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沈霜序紧张的浑身冒汗。

    五年,她并没有忘记五年前发生的那些事,相反,她对那日的记忆在一日日地思索中变得更加清晰。

    即将命丧当场的绝望、王旭癫狂的笑、系统的默不作答……

    通通在她踏入这片湖泊的领域内弥散。

    万一呢?沈霜序想,万一这次湖泊的主人会愿意出来呢?

    她把手贴在冰面上,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上面的说话内容,周围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只有她祈求的祷告在冰面上颤抖。

    但她重复的越多一次,心中的失望也在逐渐增大。

    声音回荡在冰层之上,水下鲛人的睫毛却颤动着,她倏地在冰层之下睁开眼。(4)

    她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游动到沈霜序蹲下的那片冰层之下,透过冰层凝视她的方向,带蹼的手掌隔着厚厚的冰层和沈霜序贴上。

    厚厚的冰层融化,沈霜序惊愕地倒退半步。

    “没关系的,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永远可以将你的后背交付给我。”鲛人看着沈霜序,轻声说出这句话。

    下一刻她破冰而出,水滴都被她控制着没往沈霜序身上洒。

    鲛人用鱼尾立着,她高出沈霜序半截身体,手向着呆呆望着她的沈霜序自然地摆出邀请的姿势:“好久不见,小九,和我缔结契约吧。”眼睛微弯,带着浅淡的笑意。

    她拖着一尾深蓝的鱼尾,头发却是黑色,耳朵尖尖的,左耳耳垂处穿过一条小珍珠做的耳链,底下坠着月白色的盈月形坠饰。

    鳞片在阳光下跃动着金光,在此刻沈霜序的眼中,鲛人宛如从天而降专为拯救她而下凡的神明。

    沈霜序一眼望进她深邃湛蓝的眼眸,水波潋滟,溺毙在她绝世的容颜里。

    她一时紧张的头脑发昏,连鲛人的话都没有听清,磕磕巴巴地将手搭上去:“我,我愿意!”

    二人脚下顷刻生成一个巨大的法阵,里面充盈着水汽和绿色的藤蔓,还有着兽族的图腾,法阵亮起一瞬又隐没回地下。

    契约已成,契约双方将共享一切。

    至于鲛人知道她小名的问题,她自动归功于神明的强大,于是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

    下一刻,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原本紧张激动得发红的双颊忽的又惨淡下来,眼带热泪瞧着鲛人:“求求你,爹爹他……!”

    话音未落,鲛人周身环绕的水流温柔地缠绕上她,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地清水留在冰面。

    途中没有任何的不适,沈霜序只觉得眼前一花,二人便从湖泊中心移动到她家屋内。

    沈尚启依旧是她离开时的那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察觉到异样,辛听戒备的眼神才凌厉起来,在看清来人是沈霜序,眼神又柔和下去:“姐姐。”

    他完全忽略了同来的那条鲛人,甚至不愿意施舍出半点眼神给她。

    鲛人听到传来的辛听的声音,她微不可查地耸动鼻头,微弯的嘴角一垮。

    她站在沈霜序背后,居高临下地用淡漠的眼神蔑视地看着辛听,他却对她笑得甜甜的,但眼底带着很轻的对鲛人的敌视,“姐姐,这位是你新找的大夫吗?挺年轻的哎?能行吗?”

    装乖讨巧的恶心样子委实让鲛人厌恶。

    “我的名字叫白遗,是鲛人一族,蹼、鳞片、和鱼尾,如此鲜明的特征你还看不出来吗?”

    辛听听到这话骤然拉下脸,怒气冲冲地想半天,憋出一声轻嗤。

    白遗无意与这个小鬼计较,她只随意瞥了一眼沈尚启,幻化出正常人类的样貌,向着沈霜序慢吞吞地开口:“你爹……”

    白遗嗓音拖沓,她在犹豫——沈霜序悲哀地得出这个结论:“我爹其实早已死了吗?”

