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看家护院,分明是看管他们!

    五人齐齐看向邢江。

    邢江明白王世贞是被逼急了,必须要从五人中找到至少一个能接替翟药师的人,若这五人都不中用,他不介意全部杀掉。

    但他不知道的是,王世贞还怕新一代药师如邱岭那般,揣着他的信任和自由,生出二心,被翟药师抓住破绽,导致身死。

    这次王世贞不介意从一开始便敲打新药师们——不要试图逃脱,也逃不了,无论是否被选中。是以经过太子首肯,调了一队人马过来。

    邢江与吴将军寒暄了几句,便将人请到客堂吃茶,走前对五人抛去安抚的眼神。

    一坨乌云行至,将太阳遮掩起来,别院笼罩在阴影之下。

    五人脚底板蓦地升起凉气,刘大文更是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这是害人东西没得假,可我们……”杨善明率先开口。

    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其余人都懂,他们哪里跑得掉?就算侥幸逃脱,家住何方可是在入杏园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是呀,杏园多好,请御医院、御药院的供奉授习,每餐膳食皆有肉菜,味道可口,每日只需钻研制药,还会发月钱。

    可入杏园近两年,仅有北伐高句丽之时用上了他们。

    天上委实不会掉馅儿饼,你吃了的饼,早在暗中标好了价。

    卓春等人脸色发白,看看立在药室门口的行伍之人,又见杨善明已经起身研究起药方,并着手试制。

    另外四人也陆续动起来。

    王世贞在暗处观察着这处。

    脸上冷厉的表情缓和少许,多看了几眼杨善明,觉得此子颇为识时务。

    隔日午时,五人聚集在药室等待考核成果出来——他们制的药时辰一到便被收走。

    杨善明坐在最前面,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另外四人坐在离他三步之外。

    杨勤猛吸了几口气,仿佛下了重大决定,回身对卓春低声道:“不瞒卓兄,我算是彻底放弃了,那寒食散不管搓成丸子还是加了别的药材,害人东西始终是害人东西。若我的命留在了此处,还请卓兄能出去之日,将我存下来银钱交予我父母,当然,路费可从中扣除。”

    这话相当于是交代后事。

    谁知卓春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怕卓某不能应承杨兄了,我们……”说着看了看邹德清和刘大文。

    四人对上眼神,才知道他们都做了同样的打算,心中的沉重蓦地减轻许多。

    “罢了,家有兄长弟弟,父母那儿用不着我操心。”杨勤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另外三人也都心照不宣笑起来。

    是啊,制药失败,还不知道等着几人的将是什么结局,可无论什么结局,无愧于心就好。

    除邹德清是游方大夫外,另外三人经历相似,皆出身贫寒,自幼在医馆学徒,进而学了些岐黄和药理。

    他们都熟知这样一段历史。

    寒食散的前身五石散诞生于魏晋,造价昂贵,主要是士族子弟或小有资财之人才能服用,是以此药未流入民间。

    后王朝覆灭,天下大乱,这东西暂时绝迹。直到前朝统一天下,前几任皇帝励精图治,江山风调雨顺。

    欣逢盛世,民间积富,一种名为寒食散的药于赌坊、青楼间悄然兴起。

    寒食散在五石散的基础上做了改良,药性更猛,造价却便宜很多。

    人服用后会感觉烦恼尽消,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是以迅速风靡开来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许多积富之家因寒食散家破人亡,穷人沾上这东西更是卖儿卖女。

    当朝廷重视起来时,它已经蔓延到官员、军营……

    哪怕当时的朝廷用雷霆手段禁药,但寒食散留下的后遗症依旧是令人恐惧的——民间大量青壮年服食过量寒食散,伤了根底,渐渐不事生产,导致大量田地荒芜、人口锐减、国库空虚。

    可以说,寒食散加速了前朝的灭亡。

    此后,每一代天子,都将此药列为禁药。

    渐渐地,它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成为医书里成百上千张药方里的一个。

    几人心神不定时,王世贞正在客堂验看成品。

    果然,杨善明制出的寒食丸鹤立鸡群。

    王世贞很是满意,此子竟然比邱岭当年制的还要好上几分,假以时日,必定能比肩翟药师。

    当即命人将其带走。

    邢江踱步进来,“你们啊,当真是丢师傅师伯和我的脸。”制成那样!都说了捏成丸子,那邹德清居然拿了粉末去。

    “夫子见谅,学生年纪大,实是精力难以为继。”邹德清笑了笑,脸上没半分歉意。

    “正是,连日赶路,学生也觉得力不从心,那砂没炒好真不关学生的事。”刘大文也表示无辜。

    四个药丸中就属他做得土味最重,满口都是渣。

    卓春和杨勤忙对视一眼:“夫子见谅,那方子看似寒食散其实比寒食散高明很多,制起来十分繁琐,尤其是那婴儿果,我等从未见过,完全不知该将其何处入药,又如何入药为好,当真不是学生等不尽力。”

    邢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隐去,剜了几人一眼:“方子难我知道,可也不至于做成那样。一个个的,这次便罢,下次若还是这种态度,夫子我可有的是手段整治你们。”

    众人连忙表示会精进技艺,下不为例。

    邢江出了药室,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些傻孩子,若是没有杨善明顶上去,他们都得没命!

