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逆子……我才离开燕都不过数月,是谁教得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黎湛一目十行扫过北燕寄来的文书后,捏住纸张的指尖发白,实在气不过又将其反扣在桌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何君逸难得见黎湛如此气恼,忙替他顺气:“消消气,孩子到年纪了,难免有点情绪。我家九歌和存妄,在我外出这些时日,也常常惹他们母亲生气……”

    陈效凌端着两碗葡萄,刚走到书房外就听见黎湛发火,脚步一顿。在她心中,黎湛素来温和宽厚,她倒是第一次亲眼见他发脾气。

    “王爷怎么动怒了?晚上发火小心睡不着觉。”

    黎湛岂能将儿子在背后对她不满之事告知,只能寻个借口:“阿凌不必担心,只是军务纷杂,难免诸多烦扰。”

    陈效凌倒是无所谓:“王爷别瞒我了,我都听到了,黎在野在背后说我的不是,玄锦还替我说话来着。”

    何君逸听二人要讨论家务,识趣地离开。

    黎湛面露愧色,“委屈你了,都是我教子无方,他才会出言不逊……背后定少不了赵家。”

    陈效凌摇摇头示意他无需多想,“王爷不必自责,我没法让所有人认同喜爱,且继子对继母腹诽心谤也是情理之中,无愧于心就好。”

    “等回到北燕,不必拘束讨好。他对你无礼,尽管找我来说,定不会轻饶了他。”黎湛对上她的目光,心道于她而言这本是无妄之灾……若是她可以嫁与年貌相当的公子,而非他这般大上十几岁,且家务事一团乱麻的鳏夫,是不是就不会平添许多糟心事。

    陈效凌风轻云淡摆摆手,“王爷觉得我会被人欺负么?还是我能拉下脸来刻意讨好别人?他定是听信了偏言才会心生不喜,应当不是什么坏孩子。”

    “再者,人情之事也不能强求,只要王爷喜欢我,我就开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就想几个月后的事情作甚,岂不是徒增烦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效凌专治各种不服。

    “你是个好孩子,自然讨人喜欢。”黎湛说这句话自觉矫情,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不过是长辈对后辈的疼爱。

    “那当然!古人卧冰求鲤,我深夜送一颗颗亲自剥的葡萄,多体贴!”陈效凌奉上的葡萄如珠落玉盘,果汁返亮,晶莹剔透,令人食欲大开。

    “还把籽都用筷子挑出来来了。”她盯着黎湛因烛火映照分外深邃,不辨悲喜的眉眼,企图求个表扬,今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谢谢阿凌。”黎湛的嘴唇触及葡萄的甜,即刻逸散到心底,不禁扬起唇角。

    “王爷真见外!对你好,那是应该的!”陈效凌眉头一挑,不放过任何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黎湛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一种不明的心绪在他胸中游走。

    他不愿承认。

    *

    陈效凌近日在准备回北燕后给诸位女眷的礼物,库房里的礼物清单瞧得她头晕,于是到院子走走,正巧碰到黎鸿。

    “七弟弟啊,你哥有没有外室?”

    黎鸿被她开门见山的话说得一愣,细细回想道:“啊?应该没有吧,嫂嫂为何有此一问?”

    “等咱们回北燕,礼物应当人人有份,若是少了谁,别人会说我不识礼数。”

    “真没有?”陈效凌欠兮兮地凑近他盘问。

    黎鸿微微偏头,将她五官看得清晰,不禁恍惚,语无伦次道:“那个,那个……曾经有人往二哥府里塞人,第二天就被送出府了。”

    “为什么是第二天,翻脸不认人?”陈效凌故作惊讶捂住嘴。

    没想到君子端方的黎湛……啧啧啧。

    “别误会……那女子跪下来求我二哥,说如果她即刻被送回府去,主家就要将她发卖为妓。”

    “听说,她当时是二哥府中侍女,一天晚上在书房为他奉茶时,脱了衣裳……难为二哥还能坐怀不乱。”

    陈效凌一脸“你看我相信么”的神情,点点头:“当真是北燕柳下惠。”说罢,她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他会不会是,不能……”

    “不能什么?”黎鸿没听懂她话中的深意,大大的眼睛里装满疑惑。

    “你懂的……”陈效凌冲他使个眼色,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压低声音:“人道。”

    黎鸿慌了神,连忙辩驳:“嫂嫂你别胡说,若真如此,在野怎么来的?”

