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我住的房间朝向不好，虽有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泻在木地板上，但我躺在沙发上时仍觉得有些寒意。不如书屋呆着舒服。有了这想法后我索性伸手关了空调，收拾了包，穿上大衣，准备出门。又想起医嘱，说得了这病后，畏寒。垂眸叹了口气，返身回房间找了条厚厚的长围巾，裹在鼻子以下。
到书屋时，店里只有吴世勋一人，手里也正捧着本小说。我朝他点头笑笑示意，走向常坐的那个位置，从包里掏出书和笔摊开放在桌上。
买下那本《百年孤独》后，我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边细细读一边慢慢写，翻至最后一页，看着结局，有些恍惚，一切都按照那卷羊皮纸预料的在进行，一切早在开头就给出了答案。
手边多了杯咖啡，吴世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视线落在书末，又移向我，“很奇妙吧，魔幻的现实主义。”
我摁上笔盖，轻轻放在书页旁，意犹未尽地盯着他写的那句话，“孤独的拉丁美洲，一去不复返。”
“我第一次读的时候，从未意识到，故事的背后是作者无声的喊着嘹亮的口号。”吴世勋单手撑着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圆领毛衣，露出米色衬衫的领子，“最开始，我只当本小说看，打发时间。”
我端起杯子抿了口醇香的咖啡，合上书，“你的批注就像透明的鱼线，引着我走，才让我有机会在一次读这本书时就能听见那口号。”
“走了捷径，是好还是不好？”吴世勋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唔”了一声，把书推还到他面前，“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不太好，少了自己发掘的乐趣，一个作家在欣赏另一个作家的作品时，就像挖沙游戏，寻找藏在文字下的秘密。不过对于当下的我，动脑太累了，还是这样比较快。”
“你是作家？”
“不像么？”
“不大像，你更像艺术家。”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心情好，说话也轻快了起来，“你要是见过我的画作，就不会这么说了。我上中学的时候，美术老师有次检查作业，让我们画喜欢的地方。我用蜡笔涂了好蓝一片海，还有白帆船，但他最后问我怎么画了只蓝色的七星瓢虫。”
吴世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闭着眼似乎在极力想象那个场面，最后摇摇头，“那看来确实是我猜错了。”
“哦对了，这本书，你还是放在这吧。我看完了，让它在这等下一个读者吧。”我手指随着音乐有节奏地轻叩着桌子。
吴世勋微楞，接着张了张嘴，“那你的书钱……”
“就当是这几天的咖啡钱，你这么好的手艺，免费喝总让我有些不心安。”我捧着杯子又抿了一口。
“你喜欢喝么，下次我教你做。”吴世勋拿着书起身，却并未放回架子，而是转身进了柜台。
“也好。”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总要趁着现在，多学一点东西。”
学做咖啡的时间，定在了周末下午，我查了下天气预报，小雪。
冬季昼短夜长，我的睡眠时间也比以往多了许多，大脑醒了，身上还留着一股懒劲，不愿起床。手机闹铃响了，我才想起，到了吃药时间。大概是还没习惯这样的生活，我裹着厚睡衣站在客厅，盯着透明药盒里的白色圆片发呆。
等公车的时候，天上开始飘小小的雪粒，落在睫毛上，凉凉的。还未等我撑开伞，车到了，大抵因为今天是周末，车上的人较往常多了一些。我握着扶手，身体随司机脚下的刹车微微摇晃，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儿时坐在父亲做的秋千上，被推出时一瞬间的失重感。我收紧手指，把脸埋在羽绒服的毛领之中。
诊断书出来的那天，我的手在屏幕上敲了很多字，删删减减，最后退出聊天软件，熄屏。编辑的电话打来，问我新书签约的意向，我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算上存稿，立春前就能写完了。
“下一站，溪水大道。”
跟随人流下车，头顶的雪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我小跑着过了马路，站在门口脚垫上，抖了抖衣服上的雪，才进了书屋。书屋的暖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的暖意让我舒服的打了个颤，转身才发现门把手被吴世勋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大约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吴世勋掀开帘子，从后面走出，招呼我过去。他今天穿了一件棉质白衬衫，袖口挽起至小臂，烟灰色长裤系了条黑色金扣腰带。
我放下包，脱去有些笨重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一件白色圆领卫衣也不觉得冷。
跟着他的脚步进到帘子后，我才有机会细看这块挂布。米黄色的棉麻有些硬，上面是藏蓝色的方形札染图案，布脚挂了一排穗子，随着空调风轻轻晃着。
“在大理做的。”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吴世勋向我解释起它的来历，“在村里和一位阿婆学的，染得不大好，想着带回来当挂帘用吧。你还挺喜欢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喜欢棉麻质的东西，有种贴近自然的感觉。不过你染得挺漂亮的，就不用谦虚了。”
他手握成拳状，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不自觉地笑了笑，“咖啡机在这。”
