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后的手随着我头的移动朝上抚摸,感受着慢慢上升的温热,接纳着他柔笑的目光。他慢慢降下身体,直到与我平视,才吐出柔和的话语:“昨晚你起得不勤,我睡得很好,不用再睡嘞。”抚摸我脑后的手忽然握住我的手腕,“眼下你养好身子最打紧,要是累便歇一歇。”

    握住我的手腕,而后就是将我拉起。

    挡不住他的劝,我跟他回床边,被他轻轻按到床上,接着俯身,“我帮你把头饰摘下来,不然睡着不安逸。”

    有一种累是在意你的人觉得你累,本来我是这么以为的,但可能是床太软,我真想躺下睡一觉。

    打了个哈欠,顺势点头,“好。”

    他坐床上摘下了我的头饰,把头饰放化妆桌上后动作也没停下。

    “发辫也解了,能更安逸一些。”

    头发就像风吹动的草滑到肩上,我看一眼坠下的发尾,眼珠像斜坡上的珠子滚向他,“你要是累了不用管我,闭眼睡就行。”

    晓得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我想他晚上能靠着床架睡,眼下应该也行。

    他手理我的头发,有点漫不经心地点头,“恩。”眼珠溜着看我,“歇下吧。”

    原本不想盖被,可他俯身将手越过我的身子,扯开床里叠好的被,平缓盖到我身上。

    “康平他们白辛苦了。”他给我掖着被子,我对他开着玩笑。他也对我露出较为活跃的笑,“你眼下身子正弱,不好受风,等过几日入夏就好嘞。”

    被子边掖到我的下巴下,他含笑摸了摸我的头,“乖,睡吧。”

    那天觉得抚摸带来的温热很有安全感,所以情不自禁想要更多。现在常常被他温柔抚摸,虽然很受用,但是不是太幼稚了?

    尤其配上他哄人的神情,还有温柔到骨子里的语气,我不由想说:“我和前天不一样了,不用经常摸头的。”

    他似乎半蹲了下来,柔光的眼眸离我更近,“等你身子好嘞就依你,睡吧,莫要东想西想。”

    一时间减少安全感确实不太好接受,我有点开心他拒绝,勾着嘴角点头,“好,那就等我好了的。”

    他的身体升高后侧过身坐床上,小腿在床沿前垂着,大腿离枕头有微他似乎小的距离,背靠床架侧身垂眼看我。

    闲话了几句,我闭上了眼睛。

    眼里的世界不是纯黑,仿佛铺一层透明度很高的白,渐渐忘了颜色,沉沉的脑袋空空。恐怖的画面让我害怕,熟悉的安抚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梦。

    他让我枕在他的腿上,轻轻拍我的肩膀,语气依旧那样温柔,“这里每一处都会添置上你的物件,这是你的家,莫得旁人能伤你半分,不必怕,相信我。”

    脑海中缠绕的恐惧溶解于朴素的房间,透过窗子的阳光,我安静几秒,缓缓点了点头,“我晓得。”

    晓得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家,晓得这是我安定的居所,晓得他是能护住我的人。

    他没有说话,默默摸着我的头。

    洒进屋子的阳光似乎有细微的变化,我虚焦的目光集中转向他,刚好和他垂向我的眼光相对,他冲我莞尔一笑,“我帮你编发?”

    “嗯!”

    用化妆桌上的木梳梳顺我的头发,编好一边就把从桌上拿来的头饰固定上去。

    他不要我转身,握着木梳起来,拿桌上另一边的头饰,转身坐到我左侧,将我左边编好。

    手指伸到我额头上,将我眼前的遮挡向一边捋,眼光也跟着往上看,“等过几日我叫念宁问问,咱这里有莫得会拾掇女子头发的女师傅,”手放下的瞬间,眼光含笑落向我,“帮你修一修。”

    月经引起的肚子疼悄然减小,我在不知不觉间更明显地感觉到腰间的痛,调整更不容易挤到伤口的坐姿,“不用了。”我笑对他摇头后,说:“等长长梳到后面就好了,要不动不动修剪也不方便。”

    如果修起来不麻烦,我也愿意留,但不管是请人,还是自个儿都挺麻烦,他可能理解了我的考虑,顺应了我的想法。

    我问他昨天唱了几出戏,他只大概说:“不多,得空歇的,陈老爷还请了几个耍功夫的热闹,不然我也无法得空叫康平送那些回来。”

    对此我只信一半,请别人可能是真,他有一点点空闲可能也是真的,而“不多”绝不可信。昨天还说老夫人喜欢他的戏,他唱一日也高兴。

    他对我露出几分无奈,笑着叹口气,“你这小姑娘心思太多,难哄。”