    “所以,镇子包括周边的村庄,就只有你们两个活人。”林宇五年前的解释仿佛又在她耳畔回荡。

    沈霜序嗓音平稳,尾音却在微颤,白遗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颇有些心疼:“是,这个院子下面隐藏着一个阵法,它一直维持着你爹死前的最后一部分意识。这相当于强行续命。”

    “离开阵法就是真正的消亡。”沈霜序补齐白遗未说完的话。

    难怪父亲从不踏出院门半步。不是他不想,是不能。

    人鱼挥手,指尖勾勒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符文,它们像是空气般透过了被褥,顶端像锁链一样紧紧缠绕上沈尚启的身体,尾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猛的扎下地面,另一部分直冲院前的栀树去。

    沈尚启的眼睛跟随着阵法而闪烁的黯淡光芒,倏地重新亮起来,辛听瞪大双眼,诧异地看向白遗。

    “爹爹!”沈霜序又惊又喜,但很快她的嘴角僵直在脸上。无他,此刻沈尚启的眼神实在是不像一位父亲在看自家孩子,他冰冷又锐利的目光更像是在酝酿着杀意。

    但还好在他听见沈霜序那句“爹爹”,才勉强按捺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向白遗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两个小孩、一个成年女性,还有个才从昏睡中醒过来的自己……沈尚启蹙紧眉头。

    沈霜序和辛听也凑过来望着白遗,眼巴巴地求一个答案。

    白遗受不了三人,主要是沈霜序直勾勾的眼神,她思索半晌才叹口气:“阵法这方面我也不太懂。应该是这么多年,阵法和阵眼开始出现残破,并且残破的是有关记忆方面的某块阵法,才会导致灵魂记忆的缺失吧。”

    “阵眼,是院前那棵快枯萎的栀子树。”

    气氛冷凝下来。

    那棵树,沈霜序平常并未见父亲对它有多大的关注,只有偶尔想起它来才会,也只会替它浇浇水罢了。

    没想到……

    片刻后沈霜序开始结结巴巴解释在场几人的关系,而记忆残缺的沈尚启也心态良好的接受自己突然多出的乖巧大闺女和粘人精养子。

    日子在众人不安的等待中流逝——按照白遗所说,她现在所处的世界被叫做现世,是遗地的小世界。遗地会对来自小世界的人进行甄选,以此来填充遗地的新鲜血液——遗地,在以往世界母树的统治下是很好的,但自从世界母树沉睡后,一些狼子野心的劣种就妄图取代母树独一无二的地位。

    现世上去遗地的人受了他们“解锁”的恩惠,势必要为他们卖命,这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而白遗和辛听,是天生就出生在遗地的人,天生就可以掌握世界上某种奇妙的能量,不需要那些劣种的解锁。但小世界的人不行,他们封锁了现世人使用能量的规则,一定要要通过甄选才能获得开锁的钥匙。

    所以在现世人眼里,甄选又被成为朝圣,是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向往的地方。

    “它采取的是死亡淘汰制,因为那些先民都认为自己是天生高现世人一等的,既要像赏赐一样进行甄选,又瞧不起现世来的人,非要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种突袭的开展往往会让很大一部分没准备的人死在朝圣的前期,但我们不一样。”

    沈霜序觉得脑袋有些混乱:“那如果淘汰很残酷,那他们可能在进入甄选比赛很早的时候就死了,那遗地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白遗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上述的都是遗地的法典精灵所规定的内容——实际上的朝圣和未进入遗地就已经解锁的人,大大超出了遗地的规定。”

    “那群用人皮包裹自己的野兽很享受杀戮,无论是他们亲自下场还是看别人进行拼杀,所以他们擅自更改了这些规定。”

    “无论用什么方法,先大幅增加现世成功解锁人的数量,再相应提高甄选赛的难度,朝圣的血腥度也就上去了。而且这种行为依旧是不合法的,只是没人拆穿罢了。”

    白遗嘴角勾起凉薄的笑,眼底的杀意转瞬即逝:“所以,我才是真的想要他们全部去死。”

    沈霜序打了个寒颤,就因为出生的地方不一样,就可以这么随意的主宰别人的生死吗?

    看到沈霜序垂头不作声,白遗生涩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却拉住白遗的手,眼睛里燃着斗志:“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解锁吧!”

    白遗用自己的力量一波波洗刷沈霜序的经脉,她弯下腰望进沈霜序因为疼痛而激出来的鸳鸯眼里,心疼地捧着她扭曲汗湿的脸:“我们是一定一定要活到最后的,也一定会活到最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借给你我的力量,”白遗再次重复了一次她的话语,示意沈霜序说下句。

    沈霜序疼的嘶嘶抽气,但她也学着白遗的目光,一黑一金的双眸望回人鱼双眸里湛蓝的海浪:“你与我一起推翻暴君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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