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唱晚的声音很是沙哑。

    映雪道:“恭喜姑娘成为殿下后院第一人。”

    囊萤很勉强地笑了笑表示认同。

    第一人?俞唱晚嗤笑,以后不也还会有第二人、第三人么?

    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囊萤,她将手递给映雪。

    俞唱晚一动身子就跟快散架一般,尤其是腰以下,酸疼得紧。

    囊萤捧过香茶、竹盐和唾壶伺候她漱口,映雪便拧来巾帕替她净脸,一举一动之间隐约可见寝衣下莹白肌肤上的痕迹,尤其是那叠雪处,许多红痕。

    二女没经过人事但身为婢女懂得不少,都知道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且她们昨夜一直守在正院,数次进来更换床褥被褥、加水等。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昨夜在外面听到的响动,俞姑娘先是哭喊,后面就变成了娇吟,再是低泣着求饶,那声音她们听着都面红耳赤身子发酥,更别提殿下了,平素瞧上去那么禁欲守礼的一个人,昨夜将人折腾成这样。

    俞唱晚见二人这副羞臊得不敢看她的模样,心中的郁气便直往上冒,强忍着被伺候。

    谁叫她浑身酸软呢?

    “姑娘饿了吧,婢子这就去吩咐传膳。”囊萤话音未落,身子已经拐过了屏风。

    映雪微微发愣,昨夜这丫头便心不在焉频频出错,今日怎的还这样冒失?想必是俞姑娘身份变了,她紧张了?

    俞唱晚眼下饿得发晕,无心计较那些。

    昨日没用晚饭,夜里中途被裴暻抱在桌边喂鸡丝面,大约是饿太久反而吃不下,只用了小半碗。

    饱餐一顿又上过药,俞唱晚总算是恢复了些元气。

    “映雪回夜明砂替我拿些首饰来。囊萤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昨日裴暻抱她回来,走得太快,颠掉了大半发簪,泡水时又折腾掉几个,这会儿她发髻上光秃秃的。

    映雪不疑有他,诶了一声便去。

    囊萤心底升起忐忑,直觉姑娘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忙移开目光。

    “铮”只见俞唱晚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利刃出鞘。

    许是没料到剑重,被带得趔趄。

    囊萤一惊,“姑娘,那是殿下的宝贝,您,您快放下,当心伤了自己。”

    雪白的剑身映照出婢女惨白的脸,俞唱晚含笑,“你觉得你家殿下会怪罪我动了他的剑?”

    这把薄剑当初被裴暻带去过高句丽战场,可战场上剑不占优势,他改用长槊,等到回京却是不能随身佩剑了,只得束之高阁。

    若说以前,囊萤很有自信殿下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兵器,但看到眼前女子比从前多了丝含羞带媚的意味,她知道,殿下不会介意的。

    俞唱晚扯了扯嘴角,双手握住长剑,随意劈砍几下,觉着不太顺手,又学着裴暻晨练时的动作改为刺。

    嗯,顺手多了,该是这样用的。

    目光一转,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寒意,出其不意道:“谁主使你的?”

    囊萤的注意力在她动作上,生怕她乱舞剑伤到自己或是家什,乍然听到这问题,脸上的惊慌都来不及掩饰,旋即强自镇定道:“婢子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

    “哦?昨日在书房,我一口水都没喝,只用了你送来的燕窝粥。”俞唱晚一瞬不瞬地睨着婢女。

    “那,那也不能说是燕窝粥里有药……”囊萤终究是慌了,眼神闪烁,语无伦次,连敬称都忘了,“万一是茶水、果子、点心呢,又或是药下在杯子上……”

    冰寒的剑尖抬起囊萤的下巴,“我可没说燕窝粥里下了药。”

    婢女面如土色,忙退后一步跪下来求饶。

    “你不说我也知道。”俞唱晚蹲在她面前,“是琴奴。”

    囊萤瞪了大眼,如同见了鬼,似乎在问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因为小豆苗曾给她提过醒,琴奴不老实,会跟门房和囊萤交好,又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哪怕韩绮都与自己交好,她也对自己暗地里充满敌意。

    其实琴奴隐藏得很好,可惜,就是那么几个不经意的眼神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囊萤背脊发凉,跟前人的花颜玉容似乎浸着冰雪,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冷光,眼眸不靠下眼睑,露出一丝眼白,就像看仇人那般睇着自己。

    囊萤心底冒出恐惧,下意识抓紧衣襟,蜷缩成一团。

    昨夜没睡好的不止正院,琴奴亦是。

    方才在厨房差点取错了糕点,这对于国公府出身的大丫鬟来说是极其低级的错误。

    走到客院门口,忽觉颈侧一凉。

    琴奴下意识侧头,竟是凶器!

    身子一抖,手中的食盒“哐当”落地,供点、干粮洒了一地。

    “俞、俞姑娘这是何意?”琴奴瞥着开过刃的宝剑,寒气从背脊升上头顶。

    “你看不出来么?杀你啊。”

    淡淡的话音落下,剑刃送近两寸,紧贴着女子白皙的肌肤。

    琴奴大骇,心知事情恐怕已经暴露。

    但见俞唱晚双手把着剑柄,似乎力有不逮,剑身拿得也不甚稳当,微微颤抖,转瞬放心几分。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一个女子岂敢杀人?

