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归走后，林江烟回到房内，坐在黄铜镜前，陷入沉思。
她将脖上佩戴的长生结从里衣中拽了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
若真如宋婉归所说，她大可以自个将计划实行，何必来归舟塘？她说是来找归舟塘的人商议，可她的计划里没有任何她们需要做的任何事。又或许宋婉归确是存了一份怕她们坏事的心思，但她费尽心思潜伏在宋恪身边，突而来这自曝身份，不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吗？可她偏偏来了，还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自己和林越！
林江烟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宋婉归为何会特地来归舟塘走这一趟。
后来，林越特意留意了一下宋婉归给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共有三个，果发现了异样。之前归舟塘的动静怕是已被宋恪知晓，也不知有没有引起他的怀疑，特别是当年她被宋恪害得双眼失明，白初追着她来，又问了她眼睛是不是好了那样的话。为免打草惊蛇，林江烟让白初先回仙源去，否则以他和林越的性格及两人之间的过节，他这样和平地待在归舟塘，任谁瞧了都觉得奇怪。他回仙源，也好将事情与许季商量商量，作个准备。
在白初离开之前，他和林越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架，其实也算不上是装模作样，林越对着白初还是有气的，是以，这场戏演得也极其逼真，好不热闹。
问仙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这段时间，林江烟等人确实没有什么动作。
虽对宋婉归有疑，但她还是决定赌一赌，且先看看宋婉归要做什么。
因着在别人眼里她是新入门的弟子，一般而言是没有资格随着宗主去参加问仙大会的。故而在林越出发之前，便寻了个让她去除妖的借口将她打发出去了。
离开归舟塘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仙源。
白初已得了消息，在山脚下接她过去。因着怕仙源也有宋恪安插的眼线，故而林江烟是夜里上的山。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做件事。”
林江烟要做的，是去祭拜姜幽。她认认真真地在姜幽的牌位前完成了祭拜礼，对于这个给过自己短暂关怀并因自己而死的老者，她始终心存愧疚。
祭拜过后，白初领着她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你便宿在我的屋子里吧，我这里清静，平日里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过来，没有人会发现你，你放心。”
“那你呢？”
“我在外面的竹榻上对付一下即可。”
是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白初就睡在屏风之外的缘故，林江烟一直没有睡着。
山间的虫鸣从窗外传来，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江烟睁着眼睛，竖起了耳朵，她好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林婺。”
白初突然的出声让林江烟轻轻一颤。
“嗯。”她应了一声，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原因而有些干涩。
“疼吗？”他问道。
“什么？”
“那一剑，疼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白初没有回答，而是又叫起了她的名字：“林婺。”
“嗯。”她继续应道。
那边又没了声。
过了一会，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林婺。”
“我在。”
“其实我还喜欢你。”
胸口的跳动猛然停了一下。
夜风吹来，那句话的尾音随着吹来的风飘散开。
“你不是说，我话少总爱胡思乱想吗？”
“我想，既然如此，那便说出来比较好。”
林江烟心底那条静静流淌的涓涓细流，忽而间变成了一条奔腾的大河，挟着巨大的呼啸声，快要将她淹没。
她好像用起了自有记忆以来最大的勇气，开口道：“白初，当年无有洞内……”
可是，她没能说下去，她不敢说下去了。
虽然知道了自己是被宋恪所害，但无有洞内之事，她没了印象。
虽然宋恪罪大恶极，但若真是自己犯下的错，她也不能把这错推到他的身上。
白初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情，可于她，这事不过才发生一年。
屏风外久久没有回音。
林江烟垂下眼睫，翻了个身。
她的目光望向了窗外。
窗外，月亮藏在了云朵的背后，云朵藏在了山峰的背后。
她望着那隔在月亮与自己之间的山峰与云朵，神思好似进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的世界。
