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关系,你在明知故问吗?都去一个房间了,你说什么关系?”坐着的男生气质清秀,却说出如此轻狂的话。他挑着眉毛,揽过身旁女子的腰,眼神戏谑。

    艳丽女子闻言怒目圆睁,忍耐着深吸一口气,盯住他怀里的女生:“小姑娘,不要以为他现在甜言蜜语哄着你就是真喜欢你,等他没兴趣了,就是另一副面孔!我是见识过了,劝你早点认清现实吧!”说着,举起桌上的可乐往那男生脸上泼。那个叫苏劲远的下意识身体一歪,仍被泼了满头满脸,怀里的女生见状面带惶色,立刻拿起包往外走。周可臻坐他附近也不幸中招,白色大衣上瞬间留下可乐的水渍。

    “你没事吧?”陈铭说着就要上前理论,周可臻立刻把他拽回来:“别管了,我没事。”

    却见苏劲远抬手擦擦脸仍含着笑意:“这样的话,那我们的恩怨算一笔勾销。”“人渣,你该得的!”艳丽女子冷脸嗤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对不起啊,我朋友最近心情不好。”叫苏劲远的转身盯着周可臻的脸。

    “下次叫你朋友注意点!”陈铭没好气。

    苏劲远淡淡地看了一眼陈铭,又对着周可臻:“这样,我们加个微信,我赔偿你干洗费。”

    “不用你赔。”陈铭边说边推走苏劲远伸过来的手机。

    苏劲远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看来你这朋友脾气也不太好。”

    “干洗费不用你赔了,陈铭,我们走吧。”周可臻皱着眉头,拿着包喊陈铭离开。

    虽然嘴上说不用赔,但心里还是在滴血,小钱也是钱哪!

    陈铭坚持要将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不好意思,没想到难得一起吃个饭还出岔子。以后有时间请你吃饭。”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害的,所以不用再请我了。”

    “那……之后圣诞节活动策划你会来的吧?”

    “嗯嗯,就这一阵小忙,到时候联系你和桑月。”

    晚上梳洗完毕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想到苏劲远的话,而自己又亲眼看到徐宽和孙柠进了小区,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竟然一夜没睡着。

    既然睡不着,她决定第二天一定要吃个早餐。大概是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出宿舍楼门口时刚看到黎明破晓,就觉得刺眼得很。揉一揉眼睛,一看到徐宽走过来,她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徐宽像热情的小狗不厌其烦地跟着她,看她在食堂里瞎转悠。

    “不用看了,最后一个豆角饼已经被我买走了。”说着,徐宽就提着装豆角饼的塑料袋在周可臻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

    “那你都买好早饭了,还进来干嘛?”周可臻无语。

    “我来找你说话呀。”

    他的话语太过坦荡,周可臻招架不住他的直言直语。

    “饼给你吃吧。”徐宽低头看她,她眼下正挂着墨镜似的大黑眼圈。

    “我真的不用了,我不饿。”

    “你不饿你来食堂干嘛呢?做市场调研吗?”

    “是啊,我看着没什么我想吃的,待会去小卖铺解决一下早饭。”

    徐宽直接把袋子套在她手上,“看在你辛苦的份上。拿着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那好吧,看在美食的份上,我收下。”她不再推辞。

    “周可臻,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嘛去了?”

    “啊?什么意思?”

    “你今天早上起来没照镜子吗?你的黑眼圈有这么大!”他作出空心拳的手势放在眼前。

    “你别太夸张,哪有啊!不会吧?”周可臻用无名指点按着眼周。

    “最近太辛苦了吧!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今天晚上你叫上汪恬我们在图书馆讨论下那个比较文学的小组作业吧!”

    “汪恬今天晚上有事,她负责找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我们负责分析论题,把结构梳理出来。”

    “已经进行到这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这几天你在干嘛,叫你讨论你都不来。”

    “真抱歉。呃,我有点别的事在处理。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徐宽就是不愿意说出是什么事,周可臻感觉胸口闷闷的,但也懒得刨根问底。

    “最好是,你今晚再不来,就开除你小组成员资格。”

