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哭成那样,现在肯定劝不回去他。

    我有些无奈地点头。

    他让放下铜板的徒弟去拿毛笔,少年虽然嘴上嚷嚷,但动作依旧快。

    “这会儿功夫不算!”康平快走到门前还在说:“你使几文钱都不作数!”

    刚才飞圆桌上沾上墨的,和皱巴巴飘地上的大概有十几张。

    他把能抚平的抚平后,带我往前坐到桌前,递给我康平拿来的毛笔。

    “给。”听他的话,我接过了笔。看他把砚台挪到圆桌中间偏下的位置,“你这屋子以后少不了热闹,明儿再拿两把凳子来,今儿咱先挤挤。”

    “嗯。”我笑着点头和他往前挪。

    说的挤挤就是我们都往圆桌侧身,用再近一点就能碰头的距离,趴桌上写字。

    不光坐床上的我们挤在一起,康平和念宁两把凳子明明能分开,康平还和念宁挤一块。

    悄悄抬眼观察,念宁还给康平递铜板,康平话也没说地接过。

    他写的字能看出字形,可没有一笔一划的规整,就像教我的时候有点随意。

    描边后加填色写完四个字,我吹了吹顺便仔细看,不擅长写写画画,但描边和填色后倒是越来越可爱了。

    “可爱……”我手指压红纸上,思考间看向他。大概两三秒,他垂低的眼逐渐侧过来,专注的眼神露出一丝浅笑,“咋嘞?”桌下的左手伸上来,动了动我右手的笔杆,“又觉着我好看?”

    “不是!”快速摇头的时候感觉不对,我停下脑袋的动作,小手指勾住他碰笔的手指,“哎呀!”身体朝他倾斜,稍有激动地说:“我有了个想法!”

    他好像很感兴趣地朝我抬起头,轻轻动了动被我勾的手指,“撒子好法子哦?说说。”

    “我想画一个老夫人的像”说着,左手拿起写完的纸,给他看着说:“就像这种可爱的,笑脸和蔼的!”勾着他手指的手笔头往纸上指,“每个寿字的边上再画一个杜十娘,也是笑得很开心的那种!”

    他笑着的目光似乎看向我手指的纸,随着眼睫下垂的双眸好像思考,转瞬间眼帘掀开里面映的烛光,浓郁的笑显得烛光更加明亮。脸上的笑容跟我呼应,他伴着拖长的笑音点头,“是一不错的法子。我与你说说老夫人的相貌,先陪你画像。”

    “嗯!”心里好像有只快乐的小兔子乱跳,我眼神从他脸上掠过,朝这边看的康平念宁。

    伸手刚要拿纸,勾住的手指突然松开,见他拿过桌上的纸,递过来,“还有大半宿嘞,莫急。”

    接过他的纸放桌上,向下低头的瞬间愉快地看向他,说:“早点画完,还能多写几个字,老夫人收到的祝福多肯定高兴。”

    他笑颜柔和地摸了摸我的头,“好。我准把你的心思全同老夫人说。”仿佛无意识拉长的语调流露常见的温柔,“她若晓得有一个这乖巧讨喜的娃儿诚心愿她高兴、长寿,准眉开眼笑。”

    老夫人高兴,那我也算帮他工作,想到这里我眉眼俱笑,“嗯!跟她说我听你说老夫人是个好人,才喜欢老夫人~”

    “许大姐还是不着调”略微把低下的眼偏向右边,看康平手绷紧逐渐成片的铜板,嘴角翘着说:“寿星都要蒙骗哦!”

    余光看见他眉眼微弯地活跃转眼向我,我也跟着露出几分笑,身子微直,理直气壮地看康平,“寿星过寿开心不就得了,我又没说啥不得了的假话。”伸手将笔尖蘸墨,“再说她讨厌坏男人,我也讨厌”收回笔尖到纸上几寸,“这么想,我挺喜欢那个婆婆。”

    “姐姐的道理总是多,我说不过哦。”铜板的声大于少年略微静下的声音,好像没了和我斗嘴的想法。

    忽听身边人轻笑,凸显的温柔好像融合舒适的氛围,让我自然静下来。

    续上他快消失的轻笑,我头也没转地轻快说道:“快说呀,老夫人长啥样?”

    “老夫人的发髻和我娘相似,左边两支金银簪子冒头。”回忆玉娘的发型,我大概画了一遍。看黑笔没法画出颜色,于是转眼问他:“那两根簪子啥样的呀?”

    “我晓得!”他的嘴刚要张,听见康平声音的我下意识眼光转瞬看。少男的双眼刚好对上我的视线,“金的是牡丹,银的是快开花的枝丫。”

    “哦。”我点了点头,思考着,“牡丹该咋画呀?”