“我知道。”许久过后，白初的声音响起，如窗外的月光一样清冷：“但即使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我的心也会永远为你停留。”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落入枕间。
她一直用无畏洒脱来伪装自己，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可其实她清楚得知道，自己会害怕，会想躲避，那看似坚强的外壳之下，其实脆弱不堪。
只需一句话，轻轻一击，就会一败涂地。
林越他们第二天就到了，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林安。
一问，才知道这小子不得了，因着林越不肯带他来，他竟是趁着林越他们出发后，偷偷离家出走，自己摸着道走来的。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就是想来见见世面。”
林安刚说完这话，头顶便被林越用中指狠狠地敲了一下，训斥他道：“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林越望向林江烟，神色严肃：“他半道上遇着宋恪，是宋恪将他送到我这边来的。”
林江烟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也到了？”
林越点了点头。
他看着林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想着他中途遇见过宋恪，心里不免又觉一阵后怕。
问仙大会很热闹，林江烟藏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宋恪。
与十七年虽然温和却略显怯弱的宋恪不一样，现在的他容光焕发，好不志得意满。
林江烟不敢一直看着他，怕被他注意到，故而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挪开了。虽没看他，但她心里却仍是在想着他。
是的，想着他，她在心里已经把宋恪连带着他的祖宗骂了八百遍了。
林江烟听说宋婉归也跟着来了，便现下却不见她人。林越这家伙这些年来很有长进，虽现在恨透了宋恪，但为了顾全大局，不让他起疑，仍是去和他打了声招呼，还顺带问了一声宋婉归为何没来。
宋恪告诉他们，宋婉归一早起来，身子有些不舒服，还在歇着，晚些再过来。
林江烟知道，宋婉归一定是在着手准备了。
宋婉归曾在仙源住了一年多，之后便再没来过，这次是打着故地重游的名号跟来的，她身子本就不好，是以，现在以这个理由没来问仙大会现场，宋恪也没怀疑。
大家还在互相寒暄时，却有弟子通报，说琅屋岭的人来了！
众人皆觉惊异，琅屋岭与仙源是顶个顶的不对付，现在来这，是要来砸场子的吗？若是来砸场子的话，胆子也太大了些，这么多仙门集结在此，还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他们只说是来参加问仙大会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现在，云师叔正带着弟子在山门口处守着。”
许季略一沉思，便道：“问仙大会，来者不拒，皆为远客，请进来吧！给他们备座，也让竹渲盯着他们些，来了几个人，都要盯住。”
琅屋岭的人来得不多，到了校场时，众人瞧着他们脸色都不太好，那些曾与他们结过仇的，此刻看着他们眼里几要喷出火来。
琅屋岭的宗主倒是气定神闲，无视着众人的目光，迈着步子，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声锣响，问仙大会便开始了。
问仙大会，无非就是各个门派的弟子上门较量一番，让大家都瞧一瞧这年轻一辈是个什么长进法。敛云山的弟子很出色，但是归舟塘的弟子也不算差，林而再很快就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瞧着台上意气风发、清风逐月的林而再，林江烟心中一暖，欣慰至极。
林而再赢的时候，林江烟瞧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乐铃眉头都挤成一堆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用手肘推了推乐铃，问道：“你怎么了？”
乐铃苦着脸，低声道：“我很纠结，我是敛云山的弟子，心里是想着一定要我们敛云山赢的，可是瞧见林师兄赢了，我又忍不住地高兴，一高兴，我又觉得有些愧疚，我们敛云山输了，我怎么能高兴呢？”
林江烟轻声笑了笑：“你心悦于他，自然替他高兴，不过人之常情，你又没有为他做什么背叛师门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乐铃一下红了脸，磕巴地说道：“我，我没有心悦于他……我，我”她磕巴了一会，她泄了气，叹了口气：“好吧，我是喜欢他。”
林而再拔得头筹，各仙门一半欢喜，一半优愁。那一半欢喜的，确是因为瞧见了后生可畏，觉得后继有人，心感欣慰。那一半优愁的，要么是瞧见了别门的弟子出众，对比之下觉得本门不兴，心中不快，愧对先师的，要么就是先前与归舟塘不对付，现瞧着归舟塘大出风头，心怀嫉羡也怕日后归舟塘为难自己门派的。
指水也有弟子上台，但是仍败在了而再的手上，宋恪的脸上虽仍带笑，但眼底已然泛上一丝冷意。
