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和走远后齐逢玉才跳上墙头面对面的从身上揪下个豆粒大的银饰扔向荀梅韧。

    而那人就立在桂树上连眼睛都不曾睁就准确无误的将那枚银珠子捏在手里,随意丢到地上。

    “墙角听的有意思吗?”齐逢玉愤懑的说:“看我和你夫婿在你院子外闹的不可开交就那么开心愉快?”

    从齐逢玉和赵明和刚到时她就听着脚步声将人辨了个分明,其后更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他们的争论,她有些累,身心俱疲,懒得去给他们纠正,索性就让他们吵了下去。

    “若日后我与赵明和和好时他因为你今晨的这番话同我闹别扭,我会去找你的。”荀梅韧说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和他断?”齐逢玉有些惊诧,他以为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也该把树上这个不知好歹的吹醒,没想到她执迷不悟依旧,竟然还想着和赵明和和好。

    “断什么?我已经答应会在他起事的时候助他。”

    “你知道他要起什么事?”齐逢玉问

    荀梅韧睁开眼睛缓缓点了一下头:“自古以来这红尘中的道理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天理人伦如此,他不愿认命,自然也只能逆了那人伦纲常。”

    “你竟然知道?”齐逢玉气不打一处来的吼她:“梁盛秋,你是脑子进水了吗?天道在上,你难不成还想帮着他造反不成?”

    “我答应了他。”她回答。

    “成王谋逆的惨状尚历历在目,到现在才不过一年而已,你就想步他们的后尘了?”齐逢玉忽然惊诧:“梁盛秋,当年成王以重兵勾结前朝逆党谋逆却一败涂地,赵明和能胜的那么轻巧,这其中该不会也有你的参与吧?”

    荀梅韧苦笑着摇头:“想什么呢?当年形势远不似如今这般紧迫,他那时也只想着将我送离这是非之地,怎会让我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

    成王谋逆时赵明和大概胜券在握,所以只是将她送去九霄山避祸。是避祸,也是避开燮都里的是是非非,好让她无论是何立场,都能在事后毫无质疑的做他的太子妃。

    可惜荀梅韧是后来才想通这一点的,在她苦心孤诣的追着赵明和时,他也早已动心,并不动声色的为她铺了一条做他太子妃的坦途。

    那夜之后,燮都朝堂暗流汹涌,荀梅韧白日在雁回小筑醉酒度日,夜间去国师府观星问象,直到一月之后的燮都桃花节。

    桃花节素来是民间男女登山赏花,互诉衷肠的佳节,清晨时彼此钟情的男女携手登上都城外的玉成山,折一支灿烂的花枝别在爱人衣襟上,到日暮时分迎着恢宏日落下山,等赶到城中时正是朱雀街桃花灯会最热闹的时候。

    而宫中的庆贺也较之年宴之流要轻松简单的多,所以赵明和便给荀梅韧告了假,独自一个去赴宫中的桃花宴,而荀梅韧则在衣襟上别了一朵赵明和送来的桃花,只身去了荀藿的太尉府。

    太尉府的门房虽诧异,但到底没敢拦自家女公子,任由荀梅韧裹着披风进了荀藿的书房。

    她敲了敲门,单薄的影子映在门上。

    “梅儿,是你吗?”

    片刻之后荀梅韧被荀藿喊进书房。

    荀梅韧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案前坐着的荀藿,以及侧坐在他身旁红袖添香的姑娘。

    那姑娘衣着俏丽,年纪看着尚不及她大,眉目五官却比她漂亮的多,一手撑在案上一手胡乱磨着墨,一扬秀眉时的神色实在鲜活靓丽极了。

    “奴婢静夜,见过女公子。”

    荀梅韧低头看了她一眼,旋即言笑晏晏的说:“女公子不敢当,姑娘难道不知我是当朝太子的太子妃吗?”

    “梅儿,这个时候怎么想到来看为父了?”

    “自然是有陈年旧事要向太尉请教,事涉阴私,静夜姑娘也要旁听吗?”

    荀藿起身吩咐静夜离开,随即上前站到荀梅韧面前。

    这女儿他年轻时也和爱妻带在身边悉心养过几年,只是后来爱别离,夫妻缘尽,北方战火又起,他迫不得已才托心腹将女儿送去道观避祸,从那一别再到四年前燮都再见,父女情分,似乎也断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那机灵活泼的孩子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女子,她聪慧敏捷依旧,心比天高,为自己选了一位尊贵无比的夫婿,却再不亲近他这个父亲。

    “梅儿,这些日子你在东宫过的好不好?太子殿下待你亲不亲近?为父怎么瞧着你比成婚前憔悴了许多?”