    康平忽然茫然的目光好像告诉我也不晓得。

    无意见出现眼下的模糊物体,我睛还没低下,眼尾虚化的脑袋朝前入我眼里,侧过头看我,“小又,我画给你瞧。”

    那边的康平几乎和我同时低头。恰好这时他落笔。

    “笔莫要太重”他似乎想让我看清,手很慢地往下勾画,笔尖微抖了一下,让侧边一片完整的花瓣多一点自然,“不然色深不喜庆。”

    笔尖划过纸上,呈现随性的的半弧,不同的角度在两边相连,黑墨将纸整片的红划分弧里,即便图形还没完整,我从上边看也好像绽放。真像几片盛开的花瓣。

    没想到写字和我差不多,画画比我好那么多。刚要化身夸夸群群主,他徒弟可能很有精神,先我说:“师傅画得好真哇!我咋不晓得师傅这样会画?”

    他垂低的脑袋稍朝我反向抬起,“你叫我陪你耍的全是活分物件,莫片刻安生,能晓得撒子。”舒缓语调间,他低下头,我看见他嘴角弯的笑,“再者说,我也莫得心思画撒子。”

    “咋莫得心思嘞?”康平身子往前,挡住了念宁的脸,差不多和我同时跟他低下的视线看,“好看的。不如今年的年画咱自个儿画吧?”

    稍微看见康平弯起的半边嘴角,眼前虚化的线条逐渐成型,我边看边想着,如果回不去,在这过个年应该也挺好。

    “比不比嘞?”耳熟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抽离,我循声抬眼看康平身向后,先我侧过头看身边的念宁。念宁蹙眉,似乎不太高兴地朝身边撇眼,“不比便算你输。”

    “莫得说不比。”康平拿起附近没拼上的铜板,果断动作,“我准赢!”

    “小又,来瞧。”伴轻笑的一声气音随话语将我视线拉回,他向我抬头的动作将微挺的腰背直起些,眼珠像弹跳的珠子朝桌上看了看,“看不会我再带你画一回。”

    回家和过年都不是现在的关键,我笑对他利落点头,“好。”

    流畅的线条,自然地画弯,同样的墨色却有不同的层次,余留的缝隙主导花瓣的前后,一层层有序的绽放——“越来越像真的了。”

    “你若是中意”他收起落纸上的笔尖,左手将纸推到我这边,侧过头看我,“我给你画一幅整的牡丹。”

    我身体瞬间挺直了,“好啊!”拿着笔杆的手抓住他的衣袖,“那我,那我不想要牡丹。我想要桃花!那种粉嫩嫩的!”

    烛光加深他弯笑的卧蚕,他放下毛笔,伸过来拍了拍我的手,点着头说:“得。依你。过两日画给你。”

    插在头上的发簪不用画完整,感觉没那么难,但依旧不好直接在纸上画完的头发上画,我用他帮我拿的红纸,对照他画完的牡丹慢慢画,可和描边填色不一样,细线画画要更加细致,我一直画不好。

    甩了甩有点酸的手腕,我揉掉眼睛的疲惫,吐了口气,刚要重新画,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余光进来,感觉身边的贴近,转眼间他手包裹住我的手,双眼朝我看向他的视线垂眸,“莫累到自个儿,我带你画一回,你也缓缓。”

    感觉下沉的嘴角上扬,我双眼好像忽然有了精神,愉快地点头:“好!”

    他没有直接待我在纸上落笔,而是先活动了下我的手,我感觉手腕被轻轻扭动,酸麻逐渐缓解。

    “你啊,下笔同性子似的太实嘞。”他话语间柔和里饱含无奈,“等等莫要那重,要不会吃痛的。”听出他对我关心,我肩膀蹭过后侧他的胳膊,朝他稍微侧过身,眼睛浅浅笑弯,点头说:“晓得嘞~”

    后边的胳膊似乎在动,一瞬间轻拂过我带伤的地方,转瞬感受到脑后的温柔,“乖乖。”

    逐渐升温的脑后暖乎乎的,好像在夏天的云里飘。

    包住我手背的手也没有感到力,笔尖的墨就像风吹纸上,留下的却是流畅而清晰侧仰的花瓣。

    “想学便不难,画六七分像就足够。”他牵着笔杆轻动,收尾的弯线慢慢淡化。看又一片花瓣眼前成型,我惊讶之余叹口气,“想学的我觉得好难。”略无力地歪头掠过念宁康平,有一丢丢丧气地问他:“老夫人有没有见过啥世面呀?”向我转的目光渐渐泛笑,吐一声轻笑,“恩?问这做撒子?”

    我上身前倾,将脑袋枕桌边,“如果她没见过太多好东西”眼睛往上他画的牡丹上瞟,“我画的说不定还能糊弄她一下。”

    “哈哈,你准是糊弄不得嘞。”忽略康平的目光看过去,少年手上动作不停,双眼轻轻往上看,像是想些什么,“几年前我和念宁哥去过老夫人屋里一回,那时就瞧有不少好物件。陈老爷又是孝顺的,说不准又添些撒子新鲜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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