她将脖上佩戴的长生结从里衣中拽了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
若真如宋婉归所说，她大可以自个将计划实行，何必来归舟塘？她说是来找归舟塘的人商议，可她的计划里没有任何她们需要做的任何事。又或许宋婉归确是存了一份怕她们坏事的心思，但她费尽心思潜伏在宋恪身边，突而来这自曝身份，不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吗？可她偏偏来了，还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自己和林越！
林江烟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宋婉归为何会特地来归舟塘走这一趟。
后来，林越特意留意了一下宋婉归给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共有三个，果发现了异样。之前归舟塘的动静怕是已被宋恪知晓，也不知有没有引起他的怀疑，特别是当年她被宋恪害得双眼失明，白初追着她来，又问了她眼睛是不是好了那样的话。为免打草惊蛇，林江烟让白初先回仙源去，否则以他和林越的性格及两人之间的过节，他这样和平地待在归舟塘，任谁瞧了都觉得奇怪。他回仙源，也好将事情与许季商量商量，作个准备。
在白初离开之前，他和林越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架，其实也算不上是装模作样，林越对着白初还是有气的，是以，这场戏演得也极其逼真，好不热闹。
问仙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这段时间，林江烟等人确实没有什么动作。
虽对宋婉归有疑，但她还是决定赌一赌，且先看看宋婉归要做什么。
因着在别人眼里她是新入门的弟子，一般而言是没有资格随着宗主去参加问仙大会的。故而在林越出发之前，便寻了个让她去除妖的借口将她打发出去了。
离开归舟塘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仙源。
白初已得了消息，在山脚下接她过去。因着怕仙源也有宋恪安插的眼线，故而林江烟是夜里上的山。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做件事。”
林江烟要做的，是去祭拜姜幽。她认认真真地在姜幽的牌位前完成了祭拜礼，对于这个给过自己短暂关怀并因自己而死的老者，她始终心存愧疚。
祭拜过后，白初领着她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你便宿在我的屋子里吧，我这里清静，平日里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过来，没有人会发现你，你放心。”
“那你呢？”
“我在外面的竹榻上对付一下即可。”
是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白初就睡在屏风之外的缘故，林江烟一直没有睡着。
山间的虫鸣从窗外传来，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江烟睁着眼睛，竖起了耳朵，她好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林婺。”
白初突然的出声让林江烟轻轻一颤。
“嗯。”她应了一声，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原因而有些干涩。
“疼吗？”他问道。
“什么？”
“那一剑，疼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白初没有回答，而是又叫起了她的名字：“林婺。”
“嗯。”她继续应道。
那边又没了声。
过了一会，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林婺。”
“我在。”
“其实我还喜欢你。”
胸口的跳动猛然停了一下。
夜风吹来，那句话的尾音随着吹来的风飘散开。
“你不是说，我话少总爱胡思乱想吗？”
“我想，既然如此，那便说出来比较好。”
林江烟心底那条静静流淌的涓涓细流，忽而间变成了一条奔腾的大河，挟着巨大的呼啸声，快要将她淹没。
她好像用起了自有记忆以来最大的勇气，开口道：“白初，当年无有洞内……”
可是，她没能说下去，她不敢说下去了。
虽然知道了自己是被宋恪所害，但无有洞内之事，她没了印象。
虽然宋恪罪大恶极，但若真是自己犯下的错，她也不能把这错推到他的身上。
白初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情，可于她，这事不过才发生一年。
屏风外久久没有回音。
林江烟垂下眼睫，翻了个身。
她的目光望向了窗外。
窗外，月亮藏在了云朵的背后，云朵藏在了山峰的背后。
她望着那隔在月亮与自己之间的山峰与云朵，神思好似进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的世界。