“这是咖啡机，加了热水正在预热。今天教你做拿铁，所以选的中烘焙的SOE咖啡豆，这是用来研磨它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顺着他的介绍一一看去，原木色的长桌上，摆了几台白色的机子和一些材料。
“是我之前喝过的那种吗？”我用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在脑后束起，弯腰仔细看那台正在预热的咖啡机，小小的屏幕上亮着许多按键，叮的一声，应该是好了。
吴世勋摇摇头，笑着看向我，“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当然看过。”我直起身子，对上他的视线。
“那三把扫帚里的招牌你应该知道咯？”
“你要教我做黄油啤酒？”我歪着脑袋，不知道这和咖啡有什么关系。
“是冰镇黄油啤酒拿铁。”
吴世勋递给我一个棕色木把的手柄，示意我放在出粉口下面，随后他按下按钮，细细的粉末落进手柄里，几秒钟，便盛满了咖啡粉，“这是萃取步骤里的布粉，这是布粉器，这是压粉器。”说着他又递来一个印章似的银色金属，教我按下去，褐色的粉末被压成了圆圆的饼。
把手柄扣入冲煮头的时候，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大概是方向和手法不对。吴世勋站在身侧，离得很近，周身被他身上淡淡地雪松味气息包围，轻轻扶住我的手，顺着他的力，几乎是一瞬间，听见“喀”的一声，手柄扣好了。
“没事，慢慢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话连同他刚才温热的体温一并被我咽进嗓子里，好似吃了一颗蜜饯。
萃取完的浓缩咖啡液被吴世勋倒入雪克杯，加了点黄油啤酒糖浆，用镊子夹了几块比较大的碎冰投进去，盖上盖，上下摇了起来，倒进玻璃杯中，又伸手取过另一边放置的燕麦奶，缓缓向里倾倒。
“好了。你尝尝。”吴世勋拿起一旁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
我对咖啡的了解不多，仅仅只停留在普通的拿铁美式意式和手冲上，这种有些别出心裁的还是第一次喝，但并没有我想象中啤酒和咖啡豆的不相容，反而是燕麦的香味比较突出，还有一丝苦苦的酒味，不甜腻。
听完我的评价，吴世勋放下了挽起的袖子，指了指另一个玻璃杯，“你来独立完成一次，操作不难，可以的。”
我很庆幸我的脑袋运作能力并未退化，凭着记忆里刚才的步骤，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做了一杯出来。
吴世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冲我点了点头，“味道很不错，看来你比我更有天赋。我第一次做的时候，布粉没布好，飞的到处都是。”
我扬起嘴角露出了笑，“老师教得好。”
捧着杯子和吴世勋面对面坐下，我侧头看向窗外的雪，又回到了早晨出门般，只是小小的静悄悄地落下。
包里的手机响起，是提醒我吃药的闹铃。我掏出药盒，数了几粒放在手心，顺着咖啡咽了下去。
吴世勋静静地看着放好东西又沉默望向窗外的我，开了口，“你生病了？”
“嗯。”我的指腹摩挲着卫衣袖口的螺纹，“是脑癌。”
从医生手里拿到CT片和诊断书的时候，我有些腿软。一开始只是工作的时候有些头痛，眼睛模糊，以为自己没休息好，没想到情况越发严重，到了要看医生的地步，更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是脑癌。
“你和父母说了吗？”他的声音不似之前轻快，倒是有些低沉。
我看着他的眼睛，“吴世勋，你知道吗，第一次来书屋那天，我刚从医院拿到我的诊断书。”
“得知是晚期后，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不做化疗，只吃药。”
“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是不是很自私？”我挽起垂落到眼前的发丝，垂眸看着杯里的咖啡。
吴世勋沉默地走至柜台，拿了条厚实的毯子，披在我的身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去评判你的行为。”
“但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
我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
“我们家是普通的家庭，父亲是工人，母亲是退休教师。他们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年代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放弃稳定的铁饭碗跑去写书，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一个人简单的生活也不愿意成家。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在交表当天偷偷的改了，后来他们晓得了，恨得要我重新念一次。”
“我记得我当时和他们吵了一架，其他说了什么记不太清，只记得我吼了一句，这是我的人生。后来他们再也没管过我什么了。”
“这病到今天，没什么治的意义了，化疗嘛，又痛又费钱。而且按照他们的想法，肯定是卖了房子也要给我看病的，我不想那样，何必呢。两个人幸苦了那么久，最后一处遮身之地都没有，就算我死了，我也不安宁的。”
“我以前总觉得死很可怕。其实现在才明白，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害怕的是走在死的路上，要看见身边朋友亲人的眼泪，看到有人为自己伤心难过，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吴世勋坐在我的右边，轻轻地，像是捧着快要融化的雪，握住了我的手，“莫黎……”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慢慢地念着我的名字。
