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数十人舞动手中木剑,整齐划一,凝神静气。

    一位中年女冠四处逡巡,手中的木剑敲打小女冠们的手肘,腰背之处,指导她们的动作。

    “跟你说了几次,太极剑的招式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慢胜快,以虚打实,内紧外松。你看看你的剑有势无力,学了招式却学不到精髓,一旦和人对上阵,只有认输的份!”

    教习剑法的昴芩道人恨铁不成钢道,“去山上挑两趟水下来!”

    空蝉哭丧着脸:“别呀。”

    “立刻!”然后给空蝉屁股来上一脚。

    呜呜早知道就不来练剑了……

    一道人影走近。

    “师父叫你用完晚饭去见她。”一个女冠走近居高临下道。

    “啊!哦…”空蝉扶额。

    殿内静悄悄的,唯有经声萦绕耳边,阳光透过窗棂,细密尘埃似乎也闪着金光,微风掀动书桌上的纸张。

    夜幕降临,微风轻抚屋檐下的铜铃,发出阵阵响声,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漏出星星点点,屋内烛火摇曳,映射人影。

    屋内,弥罗端坐于椅子上,房内一时静谧,她开口道:“观内许多师姐妹说看见你偷偷摸摸下山去,不做早课,好逸恶劳,谈何修生养性。”

    空蝉跪在地上闻言低头。

    不就是逃了几次早课嘛,搞得像押解犯人一样。

    “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跪在堂下的空蝉忙不迭直起上身回道。

    “行了!”

    弥罗抬高声音制止道:“平时的功课不认真完成就罢了,还时常溜下山去,学那些歪风邪气,观内那些话本什么的,是你带回来的吧?平日教你的,你竟是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我……”空蝉欲要辩解。

    “你好好去山上的经书楼面壁思过吧!”

    “什么!?”空蝉愁着脸,“别吧,师父!”

    “从今日起,去山上好好磨一下你的性子!”弥罗没搭话,继续说道:“未得我允许,不准下山!”

    跪在地上的空蝉一时脑袋嗡嗡,只见弥罗嘴唇翕动而后拂袖离去,旁边的女冠看了她一眼,似说了些什么,又急匆匆追去。

    一名女冠跟随在弥罗身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随后缓缓开口道:“师父,这样罚是不是太过了,虽然她平时行事调皮了点,但不该做的事她还是明白的。”

    “行了,不必多言。”弥罗缓了神色,看了一眼天色,又开口道:“山上昼夜温差大……准备些棉衣,棉被让她带上山去。”

    那女冠皱了下眉头,开口欲说些什么,抿抿唇便称是。

    林玺君翘着嘴角,心情愉悦。

    ……

    空蝉刚收拾好行囊出门,几个女冠站在一旁,声音不加掩饰地闯入她的耳中。

    “…还以为师父会一直偏心她,没想到这下要在经书楼待一辈子了…”

    “好像是林玺君去告状…”

    “…她们两人一直不对付嘛。”

    其中一个女冠啊了一声,嘟囔道:“上次那本话本的续集还没出呢,空蝉师姐走了,我去哪儿买…”

    “……”

    阴沉沉的天空,光亮难以从厚重的云层间透出来,连天的树彻底遮挡住月光,山间潮湿的空气一点一点凝结成白雾,让空蝉有些难以分辨出前方的高楼。

    见空蝉沉默不语,同行押送的女冠不知说些什么提起脚步慢慢离去。

    她愤愤不平,一会儿叉腰骂天,一会儿摔包袱,愣是在楼外的大树下蹲坐到天色渐暗。

    随后她才认命推门而入,进门就看到两张长桌各摆两旁,桌前都放着个青花卷缸,盛放书画卷轴,桌上用架子悬挂着画作和字帖,一股浓重的墨香味扑面而来,掩上门后,楼内的更显昏暗,空旷的场地显出一丝诡异。

    夜幕已至,疲乏的困意随着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涌上脑袋,酸胀的肌体提醒着今日发生的事,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先睡吧,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收拾吧…

    惨白的月光映射在经书楼上,投下一大片阴影,温度渐渐降低,夜枭发出咕咕的啼叫,目光如箭盯紧丛间来去穿梭觅食的猎物,可怜的小田鼠还在自得的啃食树根,随着吱的一声,锋利的爪子刺入皮肉之间,而后振翅一飞,发出胜利者的高啼。

    被鸟叫声吵醒的空蝉忽觉背后寒气四起,她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耐不住,刚打算起身找床被子,她忽地僵住身子,余光似乎瞥见一个身影站在自己床头,她定定神,默念:“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猛地起身转过头看去,一张惨白的脸在眼前放大,眼眶似无神没有焦距,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妈呀!!!”

    惊声尖叫响彻整片山林…

    空蝉站在塌边僵着笑打着哈哈,“这不是巧了吗,我睡到您床上去了!”

    穿着一身水洗得发白的道袍的女冠借着月光点起油灯,屋内登时大亮,这位女冠身形修长,但眼前似乎蒙着一层阴翳。

    空蝉恭敬道:“小道乃太清观弥罗道人座下弟子空蝉,未敢请教尊长道号。”

    “弥罗?”那女冠踱步到床边盘腿坐下,似在思索,“弥罗是我小师姐的徒弟,你应该称我为……师叔祖。”

    “见过师叔祖。”空蝉恭敬行礼。

    “行了,别讲究这些虚礼。老道我眼神不好,夜不能视物,晚上都不点油灯的,这灯芯快要燃完了,很快就会灭掉。”

    似乎是为了验证师叔祖的话,一阵幽风拂过,那微弱的火光晃了两下簌的灭去,屋内霎时伴随火光的逝去陷入沉寂。

    “师叔祖,我今晚睡哪啊?”