    “行行行,我知道了,那晚上见!”他语气坚定,不像在逗她。

    中午吃过饭后,周可臻就靠在枕头上闭着眼想着晚上讨论的事,渐渐眼酸乏力,跳跃的思想难以专注,四肢软绵绵的,感觉不到存在。

    一阵迷离恍惚,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熟悉的高中教学楼前,四处走走,一路上四周空无一人。她见那钟楼上指针显示上午十点,正是课间操时间。楼前几丛海棠花开得极为耀目,正中心是鹅黄色的花蕊,一枚枚红花鲜艳欲滴,她忍不住用指腹感受花瓣的质感。冷不防却被树枝上的刺扎了手,奇怪的是并不疼,只是手指上漫漫渗出了血珠。抬头再看那时钟,指针竟逆时针快速地转动着。周可臻身体顿时冷了,太阳穴两边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只得先将手抬高,往教室走去,她记得教室有药箱。

    这时,楼上传来令人心慌的“咚咚”声,学生们双手抱头鱼贯似的涌出来。人群中她想喊住方庭,方庭却像看见陌生人一样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跑,她想拦住赵青树,他竟直接穿过自己的身体。她感觉很无力,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眼角溢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迎面而来的徐宽捉住她的手:“地震了,快走!”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凭直觉知道那就是徐宽,因而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跟他往楼下跑。

    一直跑啊跑,不觉得累,脚步轻盈近乎飘起来,她意识到了是在梦境。

    到了操场,捉住她手的人却变成了她不认识的人,她挣脱手,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走。只见徐宽正在远处同一个人说话,他的白色衬衣上沾上了血迹,应该是她的。周可臻努力往前走,想辨认出那个人的脸。走到跟前,那两人双双回头,盯住自己,徐宽旁边的人正是自己!

    醒来头晕脑胀,手臂发麻,后背已被汗水浸湿,衬衣黏住身体很不舒服。她的睡眠一向很差,做噩梦也是家常便饭。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她想着,梦里惊惧的心情才得以稍稍缓解。看了眼闹钟,下午五点了,幸好闹钟的指针正安安稳稳地以顺时针方向转动。她第一次发现遵循规律的秩序感能让她安心。

    汪恬今日和朋友出门,估计晚上十点前不会回来。她边想着边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傍晚的阳光拥进了屋子,麻雀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借着自然光她在窗边照镜,脸上犹有泪痕——做梦时她真的哭了,再看那眼下的黑眼圈确实有徐宽说得那么明显。

    周可臻洗过澡换身衣服,在食堂吃过后就去了图书馆。讨论区人群稀疏,大家都很有分寸地控制着音量,尽量不打扰别人。

    “你来了。”徐宽戴着眼镜从书海中抽离跟她打招呼。

    “嗯,我也带了资料过来。”她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从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文件。

    徐宽拉出椅子让她坐下。

    “这次我们选的是平行研究方法?”徐宽向她确认。

    “没错,是把爱尔兰诗人叶芝和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作比较。”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嗯,‘炉’是重要的意象,因为有了炉火的温暖,才让他的爱人在炉火旁开始追忆往事。”

    “所以这两组诗都借用了特定的意象。裴多菲他这首诗里是急流与小鱼,荒林与小鸟,废墟与常春藤……”

    “每组意象的前者是自己,后者是恋人,讲的是自己为恋人的付出。”徐宽在她的文件上用红笔记下批注。

    “诗人的爱并没有真的消失,‘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他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瞥。

    之后,他们将论题中讨论的诗歌的相似性与差异性重新梳理了一遍。

    讨论区灯光不足,周可臻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会。”说完,他自个儿先趴下了,皮肤在灯光下呈冷白色。

    “好。”周可臻将资料挪到一边,腾出一个空地,也趴着。

    他的脸对着她,虽然闭着眼睛,却仍觉得有第三只眼睛在帮他观察她,于是她也垂下眼帘,回想着那个荒唐的梦,试图解析它。徐宽的呼吸很浅,但他的气息却离得很近。“我知道的。”她呢喃着,随即又咪开一条缝看他。他似乎很缺觉,身体随呼吸轻轻起伏,薄薄的上眼皮下伏着卧蚕,笑起来定然是很可爱的,而两条眉毛却磁吸似的紧紧靠在一起,挤出浅浅的眉间纹,似乎含着化不去的阴郁。她想要将他眉毛舒展开,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缩回来。

    爱是饲养自己的期待,常常伴随着心碎,心碎是不计后果地释放爱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周可臻并非为了避免结束而避免一切开始的人,只是她悲哀地意识到,她的那些如向阳花般盲目又炽烈的情感早在可以随意抛掷时光的青春年少时就已经燃烧殆尽,以后不管她如何努力,千分不舍,万般无奈,都只是对着一堆无意义的灰烬空作虚妄的叹息罢了。她没有力气饲养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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