莫黎，莫离。
到书屋时，店里只有吴世勋一人，手里也正捧着本小说。我朝他点头笑笑示意，走向常坐的那个位置，从包里掏出书和笔摊开放在桌上。
买下那本《百年孤独》后，我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边细细读一边慢慢写，翻至最后一页，看着结局，有些恍惚，一切都按照那卷羊皮纸预料的在进行，一切早在开头就给出了答案。
手边多了杯咖啡，吴世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视线落在书末，又移向我，“很奇妙吧，魔幻的现实主义。”
我摁上笔盖，轻轻放在书页旁，意犹未尽地盯着他写的那句话，“孤独的拉丁美洲，一去不复返。”
“我第一次读的时候，从未意识到，故事的背后是作者无声的喊着嘹亮的口号。”吴世勋单手撑着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圆领毛衣，露出米色衬衫的领子，“最开始，我只当本小说看，打发时间。”
我端起杯子抿了口醇香的咖啡，合上书，“你的批注就像透明的鱼线，引着我走，才让我有机会在一次读这本书时就能听见那口号。”
“走了捷径，是好还是不好？”吴世勋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唔”了一声，把书推还到他面前，“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不太好，少了自己发掘的乐趣，一个作家在欣赏另一个作家的作品时，就像挖沙游戏，寻找藏在文字下的秘密。不过对于当下的我，动脑太累了，还是这样比较快。”
“你是作家？”
“不像么？”
“不大像，你更像艺术家。”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心情好，说话也轻快了起来，“你要是见过我的画作，就不会这么说了。我上中学的时候，美术老师有次检查作业，让我们画喜欢的地方。我用蜡笔涂了好蓝一片海，还有白帆船，但他最后问我怎么画了只蓝色的七星瓢虫。”
吴世勋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闭着眼似乎在极力想象那个场面，最后摇摇头，“那看来确实是我猜错了。”
“哦对了，这本书，你还是放在这吧。我看完了，让它在这等下一个读者吧。”我手指随着音乐有节奏地轻叩着桌子。
吴世勋微楞，接着张了张嘴，“那你的书钱……”
“就当是这几天的咖啡钱，你这么好的手艺，免费喝总让我有些不心安。”我捧着杯子又抿了一口。
“你喜欢喝么，下次我教你做。”吴世勋拿着书起身，却并未放回架子，而是转身进了柜台。
“也好。”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总要趁着现在，多学一点东西。”
学做咖啡的时间，定在了周末下午，我查了下天气预报，小雪。
冬季昼短夜长，我的睡眠时间也比以往多了许多，大脑醒了，身上还留着一股懒劲，不愿起床。手机闹铃响了，我才想起，到了吃药时间。大概是还没习惯这样的生活，我裹着厚睡衣站在客厅，盯着透明药盒里的白色圆片发呆。
等公车的时候，天上开始飘小小的雪粒，落在睫毛上，凉凉的。还未等我撑开伞，车到了，大抵因为今天是周末，车上的人较往常多了一些。我握着扶手，身体随司机脚下的刹车微微摇晃，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儿时坐在父亲做的秋千上，被推出时一瞬间的失重感。我收紧手指，把脸埋在羽绒服的毛领之中。
诊断书出来的那天，我的手在屏幕上敲了很多字，删删减减，最后退出聊天软件，熄屏。编辑的电话打来，问我新书签约的意向，我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算上存稿，立春前就能写完了。
“下一站，溪水大道。”
跟随人流下车，头顶的雪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我小跑着过了马路，站在门口脚垫上，抖了抖衣服上的雪，才进了书屋。书屋的暖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的暖意让我舒服的打了个颤，转身才发现门把手被吴世勋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大约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吴世勋掀开帘子，从后面走出，招呼我过去。他今天穿了一件棉质白衬衫，袖口挽起至小臂，烟灰色长裤系了条黑色金扣腰带。
我放下包，脱去有些笨重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一件白色圆领卫衣也不觉得冷。
跟着他的脚步进到帘子后，我才有机会细看这块挂布。米黄色的棉麻有些硬，上面是藏蓝色的方形札染图案，布脚挂了一排穗子，随着空调风轻轻晃着。
“在大理做的。”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吴世勋向我解释起它的来历，“在村里和一位阿婆学的，染得不大好，想着带回来当挂帘用吧。你还挺喜欢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喜欢棉麻质的东西，有种贴近自然的感觉。不过你染得挺漂亮的，就不用谦虚了。”
他手握成拳状，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不自觉地笑了笑，“咖啡机在这。”
“这是咖啡机，加了热水正在预热。今天教你做拿铁，所以选的中烘焙的SOE咖啡豆，这是用来研磨它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顺着他的介绍一一看去，原木色的长桌上，摆了几台白色的机子和一些材料。
