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他侧过去面对常顺,“我不是来喝茶的。许姑娘昨儿个受伤,行动多有不便,我想帮帮许姑娘。”声音略微往下压,在叫“许姑娘”的时候格外的低,像吞字似的,很奇怪。

    他不会真把我想成他妈了吧?!

    这么一想真别扭。

    我走过去想要拒绝,常顺在我开口前用混不吝的腔调说:“听小丫头胡说!她哪里不便嘞?只磕碰了些。做活哪有不磕碰的,她莫得事。您瞧,顶好的一人。”

    中午还说我瘸,现在换了一套话,看他中午热心帮我送东西的份上,我挪步站到长桌边,看着难得的热闹。

    “……”小古董的动作不像古董,很灵活。他转过来看我,眼睛似乎在看我的下半身,右边的眉头略微朝下弯,跟眼角贴近了几分,眉尾下的眼皮冲着下面稍微弯曲,浅淡的疑惑显在眼上,缓缓转回头,“方才我瞧许姑娘脚跛的,咋会莫事?”他问得很真诚。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两个人对视着,不知道常顺有没有被他的真诚打败?

    “女娃娃娇气,哪有男娃遭得住,瞧着可不像跛了嘛。”常顺脸上热情的笑略有减少,看似随意地撇了眼旁边,“小赵先生若不喝茶,我便伺候别个贵人嘞,误了营生老板要怪小的。”

    “我不对。”赵南拙上眼皮轻轻往下耷拉,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歉意,“耽搁你做活。”

    “您客套嘞!小赵先生心肠好,读书人都心善,想帮小丫头应当的,莫不对一说,小赵先生不必想多。”常顺脖子往前低,脑袋却朝上看,笑得自在有底气,“不过,小赵先生若莫别个事,还不要在这停太久,待久了我老板准会叫您吃点撒子,那便不是几文钱可抵的哟。”

    南拙转头往门外看,我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却转身过来,把挎包拿下,侧目看常顺,握紧拿包的手,不是很大声地说:“不妨事。我做活快过许姑娘,也老板应当不能不满。”他话说完,人也到了我面前。他双手将挎包放到桌上,轻微低下眉眼,“请许姑娘帮我看顾。”

    “南拙,你等等。”我向前一步,“谢谢你的好意,我真没什么事,不麻烦你了。”

    他停住了一瞬,抬起了眼,在对上我目光的那一秒闪开了。

    “是。”他的手缓缓抬上桌面,拿起放在上面的挎包,包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腿上,碰到了下身的长衫。包在下移,他在慢慢低头,“南拙唐突了。”

    我不知道该说啥。

    等过了几秒,看到他没有多活跃的脚步,慢慢拉长的影子,我觉得我好像给了他很大的伤害一样。我也没说错啥呀。

    常顺过来拿茶壶的边碰了我一下,侧身手搭在桌上,斜了眼门外,转头看我,“咋嘞?不舍得人家?”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我撇了他一眼,顺过他手里的茶壶,“抓紧打工!”随便找了桌杯里没有茶的客人,往那边走,态度优良地对这位不是很高的客人说:“你要的茶水来了。”看壶里的水流入茶杯,稍微多了点,没事。

    客人手拿筷子戳在桌上,转过来抬头问:“我有叫茶?”

    “有啊。”我认真点头。

    食来客借祥云园的热度每天都客人满座。

    没空夸她的经营能力,只心疼自己越来越累的双腿。

    如果不知道南拙把我当他妈,我一定一定不会拒绝他!

    话虽然这么说,但也不一定,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占便宜不太好。

    忙着偷闲的空气,我靠在长桌边,眼看着门外,竹山家的“Ai”来到门前,还以为他要进来,但我一眨眼人就没了。

    看着那么糙汉的一个野人,追人的时候这么扭扭捏捏,不单身才怪呢。

    又是即将关门的时间,我也很期待常顺会找啥理由骗他们。

    就在墙边靠着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重心放在左腿上,观看常顺的表演。

    “实在不该扰大家伙的兴致,但莫别个法子,还请各位别处磨闲。”他依旧是卑微的,连膝盖弯曲的高度都没座高,好像下一秒就会跪在地上,可他说话的腔调却是突出的,打断了客人们聊天的节奏。

    “咋?”一个青年似不在意他的打断,半转过身,玩味地问:“你家老板莫闲种菜,也不知买菜?”