    药室内的人也知道此次惊险,看来以后决计不能再如此糊弄那位大人了,毕竟昨日,他们明了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

    重阳节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良妃娘娘替六殿下求了御史大夫铁家的六姑娘为王妃,圣人已经应下,但圣旨未下婚期未定。

    碧梧宫

    “越过四个哥哥定亲,不愧是素有贤良名的良妃。”皇后漫不经心地擦着护甲。

    翡翠不敢接这话,在大乾,家中多兄弟姊妹者,如无意外,皆是按排行顺序说亲、成亲。良妃进宫前就盛传其德才兼备,进宫后连封号都是“温婉贤良,蕙心纨质”。

    皇后抬头,促狭道:“你说,本宫就不给老五定亲,看良妃娶不着儿媳干着急可好?”

    翡翠将头埋得更低。

    皇后倍感无趣,“戏言罢了。不过,良妃都急了,本宫也不能落了下乘。你说,给老五定哪家的女孩儿好?”

    翡翠暗自松了口气,沉吟道:“娘娘何必着急?那位不是都没都动静么?何况殿下们的亲事都得圣人做主。”二、三两位殿下可比五殿下还大上半岁多,都是二十有二的人了,圣人却像忘了一样。

    皇后一听她提起圣人,面色不虞,“靠他?得了吧。民间二十有二的男子儿子都满地跑了,偏生咱们宫里还有四个大老爷们儿的亲事没着落。这正妃侧妃都没有,谁敢让妾室先生子?呵,本宫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等太子生下嫡长子后才给其他儿子纳妃么,在他眼里,别的儿子说是皇子,实则都是草。”

    “娘娘,当心隔墙有耳。”翡翠见她越说越没边儿。

    “怕甚?本宫做不了这皇宫的主,还做得了碧梧宫的主。”说着厉眼瞟了立在宫中伺候的人。

    众人立即跪下。

    众所周知,凤印是皇后娘娘亲手扔出碧梧宫的,没错,扔出去的,还砸出了一个缺角。然而圣人并没有怪罪,只是不再来碧梧宫。

    可即便如此,这后宫谁都不敢看轻娘娘。

    曾经有位贵嫔奚落娘娘无宠,被皇后当众打了耳光。贵嫔仗着宠爱将此事闹到圣人面前,谁知圣人竟斥了她还降了她位份。

    这位贵嫔从此失宠。

    此事之后,后宫就明白了,哪怕皇后无宠,依旧尊荣。

    又听皇后继续发牢骚,“历朝历代,哪个皇子已经出宫开府了还无封号?”

    “圣人不是下了旨……”翡翠小声辩驳。

    呵,皇后冷嗤一声,是下旨给了老五堪比亲王封地,也给老二、老三等庶出皇子郡王的封地,是以私下称其五王、二王、三王等也不错。

    “封地都给了吝啬于一个封号?”

    分明是为太子考虑周全,更是做给文武百官看的。

    翡翠冷汗直冒,忙道,“不管圣人因何不着急殿下们的婚事,娘娘您可以劝一劝。”

    皇后撇撇嘴,“本宫才不劝,最好等清泉宫那贱人和太子斗得你死我活才好。”

    高贵妃正是住在清泉宫。

    翡翠扶额,她家娘娘什么都好,就是什么话都敢说。

    “娘娘,奴婢觉着,不若问问殿下的打算。”

    “问他?”皇后脸色一变,想到今早那小崽子来请安时那副看似恭敬实则冷漠疏远的模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他作甚?你瞧瞧他对本宫的态度,可有半分恭敬孝顺?”

    “你以为请请安就孝顺了?本宫需要这廉价的孝心么?当初替他争取北伐高句丽的机会,不就是想让他立功么,他可好,途中大意,被宵小有机可乘身中剧毒,大好形势被太子收入囊中,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今早让他上进些,不要再围着太子转,你瞧他是什么样子。”

    五殿下垂眸不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翡翠在心中回答,其实这算是拒绝了。

    “奴婢觉得,娘娘不若先替殿下相看一二。”

    这话在理,皇后蹙眉思索起人选来。

    老五这孩子幼时还算听话,及冠后便越发有自己的想法,她已经感觉有点拿捏不住他。若是再配个高门淑女岂不是更不服她这个嫡母?但出身不能太差,必须对他争夺大宝有利才行,还要能鞭策他上进些。

    可惜自己娘家败了,只剩下一门孤寡和几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不然这问题倒好办。

    翡翠是皇后从闺中带来的侍女,十分了解她,当下便猜到皇后的顾虑,斟酌了一下,一连给出了五六个人选,皆是出身很不错,但女孩儿自己不甚出挑的。

    皇后仔细斟酌,摇头:“你说的这几个女孩儿要么容貌不可要么出身太差,老五生得那么好,给他配个无盐女成什么话?”圣人是不喜欢老五,但他很要面子,在意名声。

    翡翠一想也是,再将京城里排得上号的未出阁的贵女筛一遍,道:“娘娘,柳尚书家还有一个七姑娘未嫁,今年十四,虽小,但也不急着立马成亲开枝散叶不是?”

    户部尚书柳家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那柳尚书年轻时曾经得过她父亲的帮忙,而他又是个记恩之人,这些年没明着帮过老五,可私底下待他甚是亲和。

    这柳七姑娘是嫡女,才名不显,又是在她这头的。

    此女配给老五,想来圣人也不会反对。

    皇后越想越觉得不错,抛给翡翠一个夸赞的眼神,又赏了她一个赤金的镯子,“寻个由头让柳七姑娘进宫来,本宫要瞧瞧。”

    翡翠欣然称善。

    两日后,皇后寻了借口见了柳萱,赏了她不少东西。

    柳萱还未回到柳家,便有人将此事告禀告给太子裴昌和裴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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