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洄仍穿着校场练剑的劲装,有股子平日窥不见的冷利。他冷冷扫视众侍女:“凌霄居改乡野市集了不成,什么人你们都敢放进来?”

    凌霄居的侍女们脸色一白,扑通跪了一地。

    “殿下,婢子是奉太妃之命而来,请王妃去她老人家那儿敬茶。”梨心没跪,歪着身子行礼道,末了还瞥凌之妍一眼,“谁知王妃还没起身,便关心了几句。”

    凌霄居的侍女们眼观鼻鼻观心。

    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还敢暗示王妃懒,看不出殿下生气了吗?

    江洄轻笑:“原来如此,方才你说,昨夜是孤留王妃独守空闺的?”

    江洄在“孤”字上咬了重音。

    凌之妍坐在床上,总觉得男人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冷若寒冰,怨念深重,冻得她一个激灵,把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

    原来昨天晚上,殿下真的是被王妃赶出洞房的?

    凌霄居的侍女们还跪在地上,但已经忍不住眼神交流起来。

    昨天喜宴的安排跟平日不同,她们大多不在凌霄居当差,但今儿一早,厨司的小子就跟她们一一炫耀了昨儿殿下传宵夜的盛况。

    据说足足点了五张食几,七八十种花样,王妃用完后盛赞他们厨司的手艺……

    除开那一大串极尽夸张之能的吹嘘,凌霄居的侍女们大约弄明白了一件事——从来不用宵夜的郡王殿下为王妃破了例,还陪着一起用了不少。

    然而,今早她们刚上值,就见郡王提着剑从西厢出来,显然没有歇在正房。那时她们就觉奇怪,如果郡王不想跟王妃洞房,也应该是王妃挪去西厢,怎么偏偏让郡王将就?

    原来是被赶出来的。

    凌霄居的侍女们又将头往下埋了埋,现在郡王殿下正在气头上,可不能笑出声来。

    梨心不明所以,她不知道昨夜凌霄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只瞧见了今早凌之妍一个人睡在正房,理所当然认为被独守空房的是她。

    “殿下,婢子自是关心您的呀。”梨心柔声似水道。

    江洄眼角抽搐,感觉耳朵遭到了冒犯。

    “你是益寿堂的侍女吧?”一直没说话的凌之妍忽然插嘴。

    凌之妍一直坐在床上,说话时也仰着头,而梨心则站在床边,她低头看向凌之妍,仿佛自己的身份也比对方高了许多。

    “是,婢子是太妃从宫里带出来的。”梨心骄傲道。俗话说,小家女不如大家婢,她是宫里出来的,纵使是服侍人那也是头一份的。

    凌之妍笑,赞许道:“原来是宫里出来的,那定然是很懂规矩的。”

    “这是当然。”梨心道,“太妃和郡王殿下最看重的就是规矩体面,婢子身为王府的人,自然要懂。”

    “说得不错。”凌之妍点头,笑容灿烂。

    梨心狐疑,这卑门出身的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凌之妍拂开额上恼人的刘海,美眸转江洄,慵懒道:“江大郡王,您家的婢女可是奉太妃之命来管束我的呢,我一个小小卑门出身,不懂这些规矩,还麻烦您应对一二吧。”

    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都一头雾水。

    凌霄居的侍女们偷偷去瞧江洄的反应,只见他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走至凌之妍床边。

    练功的劲装剪裁干练,衣料也薄,腕子和腰间均被收紧,江洄弯腰时,腹部和前胸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一手撑在凌之妍身侧,与她侧脸相贴,嗓音低哑道:“王妃说得很好,究竟是谁独守空闺,这事儿还待好好分说。”

    他声音很低,像极亲近的呢喃,着重咬住了“好好分说”四字。

    这男人怎么这么记仇?

    凌之妍被他弄得耳朵痒,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去,江洄反应极快,瞬间抽身。

    “李良知,送这蠢材滚蛋。”转头面对众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

    “请示殿下,滚哪?”

    “不拘哪个庄子,打发了便是,越远越好。”江洄道,看也没多看一眼。

    “殿下,婢子乃太妃的人,您怎么可以随便打发长辈的……”梨心这才发觉事情不对,但话刚说一半,几个粗壮的婆子便围上来,塞住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整个过程非常快,梨心的甚至来不及叫嚷,已经消失在凌霄居门外。

    人被弄走后,江洄又扫视房中众侍女:“都看见了?”

    他说得平淡,却语带肃杀,众侍女忙将头埋得更低。

    “所有人罚俸一月。往后谁敢再放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或者学她那般在凌霄居逞威风,便和她一道作伴去,可明白?”

    众婢忙磕头称是,连声道婢子不敢。

    整治完凌霄居的规矩,江洄满意地去解劲装腰带、扯松交领,又指使李良知去取替换的袍子。

    “江洄。”

    腰带刚解开,忽然有人叫他。江洄解腰带的手也同时抖了一下。

    他怎么忘记这女人也在了?

