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解他的不解,我想了想,目光正视他:“我咋泼皮了?用更轻松幽默的解决方式不好吗?”抬手把眼前的头发顺到一边,“太正经反而不像朋友。”

    “那你方才咋那样认错?”停顿几秒,他眼神比较正经地对着我,嘴巴张开,卡顿地问道:“难道你莫将我当作好友?”

    “才不是!”我迅速打断他的疑问,眼睛瞟向桌上的纸片,憋着笑说:“我是担心这些纸片人被你的拳头压扁,噗……”

    他突然急乱地转过身面向桌子,朝桌面弯下腰,伸手轻摸桌上离他很近的纸片,轻轻拿起来,观察了一会,又轻轻放下放下,长舒一口气,露出安心的笑容,像是自语:“幸好莫得坏处。”

    见他这么在意桌上的纸人,我多了几分好奇,看向桌上丰富多彩:“感觉你很在意它们,它们很重要吗?”

    “我瞧着它们欢喜……”他忽然停顿看我,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许大姐,你可是有心的?故意引我瞧它们。”

    我轻微侧过身,看向桌上的色彩,伸手轻轻上下摆动“少女”的胳膊,诚实地展开笑容:“我觉得它们眼熟,但不知道是啥,所以就多看两眼。”

    纸人少女一条细辫子束在身后,额头前面画了少许碎发,鬓角画一朵类似牡丹的红花,眼神仿佛是看到新奇的画面,无意流露眼中的惊喜,嘴巴轻微张开,里面透出的红像是舌头,若隐若现。

    目光垂向下它的身上,触感明明是画出来的衣裙,看上去却像轻薄的纱,仿若带着仙气飘扬,让我更加好奇是咋做出来的。

    一根长茧的手指从边移入视线,随后将整只手悬在纸片身上。他轻轻捏住纸片的肩活动的位置,和我很近的距离,说:“你若想耍,明儿个得空我带它们寻你,带你耍一耍。”余光隐约看到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看似无比开心,比我都要开心。

    “嗯!好……”我头点了一半,忽然想到他师傅告诉我的,我纳闷地问他:“你不是要陪你师傅去唱戏吗?还要去好几天。”

    说完,纸片从我指间抽离。

    他略显沮丧地转过身坐到凳子上,身右边靠着桌子,手肘撑在桌上,指间少女随他的手势摇摆,他闷闷不乐地看纸片人,说:“他老人家担心我惹事,不准我去。”

    微愣过后,我大笑出声:“噗哈哈哈!想不到你和我一个待遇啊!”

    “你!……哼!”他像是气了一下,把手里的纸片放桌上,好像在生闷气:“你笑就是了,左右我不能奈你何。”

    他眼里没有怒气,似乎只是简单生气。

    我晓得不能再笑这个幼稚鬼了,于是忍笑咳了两声,停顿几秒,为了转移话题,顺便问他:“唔,不是,你不应该开心吗?师傅不在家,就没有人管你了,就像……就像爹娘一样。”

    他顿时像吃了苦瓜,眉毛成了八字,唉声叹气地说:“还不如叫师傅管我,落到他手里,我莫得好!”

    “欸?”被他勾起好奇心,我想坐下满足好奇,可只有两把凳子,我只能走到桌子左边,单手拿起凳子,过来放到他对面,坐下来问他:“你刚才说得啥意思?明天你要落到谁手里?”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面对他特别明显的苦恼,我探索的欲望越发强烈,嘴角带着兴奋上扬。

    “……”大概我的探索欲过于强烈,刺激了他从里到外的烦恼,没多久,他回道:“竹老板。”

    听到他说得竹老板,我下意识联想到竹山,可是他们咋会有联系?我不确定地问他:“竹老板是竹山吗?”

    他没有否认,还把头垂地更下面了。

    近距离听清他哀怨的叹气,我惊讶以外流露真心的好奇:“你咋会落到他手里?”联想竹山野人的性格,我怜悯地叹了一声:“落到他手里……我深感同情。”

    “唉……”活泼的少年感觉忧郁,缓缓抬起头,像是看自己的胳膊,“师傅不是武生,许是觉着自个儿教得不实,自打我同师傅学戏,每月必要折腾一两回。”他话语间埋怨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直接不装了,胳膊直拍到桌上,头往上臂倒下,神情无力中带着畏惧,眼睛看着我抱怨:“他老人家教功夫把式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学不会便竹条子伺候,伺候还学不会便棍棒伺候,每回见他老人家我我心里头猛打鼓!”可能我受到惊吓的表现太明显,他突然抬起头,朝我面前凑,“你也这般觉着是不!”