“我知道。”许久过后，白初的声音响起，如窗外的月光一样清冷：“但即使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我的心也会永远为你停留。”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落入枕间。
她一直用无畏洒脱来伪装自己，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可其实她清楚得知道，自己会害怕，会想躲避，那看似坚强的外壳之下，其实脆弱不堪。
只需一句话，轻轻一击，就会一败涂地。
林越他们第二天就到了，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林安。
一问，才知道这小子不得了，因着林越不肯带他来，他竟是趁着林越他们出发后，偷偷离家出走，自己摸着道走来的。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就是想来见见世面。”
林安刚说完这话，头顶便被林越用中指狠狠地敲了一下，训斥他道：“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林越望向林江烟，神色严肃：“他半道上遇着宋恪，是宋恪将他送到我这边来的。”
林江烟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也到了？”
林越点了点头。
他看着林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想着他中途遇见过宋恪，心里不免又觉一阵后怕。
问仙大会很热闹，林江烟藏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宋恪。
与十七年虽然温和却略显怯弱的宋恪不一样，现在的他容光焕发，好不志得意满。
林江烟不敢一直看着他，怕被他注意到，故而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挪开了。虽没看他，但她心里却仍是在想着他。
是的，想着他，她在心里已经把宋恪连带着他的祖宗骂了八百遍了。
林江烟听说宋婉归也跟着来了，便现下却不见她人。林越这家伙这些年来很有长进，虽现在恨透了宋恪，但为了顾全大局，不让他起疑，仍是去和他打了声招呼，还顺带问了一声宋婉归为何没来。
宋恪告诉他们，宋婉归一早起来，身子有些不舒服，还在歇着，晚些再过来。
林江烟知道，宋婉归一定是在着手准备了。
宋婉归曾在仙源住了一年多，之后便再没来过，这次是打着故地重游的名号跟来的，她身子本就不好，是以，现在以这个理由没来问仙大会现场，宋恪也没怀疑。
大家还在互相寒暄时，却有弟子通报，说琅屋岭的人来了！
众人皆觉惊异，琅屋岭与仙源是顶个顶的不对付，现在来这，是要来砸场子的吗？若是来砸场子的话，胆子也太大了些，这么多仙门集结在此，还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他们只说是来参加问仙大会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现在，云师叔正带着弟子在山门口处守着。”
许季略一沉思，便道：“问仙大会，来者不拒，皆为远客，请进来吧！给他们备座，也让竹渲盯着他们些，来了几个人，都要盯住。”
琅屋岭的人来得不多，到了校场时，众人瞧着他们脸色都不太好，那些曾与他们结过仇的，此刻看着他们眼里几要喷出火来。
琅屋岭的宗主倒是气定神闲，无视着众人的目光，迈着步子，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声锣响，问仙大会便开始了。
问仙大会，无非就是各个门派的弟子上门较量一番，让大家都瞧一瞧这年轻一辈是个什么长进法。敛云山的弟子很出色，但是归舟塘的弟子也不算差，林而再很快就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瞧着台上意气风发、清风逐月的林而再，林江烟心中一暖，欣慰至极。
林而再赢的时候，林江烟瞧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乐铃眉头都挤成一堆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用手肘推了推乐铃，问道：“你怎么了？”
乐铃苦着脸，低声道：“我很纠结，我是敛云山的弟子，心里是想着一定要我们敛云山赢的，可是瞧见林师兄赢了，我又忍不住地高兴，一高兴，我又觉得有些愧疚，我们敛云山输了，我怎么能高兴呢？”
林江烟轻声笑了笑：“你心悦于他，自然替他高兴，不过人之常情，你又没有为他做什么背叛师门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乐铃一下红了脸，磕巴地说道：“我，我没有心悦于他……我，我”她磕巴了一会，她泄了气，叹了口气：“好吧，我是喜欢他。”
林而再拔得头筹，各仙门一半欢喜，一半优愁。那一半欢喜的，确是因为瞧见了后生可畏，觉得后继有人，心感欣慰。那一半优愁的，要么是瞧见了别门的弟子出众，对比之下觉得本门不兴，心中不快，愧对先师的，要么就是先前与归舟塘不对付，现瞧着归舟塘大出风头，心怀嫉羡也怕日后归舟塘为难自己门派的。
指水也有弟子上台，但是仍败在了而再的手上，宋恪的脸上虽仍带笑，但眼底已然泛上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