    江洄连忙将腰带重新扎紧:“你看什么?出去。”

    凌之妍本来就想叫江洄出去,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顿时恼了:“你出去,流氓!”

    孤?

    流氓??

    根据大烨律例,无地为“流”,无房者为“氓”,无地无房则称“流氓”。他堂堂范阳郡王,坐拥郡国,下辖五个大县,几万户人口,竟被称作流氓?

    他是不是对姓凌的太客气了?

    江洄恼怒回头,却见幔帐唰得合上,轻盈幔纱因风飘起,女子莹白玉润的大脚趾一闪而逝。

    “殿下,小的给您宽衣。”李良知提醒道,等着江洄张开双臂。

    “宽什么宽。”江洄恶狠狠道,“没见王妃还在吗?”

    王妃在有什么要紧的?李良知委屈,都是应该睡同一张床的人了,换个衣裳而已,有必要避嫌么?

    江洄认为很有必要,他的身子又不是谁都能看的!

    “滚滚滚,去西厢。”江洄道,又吩咐侍女,“你们留下,伺候王妃。”说罢,他带头冲出正房。

    砰一声,门被砸得震天响。

    【恭喜宿主:羁绊值+1。】

    一行虚幻的文字展现在眼前。

    糟糕,忘记这回事了。

    凌之妍心中一紧。

    这个系统是昨天穿越的时候就绑定的,宵夜前,凌之妍简单研究过,系统的名字叫世界羁绊系统,据里面附带的说明解释:它是为了鼓励与衡量宿主与新世界的关系而存在,简而言之,一款逼迫宿主积极参与现实生活的系统,堪称“社恐天敌”。

    幸好她不是。

    羁绊值是宿主与世界关系的量化表现,当宿主与世界中的人、事、物发生足以产生一定影响的交集,羁绊值就会增加。

    这种影响可以是正面,也可以是负面的。比如,昨天江洄摔门而出的时候,系统就曾提示羁绊值+1,而刚才江洄把房间让给了她,也提示羁绊值+1。

    此外,它还设有临界值,宿主与世界的羁绊必须高于临界值,若低于临界值超过十二个时辰,世界意识便会将宿主判定为异物,进而清除。

    当前临界值5点,羁绊值2点,系统从昨天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开启了,所以距离死线只剩下短短两个时辰。

    凌之妍望着虚空中的倒计时,骂骂咧咧。

    两个时辰要赚3点羁绊值?

    垃圾系统。

    “王妃,殿下问您可以走了吗?”一名侍女走进来,向凌之妍行了一礼道。

    凌之妍已经换了一身绛红深衣,长发挽了时下流行的高髻,配以王爵之妻才可佩戴的金爵钗,金色的雀鸟停在青丝之上,口衔的珠玉流苏落下,随着步伐清脆摇曳。

    铜镜中的人脸不甚清晰,但也不难辨认,这张脸跟她前世的一模一样。

    好吧,稍稍年轻一些。

    今天是新婚头日,按规矩他们得去益寿堂给赵太妃敬茶请安。

    原著里提过,赵太妃一直想让江洄娶她的从侄女,以此与赵氏亲上加亲,巩固盟友关系,但皇帝先下手为强,指了在朝中没权没势又家世平凡的凌家女为范阳王妃。

    原著里没有写后续,但凌之妍猜测,这位大烨的前第一美人应该不太待见自己。

    要么利用利用这一点,增加羁绊值?

    ……

    益寿堂中静悄悄的,仆从们走路时都尽可能杜绝一切声响,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什么时辰了?”赵太妃从假昧中睁眼,她眼角已经有诸般细纹,但仍不掩当年艳冠都城的美丽。

    “刚过巳时。”赵太妃的陪嫁白嬷嬷道,她又端来刚泡好的茶,“太妃先润润喉,殿下和新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哼,”赵太妃没有接茶,“谁家新妇到这时辰才来敬茶的?梨心呢,怎么还不回来?”

    白嬷嬷也正奇怪,她斟酌着怎么先劝一劝太妃,却不想一个小侍女毛毛躁躁地跑进来,哭丧着脸道:“太妃,梨心姐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别胡说,梨心是太妃的侍女,怎能不明不白就送走?”白嬷嬷斥责道,使了个眼色让人把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弄走。

    “等等。”赵太妃阻止道,“怎么回事?”

    那小丫头是跟着梨心的,但她身份低,不能进凌霄居的正房,只知道梨心去叫王妃后不久被人捂着嘴拖出来,说是郡王要打发她到庄子上去,随后她便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听完转述,赵太妃重重将茶盏摔在几上:“好,好得很。新妇和郡王呢?叫他们立即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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