    我不仅被康平的描述吓到,更是惊讶原来竹山对我还不够可怕,他在康平面前才是个野人!我连连点头:“是啊!”

    他大概觉得找到了知己,起劲地跟我说那个野人的魔鬼行为,例如:挥棍挥得太轻,竹山就拿来一根比康平人高的棍子头尾绑上石头,直到他能像武将打仗那样苍劲有力才让停下。

    “那年我方才十三岁,那棍子和石头都可将我压扁,他老人家手执竹条子站边上瞧着,见我不妥就抽打教训……”他身形并茂地站我面前比划,仿佛手里拿着一根隐形的竹条,朝桌上抽过去,神情恐惧地说:“那条子上挂刺,抽身子上再收回去,火辣辣地痛,回家夜里头我整宿噩梦!梦里他老人家手脚全是条子!全伺候我身上嘞!”

    这么可怕不做噩梦才怪呢!我几乎下意识地说:“那你咋不让你师傅找别人教你?你师傅不可能让你受委屈啊!”

    他转身把挪到一边的凳子拉了回来,放到我对面一屁股坐下去,表情不像刚才那么夸张,有种复杂的低沉:“第一回我讲过,那时我师傅问我,想不想学好,若是想好必要吃苦头。”

    “你的意思是,你自个儿选的竹山?”看他神情,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想到他刚才的埋怨,我觉得好玩,含着笑音问他:“那你是后悔了吗?”

    他马上摇头:“我不悔!”

    小朋友就爱嘴硬,我怀着逗他的想法,点头笑道:“哦~那刚刚埋怨的是谁呢?”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窘迫,反倒看上去理直气壮,挺着腰板说:“是我!遭了好大的苦处,怨几句不得吗?”随即语气软了下来:“他老人家也不能怪我。再者说嘞,我也只小怨,等日后他动弹不得,我必会好生伺候,如待师傅那般伺候他。”

    看上去不是后悔的嘴硬,我虽然开始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不过想想我前23年好像也有嘴上抱怨,实际心里没这么想的时候。

    我大概理解了。

    “我晓得了。”我轻松地说:“在意他但还是要抱怨一下才爽。”

    “莫错。”他单手搭在叉开的腿上,随意歪着脑袋,“他老人家也说过,心里头有苦莫要心里头,闷久了说不准真攒得满腹怨气,不如当下讲出来,还能痛快些。”

    不晓得他说得是谁,感觉像他师傅会说的话。

    我这么理解,认同地点了点头:“你师傅说得对,一直憋着肯定会想太多。”说话间,我发现一个问题,问他:“你咋不跟本人说呢?跟我诉苦也能缓解怨气?”

    “那不是我师傅跟我讲的。”在我问前,他继续说:“同竹老板抱怨要讲时辰,他虽准我说,可若练之前便说些泄气话,他老人家非要叫我吃更多苦头。”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想得还挺多。”我玩笑的语气听起来或很像调侃,说的是心里话。带我吓他师傅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瞻前顾后,诉个苦还要分时间。

    “我咋不大嘞?”他皱眉拿开手,掀起下摆,把左腿脚踝抬到右腿膝盖上,再把手落下,捏了被盖上的小腿,上身往前靠,一本正经地说:“我年岁十八,已是能养家的年岁,按理也应当娶妻生子了!”

    被他少年气十足的脸上过于正经的神情弄得想笑,我觉得他极强的好胜心结合脸上的表情有点好玩,打算再逗逗他。

    “那你咋没娶妻生子?”我笑弯的眼睛越发犀利,语气里笑音渐渐外露:“是你不想呢,还是他觉得你没长大,不能养家?”

    可能他没想到我这样说,他正经的神情不知不觉间暴露青涩的回避,平稳的呼吸缓缓加快,眼睛转几圈后落到了我身上。

    好像能看出他眼神逐渐淡定,我以为他会有绝妙的语言,没想到最后他张嘴,鄙夷地嘲笑道:“你不也是如此嘛!与我相近的年岁还莫稳妥的夫家,还讲我嘞!”稍微停顿,他好像取得了胜利,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看我:“你是不想嘞,或是莫人要哇?哈哈……”

    不在乎他幼稚的嘲笑,只是这表情真的欠打!

    我闭嘴想了几秒,勾起嘴角,顺带挂上虚假的笑容,点了点头,“有道理,我没人要。”尽量隐藏阴暗的想法,眼珠瞟向桌上的纸片,“没人要的我很孤独——”手快地捏起一个,坏笑道:“就让它来陪我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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