    陈效凌面露惋惜,推测道:“你哥大大小小经历过多场战役,说不定伤了腿那次,唉……”

    黎鸿心道,这种事你不是最清楚么?但若是嫂嫂都这么说了……说不定真有可能,他定要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小阿凌!我们回来了!”罗桉向陈效凌飞奔而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陈效凌踮着脚,把下巴放在罗桉肩上:“你们终于回来了,一个多月不见,可想死我了。”

    罗榆罗桉姐弟前些日子又去江南地区进香粉的原料了,故而一个多月不在京城,刚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来王府找陈效凌了。

    罗榆走近二人身边,淡淡笑着:“姐姐你身子低些,阿凌不如你高。”

    “是不是嫌我矮了……”陈效凌嘟着嘴故作委屈。

    “没有没有。”罗榆连忙摆手,心道不是你矮,而是姐姐太高。

    罗桉的身高当真出挑,再加之长得不似江南人柔美,而是富有侵略感的美艳,在一众江南女子中堪称瞩目,一路上自是少不了男子求爱,不过罗桉不愿搭理其中任何一位。

    其中江南首富霍家的公子对罗桉那叫一个穷追不舍,要不是有贸易往来,罗桉真是不想搭理他。每次谈生意时,面对其人暧昧无比的眼神,她当真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说来也怪,罗桉对霍家公子避如蛇蝎,与霍家小姐霍见夏关系倒是不错,不错到……在罗榆看来有些太近了。

    直到他实实在在发现了些端倪,也不愿再想,只想着寻个时机再告诉阿凌便是。

    陈效凌看向一旁神情有些无措的黎鸿,发觉似是冷落了他,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七弟弟,听说京城开了一家摘星书院,里面上新了许多话本,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去看看?”

    黎鸿见三人聊得投机,正在出神,被敲了一下后,转头触及到陈效凌清澈的眼眸,心间一跳,忍不住咧嘴一笑:“好!”

    “我也要去!”罗桉揽住了陈效凌的胳膊,他怕二人关系太好,同她疏远,于是提出要同行。

    罗榆温声道:“我就不去了,先回家看看,太久没住免得落了灰。”

    罗家姐弟的住处并不在王府,而是在离王府不远处。

    “那我们先走了,好弟弟记得帮姐姐准备点好吃的!”罗桉拉着陈效凌,只带了帷帽便出了王府,黎鸿在二人身后跟着。

    ……

    三人来到了摘星书院,门口热闹得紧。大宁自立国来,便推崇文化多元,鼓励读书人写作,不反对议政,故而本朝言论相对自由,创作之风盛行。

    许是话本不似古籍枯燥,以相对浅显的语言,清晰的故事引人入胜,摘星书院里男女老少读者皆而有之。

    “好多人啊!”陈效凌被堵在门口,望着周围的人犯了难。

    “姑娘有所不知,今天啊,这摘星书院来了位大人物。”一旁的男子提醒道。

    黎鸿不由得发问:“究竟是谁,值得这么多人来看。”

    “苏青崖,苏公子!”男子提及这个名字,满脸钦慕。

    黎鸿并不认识此人,愈发疑惑:“苏公子是?”

    “苏公子的父亲苏宏,是先帝一朝景平二十年的榜眼。虎父无犬子,青崖公子在本次春闱高中会元,大有在殿试中问鼎前三甲的势头。”

    “当然,大家今日来,是冲着青崖公子写的话本而来,旁人写话本要不是小情小爱,要不是空谈道理,可青崖公子的作品那是寓教于乐,老少皆宜。”

    “尤其是那本《山河异志》,我们一家人都爱看!”

    陈效凌听到“苏青崖”三字,面上笑容一滞,连忙低声对罗桉说:“要不咱们走吧,明天后天都可以来。”

    “怕他干什么,都过去了……不是还有我么?”罗桉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想。

    陈效凌顿时捂住额头,挤着眉头:“忽然有些头疼……不行了不行了,先走了哈。”把手抽出,脚底抹油似的挤出人群,想要溜之大吉。

    刚离开乌泱泱的人堆重获自由,身后突然多了位一袭汉白玉锦袍男子,男子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一脸委屈:“阿凌都到门口了,也不同我叙叙旧,这不是伤我这个做哥哥的心么?”

    陈效凌不敢转头,小声道:“公子认错人了,我就是路过,路过……”趁其没反应过来,意欲再跑。

    只见那人翩然俊雅,缓缓走到她身前,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其避无可避,一脸温柔:“阿凌躲我作甚。”

    黎鸿本就身形峻挺,高得独树一帜,和路人交谈时眼神稍移,就在人群外瞥见一个长得人模人样,但对陈效凌意图不轨的男子,又惊又气,而后径直拨开人群,向二人阔步走去。

    他打掉了男子放在陈效凌肩膀上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紧抿嘴唇,怒瞪着对方:“别动手动脚。”

    男子微眯双眼:“肃王殿下不都三十多岁了,如今一见,怎得生了一副少年相?”说着,满脸笑意凝视陈效凌:

    “许久不见,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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