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这么做真的妥当么?”刘管家和胡大夫听了陈效凌的计划,吃惊不已。可转念想想,莫说是陈家,放眼整个大宁,能如此胆大行事,不计后果的,唯有陈效凌一人耳。

    “虽说只有三四分把握,也要奋力一试。”陈效凌没有扭转光阴的本事,对方的布置并非缜密,可所谓的“证据”指向她的母亲,时间有限,她不得不放手一赌。

    事到如今,唯有诛心为上。

    ……

    “劳烦两位!”陈效凌拱手作揖,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令包括黎湛在内的诸人有些捉摸不透。

    阿凌这次又有什么好主意了?黎湛目不转睛望着她,期待她的表现。

    “医书里曾写到,以海棠叶碾碎煮水,再加上白术、麝香等五味药材,可以使花生变色。”陈效凌睁着眼睛,强加医理,毫无愧色胡说八道。

    众人吃惊,纷纷示意并未听过此说法,这也早在她意料之中。

    胡大夫与她一唱一和,违心着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清楚,医书里可从没这样写过,华佗怕是要被气活过来。

    黎湛差点一口气岔,咳出声来,而后竭力压住唇角的笑意,静静听她:

    忽悠,接着忽悠。

    “大家未曾听过此等偏方,也是正常。我有个远方弟弟,打小就喜欢乱嚼叶子,院子里的海棠叶更是难以幸免。”

    陈云鹤很是奇怪,你这个有怪癖的远房弟弟,我怎么不认识?

    她故作神秘道:“有一日啊,他贪嘴多吃了花生酥,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凝神屏气,好奇故事的结果。

    “我这个弟弟去解手的时候,全是墨色的……旁人还以为他偷喝墨汁呢。”陈效凌一脸严肃,黎湛真怕她没忍住笑出来。

    公孙玲珑能辩白马非马,她倘若生于千年之前,定能以忽悠之功,名垂青史。

    但是黎湛还是很给面子,妇唱夫随:“阿凌的意思是说,花生粉沾染你手中的药汤,会变成墨汁的颜色。”

    “诸位不信就去问问黎鸿,我方才说的弟弟啊,就是他。王爷这是给七弟弟留面子呢。”陈效凌说着,冲黎湛眨了眨眼,会心一笑。

    七弟弟,对不住。

    “北燕七殿下看起来英俊又正派,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人……”陈家小辈里,本有人对黎鸿芳心暗许,想着通过陈效凌拉线成就好姻缘,经此一言,吓得断了念想。

    “鸿儿若是知道你在背后揭他的短,定然不和你说话了。”黎湛想了想“可怜”的七弟弟,下定决心对今日之事保密。

    吴姨娘倒是没被唬住,不以为意:“大小姐是把咱们当傻子么,以为随口胡言几句,就能让咱们信以为真。”

    陈效凌心道,别说,真拿你们当傻子。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陈效凌用帕子沾湿药汤,“姨娘,请。”说着强行拉过吴姨娘的手,用帕子擦她的手。

    “并无异样,不是姨娘做的。”

    吴姨娘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只是见她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不再多言,这也是陈效凌想达到的目的之一。

    “姨娘请……”

    “三姑娘请……”

    在为各位女眷擦拭药水的时候,陈效凌一直留心观察孙姨娘的动向,只见她面上平静,手中却在暗自搅动帕子。

    怎么办?她缓缓走到孙姨娘的侍女佩儿身旁,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不知如何开口,偏头盯着地面,焦急地想着对策:

    若是查验了孙姨娘和佩儿,必然会伤了母亲和姨娘之前的感情。只是陈效凌不信,如果真是姨娘所为,她还能如此从容?

    吴姨娘此事出来火上浇油:“怎么,大小姐是怀疑自家人?闹了半天,是侯府女眷争风吃醋……”

    楼缨和陈云鹤对视一眼,忙出来打圆场:“嫣然定不会做这种事……”

    黎湛看出了陈效凌的为难,心想这个恶人还是要他来做,一边垂眸撇着茶沫,一边漫不经心道:“为免落人口实,于陈婕妤名声有碍,还是试试为好。”

    孙姨娘故作冷静:“既然王爷都发话了,就请大小姐给佩儿擦上药水吧。”

    佩儿慌了神,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大夫人有话,她已经知道是谁所为,请大小姐不必再验。”刘管家匆匆赶到,制止了陈效凌下一步的举动。

    “可是……”陈效凌疑惑不已,老夫人一直在内堂,怎么会知道是谁所为,还是事先知道什么,在替谁打掩护?