    没想到他会看出来,我我眼睛移开一瞬,溜回来,也叹着气撇嘴,“你这名角儿心思太多,难猜。”

    他又笑了,笑得初次相识一样好看。不一样的是,接下来他把手伸向我的头,抚摸着,含着笑,“不必猜。”侧对他坐着的我浅浅看他蕴光晕的眼,他越说越平缓,“那时定下本要多唱几折,但老夫人许久未见我,想与我说说话,便减了几出戏,我前后只唱三个时辰。”

    那也六个小时呢!但和一整天比起来好很多。他说得这么细,肯定不是哄我。

    我顺着他放下的手靠过去,“陈老夫人还挺好,没因为好久不见,让你唱不停。”

    左胳膊似乎感觉到他下半截胳膊动,不久后脑后渐渐升温,我听上侧传来的他的声音:“陈老爷忙生意,不得空,老夫人少有说话的人。”

    “……看来孤寡是一种心态。”听见他疑惑的音调,我主动解答:“老夫人有下人伺候,她要是想有人说,可以让他们陪聊,但她心理上不觉得他们能陪自个儿说话,才愿意和你说。”

    他笑了笑,“你呀,有自个儿的道理。”就在这时,我透过模糊的窗子,看见远处走过的模糊身影。

    “老夫人对我只是图新鲜,她更需要儿子时常伺候左右。”说完,他的手在我脑后轻轻碰了碰,“小妹。”

    “咋了?”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放下了手,目光转向我,“我去瞧瞧娘,等林芝回去,我便回来。”

    没几分钟前的话随着现在的话语闪过脑海,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点头道:“你去吧,顺便多待一会儿。”他拒绝前,我说:“好几个时辰不见林芝了,你让她过来陪陪我呗?”

    他说过责任在他,如果我露出内心的想法,他一定会难过的。

    玉娘是他妈妈,他惦记妈妈没有不妥,我劝他,大概只为他。

    他好像宽慰地对我放松一笑,“看来你莫得那么不喜我娘嘞。”

    因为进入天堂的我差点忘她是卖女的娘。

    可他也是被动的参与者,说实话他肯定会自责,我不想多说啥,笑着推他,“快去吧,我还想林芝呢!”

    他停在我脸上的目光和身体一起挪开,站起来不久就溢出轻笑,“好~”转回身弯腰摸了摸我的头,“你先歇歇,我叫她来陪你。”

    他出去后没多久,我透过模糊的窗纸看见远处长廊里身着浅绿、步伐轻盈的人影。

    窗户的条条框框增添了画面中的古韵,也仿佛把他困在框里。等他走出窗框,画面又变成一幅淡雅的场景图画。

    玉娘的房间不是这个方向,我正纳闷他干啥去,接着就见他带林芝入框。

    心里的问号解除,没几分钟林女士推门进来,对我露出笑意,转身关门。

    “换上新衣裳嘞。”她转身走过来,眼光在我身上扫,“头发好看,衣裳也合身,老板真会挑。”说完,在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握了握我的手,“好像有钱人家的小姐。”

    有钱人会买东西拼一下吗?冒出的疑问让我笑出了声,“我应该不是,哈哈。”

    “老板能养活一大家子,待你也好,绕个弯就是嘞。”她含笑看着快被绕进去的我,“你的日子应当快过去了,今儿个还痛吗?”

    听她问还痛吗,我反应过来她说啥日子,用心感受了下,摇了摇头,“不疼了。”

    她点着头看向前侧,“老板全帮你归置好了,以后买撒子胭脂就好归置嘞。”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说可以不要化妆的东西”看被竹篮挡住的镜子,翘着嘴角,眯眼笑和她转向我的视线相对,“过几天我上街买点小东西装饰。”

    她的笑似乎有所减淡,浅笑轻轻点头,“恩。”

    感觉她有啥子想说的,我猜可能是“为了他高兴,你应当学化妆”之类的话,就没多问。不晓得她这是奴性,还是对上位者的本能讨好,我都没了劝说的心思,也许她也是站不起来的人。

    脑子里出现很多站不起来的人,食来客的常顺,街对面的小乞丐,还有……那里的秋禾,幺妹……

    不晓得支开是不是等于躲过,但我晓得不能托他打听。想法飘荡,忽然混入一个女声,我回过神循声看她朝床里侧目,“还睡不睡嘞?若是不睡,我便折被子嘞。”

    侧过身,一团被子进入眼底。

    以前没有过叠被子的选项,穿越到这儿也是把被子往柜里扔,现在忽然正视这个问题,我有点抬不起头,就低着头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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