    话说完的那一声轻笑很微妙,有种轻蔑逗弄的意思。

    这感觉让我很不舒服,看表演的心也没了,尤其是在青年笑声一过,满屋阵阵笑声传来之后。

    “您猜错了不是。”他无视了客人们的起哄,脸笑得自然而又讨好,轻快地向我走来,“您应当瞧见我老板用的女伙计今儿个脚不利落,老板菩萨心肠,不忍小丫头忍痛做活,便想早些时辰闭门。”

    我搭在左腿的右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他对我使眼色。

    本来还想去后厨等他忙完再出来,没想到现在被他拉着演戏!

    “我要咋办?”我小声问他。

    “哎,前些日莫女伙计你一人便能伺候,今儿个就让这丫头歇了,你一人不得?”男人两指尖夹着酒杯,轻微晃动,面朝常顺玩笑似的说。

    “您说笑嘞。”他反应飞快,转过身说:“小的只怕忙时慢了,晚了半刻叫爷们不高兴。

    食来客开门营生,老板自想贵人们满意来,满意去。

    若客不高兴,那便是我们小的不是。”他灵活地转了一下眼珠,又说:“叫爷们不高兴,小的给赔个不是。”

    说着,他把垂在身侧的手往身前快速挪动,在挪动的中间碰到了我的膝盖,可他像没事人一样抱起了拳,“望各位包——”

    “啊!!!”我瞬间弯腰手抱住膝盖,蹲在地上惨叫,瞪他的功夫都没有,眼泪瞬间崩了出来,“疼死了!!”

    “小又!!”他很快地转过来,低身很关心地看着我,随即马上转脸对那边抱起了拳,急迫地苦着脸说:“她这伤怕更重了,咱老板待小丫头最好,等会说不准要送她去医馆瞧瞧。请各位爷念小的老板女人家心肠软,去别处磨闲。明儿个再来小的再尽心伺候爷们。”

    我只管我被伤害的膝盖,没空看他们想不想走,但很突兀又不太正常的的两声轻笑有够刺耳,让我很心烦。

    脚步声渐渐多了,常顺双手抱拳起身送到门口,我蹲坐在地上看他殷勤的背影,还有双手摆动的频率。

    我膝盖的疼痛没有一丁点轻,看来分心也没用。

    最后一个客人放下酒杯,在常顺热情而愧疚的神情下走出饭馆。

    他放下握在中间的手,眉眼舒展地一步快,一步慢地走过来,手背在身后,弯下腰看我,笑着问:“还得不?”

    听他话里少了刚才很明显的紧张,眼神也不像刚才那么着急,我感到不对,皱眉想了想他不合理的地方,立刻蹭着墙站了起来,生气地指着他,说道:“你故意的!!”

    “噗——”他一条腿半弯着,一条腿要直不直,就那样很混球地站在我面前,没否认我的话,笑容肆意轻松,朝斜下往我这看,“眼色也不会瞧,哪有空当同你说好,不使点法子他们咋会走?”他腰背往下弯了弯,看我弯不下直不下的腿,“再说,我只挨到了点,该伤不重。”

    “你!”我右手食指对准了他的鼻尖,瞪着他,无比气愤地说:“不重?!我把你那磕蜕皮了,再戳你,你看你重不重!!”

    他撇开了头,挤着挑偏了的眉头呵呵笑道:“有心思耍脾气,看来真不重哟。”侧过头看向后厨,大声喊地说:“老板,您几时回呀?”

    趁他转头的时间,我握拳戳了他一拳,瞬间舒服不少,靠着墙说:“扯平了!”

    和上次差不多,都是不注意被我一戳,只不过这次他面前没有窗,背后也没有。

    他猝不及防,肩背往后一仰,茫然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蒙圈的怒气,“你——!夯货!一点亏都不吃!”

    “吃亏才是憨货。”我后脑勺蹭着墙左摇右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吹了吹跑到额前的头发,“我不憨!”

    他还要再说啥,这时老板从后厨出来,手里拿着围在腰间的布,面对着他,“今儿个你一个人理,许又带着伤,早些回家上药。”

    常顺残存的怒气在看向老板的时候瞬间消失,眼里自然流露出的笑意情真意切,仿佛眼前就是最好的老板。

    他点头哈腰地答应她的话,“得。您安心,我准打理妥当。”

    看老板简单回应他,我突然有了个很棒的想法!

    把靠墙的肩背往前挪了点,拉住经过我眼前的老板的袖子,在她转头看我时,我说:“那啥,我现在腿还有点疼,不太方便走,要不我留下帮你监督?”嘴上的笑快要抑制不住,我尽量控制会被人看到的角度。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将我握住的袖子抽走,往前走着说:“莫做够便留下一同忙活,也好早些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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