    刘管家打断了陈效凌的话,“大夫人有话,请王爷和大小姐进内堂。”

    ……

    陈效凌和黎湛一前一后走进内堂,她看见一向以威严示人的老夫人,此时尽显疲态,心下不忍:“大奶奶,您没事吧。”

    老夫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倒难为你在外面替你母亲翻案。”

    “大奶奶方才说,已经知道是谁……”

    老夫人见陈效凌不知所措的神情,心下明了:“大姑娘的父母和夫君,对你当真偏疼,报喜不报忧。”

    “什么?”陈效凌一时没理解话中的含义,转身看向身后的黎湛,企图寻求他们隐瞒自己的事情。

    黎湛别开目光,“抱歉,不是有意瞒你,怕你听了堵心。”

    “还是我来说吧。”老夫人叹了口气。

    在她的叙述中,陈效凌知晓了他们刻意隐藏何事:

    楼缨已怀孕一月有余,因着年纪大了生产有风险,想打掉这个孩子,陈云鹤不同意,夫妻二人闹得并不愉快。孙姨娘见陈云鹤心情不佳,以为他执着于子嗣,于是打算将身边的佩儿指给陈云鹤做通房……引得陈云鹤大发雷霆。最后楼缨不知怎么转过念想来,同意留下孩子。

    陈效凌错愕不已,不由得大声问黎湛:“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当我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么?”

    “抱歉……”黎湛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以迂回的方式道出,不成想经在此尴尬的时机被揭露。

    陈效凌发觉自己有些激动太过,明明是她近几日犯懒少去侯府走动,才未曾察觉异样,为此迁怒黎湛,是她的不成熟。

    “明白了吧。”老夫人盯着陈效凌紧蹙的眉头,心道这丫头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少见难过之色。许是平日被保护的太好,周围人好像没有不宠爱她的,才让她有了人情皆良善的错觉。第一次亲身经历内宅争斗的滋味,应当不好受。

    陈效凌抬头望向老夫人,疑惑、不解、心寒……纷繁情绪涌上心头。

    她大概也猜到了真相:孙姨娘怕楼缨生下儿子,陈效凌可能的弟弟以嫡子身份与陈棠相争……不对不对,难道就这么简单?未免太牵强了。

    老夫人看穿了陈效凌的心事,开解道:“内宅之斗,说白了就是女人为了自己和孩子争得头破血流那些事,只要落在这两样上,没什么说不通的。”

    “你认为孙姨娘大费周章,在众人面前只为陷害楼缨,手段低级风险极大,是得不偿失害人害己。可若是楼缨因此背上劣迹,谁敢让她的儿子承袭爵位?如此想来,倒也值得冒险……”

    “再者,就算不是她所为,她应当也是知情的。”

    老夫人缓缓抬眼,注视着陈效凌:“所以,大姑娘打算怎么办,当众指认么?”

    陈效凌摇了摇头,“为了娴儿我不会,但是定要让父亲知道,至于怎么办,就是他们长辈的事情了。”

    “大奶奶不是素日看父亲和母亲不顺眼吗,为何今日要拦下我,让我揭穿孙姨娘,闹得侯府不宁岂不更合你心意?”

    老夫人听出陈效凌话中的暗讽,处之淡然:“你还不如问问,我为何看他们不顺眼。”

    陈效凌抿紧嘴唇,不愿多提。陈云鹤的生母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先她一步有孕生下长子,抬为妾室后二人不睦,所以老夫人一直对陈云鹤心有不满,也算说得过去。

    “所以讨厌母亲,是恶其余胥么?”

    老夫人摇摇头,思及往事不免伤情,言语中多了些许愧疚:“我一直觉得,楼缨喜欢你四伯,是个不安分的,于是对她分外冷待。偏偏云起又对你们母女多加照拂,让我不得不多想……”

    黎湛身在北燕王室,听过诸如此事不计其数,不过是叔嫂,比这离谱的大有人在……故而不以为意,神色如常。但陈效凌毕竟是受传统礼仪教化,对如此“悖理”的说法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神发直,良久才挤出话来:“大奶奶当真会开玩笑,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母亲对父亲面上虽冷淡,其实二人恩爱着呢。母亲成亲前对四伯有没有情意,我不知道,但是她从未逾矩,您不能拿着捕风捉影之事指责她的清白。”陈效凌顿了顿,长舒一口气,还是带了哭腔:

    “还有,四伯是心有大爱之人,不会耽于小情小爱。如果说他会爱谁,一定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不明白他的志向,还是一意孤行逼他娶妻生子,最后把他逼去了蓟州。”老夫人思及早逝的儿子,哀思难断,继而悲拗不已:“若是他不去蓟州,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苦寒之地,积劳成疾……溘然而逝。”

    漫长的死寂,是二人对陈云起刻骨而痛的思念,此生不绝。

    “四伯……”这两个字足以将陈效凌的心绪撕扯见血,刚开口时她的耳边作响,鼻头酸涩之时泪水决堤,字难成句。

    黎湛默默上前揽住她,一言不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用帕子柔和地擦着她红肿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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