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湛正巧转到此处,遇上了七弟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近他的身旁,再看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远去几乎成点的背影,心下明了,用手在他近乎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人已经走远了。”

    “她的眼睛……真好看。”黎鸿并未从刚才的奇遇中抽离出来,嘴角绽开了明媚,满是流连。

    接着,他假模假样捂住心口,“哪里是撞在我的胸口,分明是我的心。”

    黎湛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也不知黎鸿小小年纪这些混话和谁学的……定是何君逸,好的不学。

    在北燕时,他的父王母妃不知给他相看了多少姑娘,他总是百般推诿,仿佛上刑一般,怎的出来一趟,竟是开窍了。

    “二哥给你留意一下……”

    带帷帽出行的,应当是官家之女。偌大的京城,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要想找到她,如同大海捞针。

    黎湛只能如此安慰他,毕竟小孩忘性大,兴许再过段时间就忘了。

    黎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真的……还能认出她么。”

    ……

    在蓟州的八年,陈效凌已然从女孩成长为少女。再度回京之时,恍如隔世。

    三人从面店出来后再上马车,陈效凌拿起随手拿起一封不知是哪位长辈寄给她的书信,粗略浏览,便叹息合上,喃喃道:“还真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她越想越心中不畅,又不由得讽刺:“瞧瞧,三句话不离姻亲,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他们儿子的好前程?”

    “怎么了?”罗桉拿起那封书信,皱眉看过之后,甚是不忿:“义父若是还在,这帮不怀好意的求亲之人,定然不会如此大胆。侯爷怎么也不劝着点……”

    陈效凌是兵部尚书、君武侯陈云鹤的长女,罗桉所说的义父,是陈效凌的四伯,朝廷正二品蓟州牧,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听闻这位高门之女要回京,京城各家望风而动,那些怀了门第心思的家庭,纷纷上门求亲。陈家的长辈也各怀心思,想着从这位大小姐的婚事中获利。

    “四伯……”陈效凌眼眶微微发红,两字说得极轻,可还是勾起了伤心往事。她呆呆地盯着外面,攥紧了衣角,忍不住思念再也不能归来的至亲。

    罗桉发觉说错了话,握紧了她的手,“都是我不好……”

    陈效凌的四伯再也不会回来,教她读书写文,授她做人之理……而是永远留在了两年前,蓟州那个冷到心死的冬天。为了百姓,为了大宁,忧国奉公,积劳成疾,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两年前陈云起离世,陈效凌忙前忙后,从不在人前示弱落泪。直到最近几个月,阿凌才好似慢慢走出来了。

    罗桉握着她的手,又掐了掐她的小脸,忍不住叹气,脑海里浮现出过往。

    八年前,罗桉罗榆所在的村子被西昭人屠戮殆尽,姐弟逃过一劫,却成了孤儿。是陈效凌的四伯陈云起将他们带回府中,收养照顾,并且认了这两个孩子做义女义子。

    八年间,三个孩子情同手足,共担风雨,经年的陪伴跨越血脉,无形的羁绊于情之间深深锁住。

    罗桉和罗榆姐弟陪伴了陈效凌八年,虽是日日相对,望着眼前人清瘦的脸颊,昔日的惯养被坎坷一点点抹去:

    十七岁的少女身着淡黄罗衣裙,还是前几年实行的花纹与料子,头上别了一只素雅的兰花簪。质朴的服饰,亦掩不住少女的灵动可爱。陈效凌并非第一眼惊艳的长相,却生了一双令人难以相忘的眼睛,澄澈无邪,灵韵流转,时而俏皮,时而淘气。

    鹅蛋脸如琼脂般白皙光洁,唇不点而红。粲然一笑之际,灿烂明媚。

    长得好看的人不少,可长相这般讨喜的,却不多。

    罗桉见陈效凌还是皱着眉头,刮了刮她的鼻梁,柔声道:“所以阿凌打算怎么拒了他们,想想就愁。”

    陈效凌岂止是愁,那是愁得不行。前不久,京中的长辈一听到她要回京的消息,从蓟州到京城,各类明里暗里为她介绍适龄男子的文书就没断过。一想到长辈在她耳边催婚,她就恨不得找个避暑之地——哪凉快哪待着去,绝不给长辈添堵。

    明知那些子弟是为门第而来,她就更不能妥协了。

    陈效凌抹了把眼泪,忙摆摆手:“可别!我无德无貌,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成亲生子属实不太适合我。”

    罗桉一脸玩味凑近她:“若是那个姓袁的上门求亲,你也不嫁么?”

    姓袁的男子,是陈效凌心悦之人。于不久之前在蓟州留下一封信后,忽然不告而别,罗桉知道,阿凌虽面上不显,还时不时调侃其人是不是男狐狸精所变,修为刚够就溜之大吉了,实则心里还是惦记着的。

    “不嫁!”陈效凌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不配!”

    正在驾车的罗榆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由得撩起帘子好奇道:“那谁配?”

    陈效凌摸摸下巴,故作认真:“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好。脾气好会做饭,我又是个能吃能喝脾气不好的,跟着我定不会亏待你……”她还真的细细想了想此事的可行性,“说真的,倘若他们催的急了,咱俩凑合凑合得了,你无情来我无意,甚好!”