    “俞姑娘,我们姑娘可是殿下的客人,你亦是客居在此,拔剑相向不妥吧。”

    琴奴到底是国公府的大丫鬟,惊吓过后快速稳住心神,开始反击,却不敢动,生怕伤了自己。

    俞唱晚累极,没有跟她废话的想法,捏了捏剑柄,恰在此时,听见响动的韩绮走了出来。

    “俞姑娘,琴奴是我的丫鬟,还请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白嫩的纤手搭上俞唱晚的手腕。

    韩绮眼中有乞求,她只有这一个亲近的人了。

    “好。”俞唱晚爽快,却没有放下剑。

    她与韩绮算得上投契,也知道这姑娘品行上佳,家道中落寄人篱下过得不易,便睨向追过来的囊萤,“你来说。”

    琴奴在看到囊萤的瞬间,脸色变了变。

    韩绮眉心折得更深,俞姑娘不会无的放矢,难不成琴奴当真背着自己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囊萤。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燕窝粥出了问题,她和她娘怎么都逃不开责罚,但她们并非主谋,如若揭发有功,或可保住性命,是以当下也不敢再替谁遮掩,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韩绮听完脸色煞白,踉跄了两步。

    她联想到琴奴一直不赞成自己嫁去严家,苦劝她留下,再到昨日千方百计拖到那个时辰来与五殿下告假,随后见着五殿下离开,琴奴神色不对,又劝自己去追五殿下。

    如此种种,她哪里还想不到,琴奴的药是给五殿下的,目的是让她成为五殿下的人。

    谁知解药却成了俞姑娘。

    韩绮能猜到这药是下给裴暻的,俞唱晚何尝想不到?是以定要当着韩绮的面说出来,让她看清楚身边的人暗藏祸心。

    “你怎的如此胆大、如此蠢!”韩绮怒不可遏,洇红着眼尾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

    五殿下是谁都能算计的么?区区后宅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她错了,以为琴奴还是曾经的琴奴,却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国公府的小姐,琴奴有自己的心思,想要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琴奴暗道不好,旋即声泪俱下,“姑娘莫要听信囊萤的一面之词,是她觊觎公子已久,自我们住进此处,她便主动与我交好,想要从姑娘这里得到公子的遗物以作念想。昨日她提出想要公子的折扇,被我言辞拒了,她定是怀恨在心,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污蔑婢子,她知晓婢子不想姑娘离开京城,是以嫁祸给我天经地义!”

    此话一出,韩绮猛然看向跪在不远处的囊萤。

    琴奴口中的公子正是韩绮的亲兄长。

    囊萤没想到琴奴会将她埋藏在深处的事扯出来,纤弱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又见韩绮难以接受的模样,羞愧自卑齐齐涌上心头,只得咬住下唇不停额头点地。

    她确实爱慕那个曾经常来永安坊与殿下下棋的公子,他是韩国公幼子,天之骄子,囊萤只敢在上茶时偷看几眼。

    直到韩国公府被抄,他也没了,囊萤十分伤心,他那么良善之人命却不好,后见到韩绮住进来,才会主动示好,利用自己娘亲是厨房管事的便利,以期照拂他的妹妹。

    尽管那些照拂微不足道。

    “韩姑娘,婢子死也不会骗您的,琴奴说是姑娘不想嫁去严家,她要想办法留下姑娘,就给殿下下了毒,届时您有解药,只要您对殿下有救命之恩,殿下就会留下您……”囊萤泪如泉涌,她只以为那药是轻微带毒的腹痛药,当真不知其乃情药,还被俞姑娘误食了。

    她和映雪都知道,俞姑娘根本不想做殿下的妾,是以她昨夜起便觉得无法面对此事。自然,映雪还以为是俞姑娘昨日想通了。

    “胡说八道!”琴奴眼眶绯红,狠厉道,“我给殿下下毒?府里可住着周爷和丁爷呢,要解毒还轮不到我家姑娘。”

    囊萤愣在原地,昨日她被琴奴的话吓住,完全想不到其他的,更不敢答应。

    琴奴便用韩公子生前爱不释手的折扇引诱,再三表示韩绮是他最爱的小妹,他宁愿自己被砍头也要求五殿下救下韩绮。

    囊萤太想圆满他的遗愿,犹豫再三,终是应了。

    震慑住了囊萤就成功了一半。琴奴嘴角微翘,眼中闪过得意。

    “可是你知道师父和师叔昨日不会在府中,而且不会太早归来。”

    俞唱晚冷冷打破沉默,琥珀色的寒光射向琴奴。

    后者一凛,旋即喊冤,“我一介奴婢如何知晓……”

    俞唱晚不耐地打断她,“你不是给了门房许多好处吗?”

    每次东宫来人之后,次日周泰山和丁北斗便会出城,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

    琴奴终于变了脸色,抖着唇无法反驳。

    俞唱晚闭了闭眼,再睁开,剑尖往前送的同时,拉过韩绮背对琴奴。

    “噗!”

    韩绮被迫从湿热的铁腥味中回神,她不敢回头,脖颈、背部如同被沾了热汤,灼烧不已,整个人颤抖起来。

    囊萤更是被吓傻了一般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尖叫都被扼在嗓子眼。

    “劳烦替韩姑娘换一个院子。”俞唱晚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管事,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真脏!

    小姑娘微微蹙眉,捏着袖口揩拭脸上的血。

    若非身上的药昨日都泡了水,今日也犯不着用这种脏方法。

    “哐当”扔下剑,吐出一口气——这剑好重。

    当嘉会帝点名让裴暻留下议事时,裴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原貌,只是眼底多了些不耐。

    今日恰好是大朝会,时间比平素长,偏偏岭南又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一干人都不能走。

    饶是裴暻想回去看那小姑娘醒了没,也只得按下心思先议事。

    临近午时,推了嘉会帝的留饭,一向兢兢业业的五殿下一反常态,没有去刑部官僚,反倒是快马加鞭回了永安坊。

    今日府中异常安静,周泰山和丁北斗还未归来。

    裴暻在院子外顿了顿,提气进了寝间,却见里面空无一人,脸色顿时黑沉。

章节目录

只想躺平的女药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玄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玄橘并收藏只想躺平的女药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