    “睡地上就行了,心中有天地,床与地板二者没有什么不同。”师叔祖打了个呵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早些安歇吧。”

    “噢噢。”空蝉飞速铺好地铺,钻进被窝,耳边很快传来师叔祖平缓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她眼睛一眨一眨,盯着外糊版印云纹白色改面纸的木顶槅,带着对接下来日子的担忧及令人心安的宁静,神游天外。

    梆子声响起,空蝉麻溜儿爬起。

    糟了,又要错过早课了!

    脚一顿,环顾四周才恍惚察觉现在已经不在观内。

    她带着微妙的喜悦打算躺回床上,却没瞧见师叔祖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打算起床,免得给师叔祖留下不好的印象。

    “醒了?”师叔祖站在顶楼走廊看下去,空蝉茫然的站在底下循声望上去,师叔祖慢悠悠走下楼梯,站在空蝉跟前,“说吧,你犯了什么事被你师父罚到这山上来?”

    “昨晚你喊了一晚‘师父,我错了!’,吵得我一夜不得安眠。”师叔祖叹道,随即又恢复严肃模样。

    空蝉一时无言。

    “行吧……你先去收拾一间新房间出来吧!”师叔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你平时该干嘛就干嘛去。”

    “就这样吗?”

    “不然还要干嘛,我帮你收拾啊。”

    “不用不用……”

    八月的山间闷热,但到了晚上又让人牙齿打战,丝丝寒意窜入衣领内。空蝉每日随着师叔祖整理完书籍后,就会用捡来的树枝在后山练一会儿剑,她如同盲人一般在茫茫旷野上摸索着。

    一道身影隐在树后,空蝉绕了大半圈,闪到对方身后,吓得对方跌坐在地。

    “你怎么上山了?”她看清楚来人,正是林玺君。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赶到山上来。”林玺君得意洋洋,挺起腰板抱臂,蔑然,“我一和师父告状,你就被罚上山,你做好在山上住一辈子的准备吧!”

    空蝉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扭身走回原地练剑,“行了行了,看完就回去吧。”

    “喂!”

    “我可不用做功课,每日清闲的很。”空蝉舞了舞手中的剑。

    林玺君见自己说了半天,她都不理睬自己,于是掠身飞近前,抽出背后长剑,与她过起招来。

    空蝉招式犀利,手中的长剑虎虎生威,听取金石相击之声,只见她腾跃而起,手中银剑挥舞,迸发耀眼光芒,林玺君再睁眼,空蝉手中的剑直指自己心口。

    “走吧。”空蝉收剑,“以后别来了。”说着又舞起剑来。

    林玺君呆愣在原地,缓过神便直勾勾盯着空蝉,终于她开口:“你打赢我又如何!”说着负气离去。

    是啊,打赢你又如何。

    剑挥得好又如何。

    师父不喜欢我,师姐妹也不喜欢我。

    手中长剑随着手腕的抖动如龙游走,空蝉手中剑越舞越快,旁人只见一银线流窜,她周身舞出一簇剑花,眼神微动,随剑尖游移,渐渐额上渗汗,微喘。

    “你在想些什么?”在旁看了半天的师叔祖忍不住开口道。

    “什么?”空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耍的剑挥得有模有样,但只能吓唬人,还没有发挥出这套剑招的十分之一。”

    “你的心思不在你的剑上,只是重复动作,毫无剑意。来吧,我们过两招!”说着,师叔祖挑了一根树枝,朝着空蝉刺了过去。

    见状,空蝉反手挥起长剑格挡了一下,师叔祖顺势挥着树枝绕了一圈打向空蝉下盘,酥麻感从小腿传向整条大腿。

    空蝉脚一软,正想认输,那树枝似乎泛着寒光从上劈下来,她倒在地上,眼一闭,提起长剑斜挡在自身上方,树枝受劈下来的力道断裂,余力顺着手腕沿着整只手臂。

    “噼啪”

    长剑摔落在地,师叔祖手中的树枝应声而断。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手下留情?”师叔祖站在空蝉面前,居高临下,“两方对阵,应全力以赴,是以为我年老,所以才出招有所畏缩吗?”

    手好麻!

    但是好厉害啊!

    平时昴芩师叔不会像这样和她们对阵,只是让师姐妹互为对手。

    她缓了过来,崇拜道:“师叔祖,你刚才好威风!”

    见空蝉没事,师叔祖嗯嗯了两声,说道:“招式学会了没用,要懂得怎么用!”空蝉忙凑近前,虚心请教。

    师叔祖又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愿听人说教呢,想当年……”

    “师叔祖,我知道了,你从上而下劈下的那招,有一个缺点,要是我迅速蹲起从下刺上去,就能破解…”空蝉对于自己想出来的抵御之法很自得,又嘟囔道:“不对不对,我反应没那么快,应该用刺的才会一击即中…”

    “……”

    “师叔祖!师叔祖!别走呀!继续来过几招……”

    翌日

    师叔祖背着手在一旁看着空蝉练剑,时而抄起树枝上去与她过招,太阳一点一点越过山头,光均匀的洒在地面,空蝉头顶上的晕出来的光环慢慢移到肩头再到腰上,直到整个人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停停停,行了,太热了,小心发痧。”

    师叔祖从阴影处跳出来,带着空蝉往楼内走,“能够随着我的出剑,逐渐进步,作出反应,破我的招,但是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剑不稳,我几次出手,你的剑…树枝五次有两次是脱手的。”

    “一个剑士,第一要义就是不能丢弃自己的剑。”

    “无论上一秒你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只有握好你的剑,才能绝地求生。”

    “基本功不错,但下盘不稳,想练好剑,每日都去挑上两桶水。”

    “行了,去挑水吧!”

    师叔祖拍了拍空蝉的肩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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