    罗榆停下马车,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不由得叹气:“算了吧,有侯爷这么优秀的岳丈,我会自卑的。”

    罗榆今年也是十七岁。少年乍看之下,没有姐姐那般不好相与。他面容白净,五官小巧,线条温柔的面容总有一层淡淡的和煦。

    “我也觉得不妥。”罗桉以为陈效凌真要召她弟弟入赘,一本正经胡说道:“要不我扮成男子,也比我弟弟靠谱些?主要是长得好看才有说服力……”

    十八岁的罗桉轮廓利落,女生男相,眉宇间有着抹不去的疏狂,率性而绑的高马尾英姿飒爽。她将那普通绀蓝曳地裙,穿出了华贵天成的气势,她又生性不喜笑,望之便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思。

    陈效凌凝望着罗桉良久,拍了怕她的肩膀,配合道:“也不是不行,不是有场戏叫《女驸马》么……”

    ……

    “求大人放过!”马车外传来老妇人凄厉的叫声。

    罗榆眉头紧蹙,停下马车,喝住意欲挥鞭的凶狠男子:“光天化日,竟敢当众鞭打良民,真是好大的胆子!”

    凶狠男子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小白脸,识相的滚远点,有些事不归你管。”

    “京郊与京城相隔不过数十里,天子脚下还敢猖狂!”陈效凌义愤填膺走上前去,扶起摔在地上的老妇人,横眉冷对,与凶狠男子对视,气势不落下风。

    山高皇帝远的蓟州,官员、地主、富商仗势欺人的恶事数不胜数。四伯未就任蓟州之前,当地民风闭塞,不识律法,有冤无处诉,多以拳脚为解决问题的优先方式。几年间,四伯在当地力行改革、普及教育,蓟州慢慢走上正路,不再被视作中原的化外之地。

    现如今,天子脚下,应是首善之地。只是不成想,连京郊居然也有如此猖狂之辈。

    新皇登基,根基未稳,边边角角的余孽自是来不及扫清。如此嚣张,寻常官吏应当不敢……许是宗室王侯级别的权贵,背景很硬,又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才敢如此行事。

    陈效凌嘲讽一笑,怕,是有一点点的。

    四伯在蓟州为了推行改革,没少得罪那帮封疆大吏。如今,有人受难,她也不能畏惧。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凶狠男人逐步逼近陈效凌,轻蔑道:“皇亲国戚的事情也敢管,活腻了不成。”说着,他狠狠拽下了她的帷帽,跺了几脚。

    陈效凌拉住了即将发作的罗桉,将凌乱的发丝重新理好,淡然道:“皇亲国戚就可以随意圈占农地么,哪条律法是这样写的?”

    蓟州八年,太多人间不平事。百姓苦,百姓苦。一朝天子一朝臣,苦的还是百姓。

    她紧握手中的白玉玉佩,那是……心上人与她诀别之时,留给她的物件。

    “若遇到困难,把这个拿给当地官员看,他定会帮你。”他举世无双的容貌,不合时宜地浮现在陈效凌眼前。

    不行,陈效凌暗自摇了摇头。这帮人是令人嫌恶的仗势欺人之辈。一旦她走人情关系,也不知是仗谁的势,欠谁的人情?与这些人又有何分别?再者,若是连累家中,让父亲在朝难做官,就难办了……

    她只得收起玉佩,心动只存刹那,强压下有关那个人的过往。

    陈效凌扬唇一笑,计上心来:“不知是哪位皇亲国戚想要田地,又要拿来做什么?”

    凶狠男子恶狠狠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北燕人,在隔壁那位老伯家中借住,当然关我事。”陈效凌双手环抱,下巴轻扬,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其实隔壁屋主早已搬走,她只是随口一诌。

    罗桉罗榆猜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解决。

    “这位大人,你细细想想,我们姐弟三人出来游山玩水,从北向南,一路顺风顺水。”陈效凌故意一顿,见凶狠男人面露疑惑,知道已经忽悠到位,继续道:“在其他地方都相安无事,唯独快到京城了,被所谓的皇亲国戚欺负,谁知是不是经人授意,刻意针对我们啊?”

    “哎呀!”她又故作愤慨:“你们大宁,瞧不起我们北燕人吗?我回去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凶狠男人打量着陈效凌,衣着简朴但气势不俗,越看越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再看向罗桉,生得美艳深邃,还有几分异域风情,是挺像北燕人……

    凶狠男人身旁的小弟害怕道:“大哥,咱们管不着北燕人。”

    其他小弟附和道:“我老家是蓟州的,万一北燕人骚扰我的家人怎么办。”

    “这几位小哥甚是高风亮节!把家国置于钱财之上,让人佩服。”陈效凌谅他们没这个觉悟,为首的凶狠男人不好糊弄,小弟就是混口饭吃不想惹事,她就主动给他们戴个“不愿挑起两国争端”的高帽。

    罗桉很是不解,忍不住向一旁罗榆求教:“就凭北燕人身份,就能让他们如此惧怕,放弃帮他们主子圈地么?”

章节目录

嫁了一位温柔年长王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芒果炖猪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芒果炖猪蹄并收藏嫁了一位温柔年长王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