    荀梅韧后退一步摆开荀藿凑上来要触摸他的手。

    “太尉大人嘘寒问暖,是在等我一声父亲吗?”

    荀藿蓦然,从十数年前分别后,他再未听梅儿一声父亲。

    “父女一场,太尉怎不问我这些年来的经历呢?太尉就不好奇,我是如何从寒山道观一步步走回燮都的吗?”

    荀梅韧是来清算的,比他料想的要晚了四年,可无论如何,只要她还肯同他计较,还肯认他这个父亲,那么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可以好言好语的赔不是,可以将一切都补偿给她。

    “为父知道,这些年梅儿受苦了,是为父的不是,但既然你回来了,为父定会好好补偿你。”

    荀梅韧没理他,然而转身打开书房的门,开诚布公的同荀藿讲。

    “当年太尉请心腹之人送我去寒山道观,自以为计划周全,却没有想到,太尉的心腹并非什么可靠之人。”

    荀梅韧低声说:“您麾下那三位将军在送我去寒山道观的路上遇到了南下的逃兵流寇,王将军战死,许将军弃我而去,张将军将您准备的金银连同我这个人一起当做投名状献给了逃兵头目。”

    “将军亲眷落入贼寇手中,太尉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九死一生,并不亚于太尉在战场上的凶险,太尉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荀藿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只能静静的听她娓娓道来。

    “是当时途经寒山的符家大公子符生冒险潜入将我救了出来,又不计代价的将我送到了寒山道观。”荀梅韧问:“太尉大人还记得符生是谁吗?”

    “是当年因谋逆而满门抄斩的符大将军的长子。”

    当年旧事,荀藿本就掺了一笔,始作俑者又岂会忘记呢。

    “后来听人说符大将军谋大逆,乃是其侄符经举发,太尉协同当时的三司主审,敢问太尉符家之事当真证据确凿吗?”

    荀藿神色惨白,不敢回答。

    “还是太尉有利可图,所以便顺水推舟将谋逆之罪钉死在符大将军身上?”

    符家败落,符经得以收服了散落的岭北军,荀藿也借此扶摇直上,成为手握重兵的太尉,而当年敢为符家请命者,如今皆已满门覆灭,寸草不生。

    “我欠符生大哥一条命已经还不了了,如今能还的只有符家满门的清白。”

    “梅儿,莫忘了你是我的女儿。”荀藿厉声道

    “太尉年青时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仿佛什么羁绊都没有,如今老了,想要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来与我话父女情长,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她和他,原本也没有什么父女亲情可叙。

    荀藿无奈,只能换一副说辞:“梅儿,你不是已经嫁给太子殿下了吗?你不是心爱太子殿下吗?若你的生身父亲成为陷害忠良的权奸,身败名裂,你还如何与他长相守呢?”

    “梅儿,无论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都得承认,你能正大光明的成为太子妃全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媒妁婚姻最讲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她若没有显赫门楣,没有他这个权倾朝野的父亲,又怎么能嫁给燮都最尊贵的太子,成为未来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呢。

    她不认他这个父亲,可情深至此,定然不会不顾及她的夫婿吧,她苦心孤诣求来的婚姻,总不至于为个萍水相逢的人就轻易放弃。

    荀梅韧忍不住低头哂笑:“太尉可知为何我既已查实当年之事却还是装聋作哑一直到今日?”

    她正色道:“因为当今陛下心量狭小,绝不会为枉死的符家满门正名,我等的原本就是我夫赵明和登极掌权的那一天。”

    荀梅韧说罢,长袖一抖亮出她的木樨剑指向荀藿,“劳烦太尉今夜便留在此处写一份条清理顺的认罪书吧。”

    “若为父不写呢?”荀藿拒绝。

    “听说弑父之人死后要下无间地狱,太尉一向怜惜于我,想必也不忍心我死后受无尽酷刑吧?”

    “荀梅韧,我是你的父亲!”

    荀梅韧冷漠的看着气急败坏的荀藿,轻声道:“事已至此,太尉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书房里,父女二人拔剑相向,直到一个府兵引着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匆匆闯进来。

    “太尉,快去救驾!快去救驾!太子要在桃花宫宴上谋大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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