃兰,玲珑剔透,煞是可爱。

    发觉从远处走来的林江烟后,少女像是瞧见了救星一般:“可算见着一个活人了。”她急急两步便走到林江烟面前:“姑娘姑娘,江湖救急,你可识得去那天宁城的路。”

    天宁城?她去归舟塘倒是要路过那,可不正巧了吗?

    “我正巧要路过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这便再好不过了。”少女长松了一口气,随后自报家门:“在下是仙源弟子,乐铃。”

    “好说,我叫林知。”她将帷帽檐边的纱布掀起,向乐铃粲然一笑。

    两人结伴而行,相谈之下,林江烟得知乐铃竟是许季的弟子。

    林江烟以筑器起家,对灵器极为敏感,瞅着她手中的剑非凡物,想着一路无事,便和她闲聊了起来:“你这剑不错!”

    乐铃显是对自己这把剑很是引以为傲:“这宝剑是我爹传给我的,若非有它在比试中相助,我许是连仙源的门都进不了,更别说成为我们宗主的直系弟子了。”

    “你师父是许季?”

    乐铃点了点头:“是呀!我师父是这么和我说的,‘虽你是靠这剑相助才能赢得比试,但这剑既能听服于你,也是你该有的命缘,你便拜入我的门下吧。’”

    这乐铃也是单纯,什么都和她说,也亏得她没有歹心。

    “你这样不防人可不好,你什么都和我说了,若我岂了歹念,要抢你这剑怎么办?”

    乐铃一愣,显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随后笑着道:“我瞧你面善,不会这样做的。再说这剑只听我的,你抢了去也没什么用,在你手里就和平常的剑没什么两样。”

    话虽这样说,她却将自己的剑捂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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