“是我之前喝过的那种吗？”我用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在脑后束起，弯腰仔细看那台正在预热的咖啡机，小小的屏幕上亮着许多按键，叮的一声，应该是好了。
吴世勋摇摇头，笑着看向我，“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当然看过。”我直起身子，对上他的视线。
“那三把扫帚里的招牌你应该知道咯？”
“你要教我做黄油啤酒？”我歪着脑袋，不知道这和咖啡有什么关系。
“是冰镇黄油啤酒拿铁。”
吴世勋递给我一个棕色木把的手柄，示意我放在出粉口下面，随后他按下按钮，细细的粉末落进手柄里，几秒钟，便盛满了咖啡粉，“这是萃取步骤里的布粉，这是布粉器，这是压粉器。”说着他又递来一个印章似的银色金属，教我按下去，褐色的粉末被压成了圆圆的饼。
把手柄扣入冲煮头的时候，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大概是方向和手法不对。吴世勋站在身侧，离得很近，周身被他身上淡淡地雪松味气息包围，轻轻扶住我的手，顺着他的力，几乎是一瞬间，听见“喀”的一声，手柄扣好了。
“没事，慢慢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话连同他刚才温热的体温一并被我咽进嗓子里，好似吃了一颗蜜饯。
萃取完的浓缩咖啡液被吴世勋倒入雪克杯，加了点黄油啤酒糖浆，用镊子夹了几块比较大的碎冰投进去，盖上盖，上下摇了起来，倒进玻璃杯中，又伸手取过另一边放置的燕麦奶，缓缓向里倾倒。
“好了。你尝尝。”吴世勋拿起一旁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
我对咖啡的了解不多，仅仅只停留在普通的拿铁美式意式和手冲上，这种有些别出心裁的还是第一次喝，但并没有我想象中啤酒和咖啡豆的不相容，反而是燕麦的香味比较突出，还有一丝苦苦的酒味，不甜腻。
听完我的评价，吴世勋放下了挽起的袖子，指了指另一个玻璃杯，“你来独立完成一次，操作不难，可以的。”
我很庆幸我的脑袋运作能力并未退化，凭着记忆里刚才的步骤，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做了一杯出来。
吴世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冲我点了点头，“味道很不错，看来你比我更有天赋。我第一次做的时候，布粉没布好，飞的到处都是。”
我扬起嘴角露出了笑，“老师教得好。”
捧着杯子和吴世勋面对面坐下，我侧头看向窗外的雪，又回到了早晨出门般，只是小小的静悄悄地落下。
包里的手机响起，是提醒我吃药的闹铃。我掏出药盒，数了几粒放在手心，顺着咖啡咽了下去。
吴世勋静静地看着放好东西又沉默望向窗外的我，开了口，“你生病了？”
“嗯。”我的指腹摩挲着卫衣袖口的螺纹，“是脑癌。”
从医生手里拿到CT片和诊断书的时候，我有些腿软。一开始只是工作的时候有些头痛，眼睛模糊，以为自己没休息好，没想到情况越发严重，到了要看医生的地步，更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是脑癌。
“你和父母说了吗？”他的声音不似之前轻快，倒是有些低沉。
我看着他的眼睛，“吴世勋，你知道吗，第一次来书屋那天，我刚从医院拿到我的诊断书。”
“得知是晚期后，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不做化疗，只吃药。”
“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是不是很自私？”我挽起垂落到眼前的发丝，垂眸看着杯里的咖啡。
吴世勋沉默地走至柜台，拿了条厚实的毯子，披在我的身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去评判你的行为。”
“但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
我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
“我们家是普通的家庭，父亲是工人，母亲是退休教师。他们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年代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放弃稳定的铁饭碗跑去写书，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一个人简单的生活也不愿意成家。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在交表当天偷偷的改了，后来他们晓得了，恨得要我重新念一次。”
“我记得我当时和他们吵了一架，其他说了什么记不太清，只记得我吼了一句，这是我的人生。后来他们再也没管过我什么了。”
“这病到今天，没什么治的意义了，化疗嘛，又痛又费钱。而且按照他们的想法，肯定是卖了房子也要给我看病的，我不想那样，何必呢。两个人幸苦了那么久，最后一处遮身之地都没有，就算我死了，我也不安宁的。”
“我以前总觉得死很可怕。其实现在才明白，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害怕的是走在死的路上，要看见身边朋友亲人的眼泪，看到有人为自己伤心难过，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吴世勋坐在我的右边，轻轻地，像是捧着快要融化的雪，握住了我的手，“莫黎……”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慢慢地念着我的名字。
莫黎，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