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华最后还是跟着燕驼龙把碎掉的瓷罐和药泥收起来了。

    燕驼龙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坑了一把。依神蛊温皇那个性子,怎么会就这样大咧咧地把药放在内室呢?

    他垂头丧气地绕着史艳文转了两圈,查了脉,却不敢贸然开药,只能先点住他部分穴道,等温皇回来。

    “对了,哀世间、叹悲欢和无心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沈莹华从桌子上爬起来:“可能他们去了客房?我去找找看。”

    ……

    史君子虽然不再香软白嫩,却仍然是西剑流心中的一块好肥肉。现下被人叼了回去,没了筹码,后续该如何行动是个大问题。

    见史艳文脱身,中原其余人不再恋战,速速退去,走之前剑无极还顺带提溜了一只月牙岚,月牙岚又提溜了一只爱灵灵。

    平川一望,野幕明敞。

    打扫尸体,清点伤亡人数,抚恤将士……西剑流的人得了雨音霜和丑孔明的指令,忙忙碌碌地穿梭在战场上。

    这些人死得还算齐整,没有被砍了半张脸;也没有脑袋飞出去,认不出哪个是哪个的身子;更没有被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

    偶尔几个没有身份牌子的,看着衣服颜色和腰带颜色,叫队友来辨认一下,总不愁被人忘记了姓名。

    记姓名的人记得飞快,毛笔下溜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们的同伴在人世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

    要是有空,这些书册会被誊抄成更整齐的一份,没有的话将就着传回东瀛去。他们的亲属要还在,这份名册也能溅起些水花。

    也许他们会哭得浑身无力,也许他们会咒骂自己的丈夫没良心,也许有人擦干了眼泪,还要继续将家中子侄送来。

    总之,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赤羽信之介负手站在战场上,神色不见疲惫,反而带了种难言的斗志。

    他看了眼忙得都没注意到他的忍者,什么也没说,对身后的红发青年道:“泪,走吧。”

    月牙泪比赤羽信之介高一些,整张脸都盖在深黑的兜帽下,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他没接赤羽的话,只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像是影子。

    等到了灵唤大殿见礼,才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是与赤羽迥然不同的低沉。

    “属下参见祭司大人。”

    月牙泪说完,便不再前进了。倒是赤羽信之介握着折扇走近祭司,见她面色难看,唇角带血,不由眉头一拧。

    鬼夜丸立在一旁,本就阴郁的一张小脸怨气更加深重了。

    两个打灵尊一个没能取得胜利,师尊还受了伤;最后眼见要扳回一城时,对方忽然又撤了力,鬼夜丸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得无处发泄。

    ……由此可见,打架时报个祭司座下第一弟子的称号,也不能给他加buff。

    祭司半合了眼:“你也终于来了。”

    月牙泪颔首应道:“是。”

    祭司示意鬼夜丸退后半步,不必搀扶她,问起赤羽信之介战况如何。

    赤羽信之介歉然行礼:“恕属下不力,史艳文与黑龙被救走,而藏镜人,也反叛我们西剑流,出手帮助中原人逃脱。”

    不靠谱的藏镜人在他质疑为何要襄助中原时,冷笑反问他【不如问问你们祭司干了什么事】,而后大步流星离去。赤羽信之介念及祭司伤势,暂且按下不提。

    祭司听完全程,只道:“史艳文与黑龙,皆是被同一批人所救?”

    “却不尽然。”赤羽信之介摇摇头,忆起当时情况:“史艳文乃温皇等人合闯西剑流所救,不过吾等早有防备,未曾将让黑龙被一齐带走。但混战之中,黑龙也突然不知去向,应是有人趁乱救出。”

    “很好,看来反抗吾西剑流的人,也都渐渐浮上台面了。”

    祭司冷哼一声,面对赤羽是否要查探的询问,她摇头:“不必查探,短时间内,他们自然会再有动作,你只需加强西剑流的戒备即可。”

    赤羽信之介了然,又将全程细细交代过,末了还提及柳生鬼哭前往消灭灵界势力一事。鬼夜丸皱着眉头听完,眼神冷冷地看向一旁的月牙泪,对方完全不为所动。

    祭司听到柳生鬼哭离开,眉峰一动,突道:“九星连珠之夜将至,我决定进行最后的三门炼化。”

    她这话别说赤羽吃了一惊,鬼夜丸都被唬得急急开口:“师尊?”

    ……

    西剑流的外围尽是血腥,神蛊峰却还是很宁静的。

    至少后花园真的非常适合睡觉。

    习习凉风送来清新的香气,让人心生困意,有那疲倦一些的,就该合起眼皮子安安稳稳地躺半天。

    剑无极和别人挑架受了伤,但他一点儿也不困。

    “好——啦。还好没伤到要害。”沈莹华给剑无极扎好纱布,自己左右欣赏一番,十分满意。

    ……纱布可以缠得不漂亮,但是蝴蝶结一定要打得好看。

    剑无极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嘟囔了一声。

    “这么没精神?输了一场又不是什么大事。”沈莹华收起处理伤口的器材,在他旁边坐下来,托着下巴问道:“或者,我叫小凤蝶来给你重新扎一遍?”

    “!什么意思嘛。”剑无极差点跳起来,瞥见沈莹华促狭的神色,知道她又是开玩笑,垮着肩膀坐了回去。

    风吹起了他的额发,也将他越吹越清醒。剑无极想到了离开时与他交手的那个棕衣人。清秀端正的一张脸,马尾束在脑后,也用剑。

    【你就是宫本大人的徒弟?】

    他的眼神很奇怪,说不出来是讨厌还是怜悯,一直到看得剑无极浑身不舒服,才挑剔地道:【有辱无极之剑。】

    能在师尊叛逃后还对他用尊称的,不是关系匪浅就是关系匪浅。

    所以剑无极越想越生气,他的剑和师尊确实存在差距,但也不至于难看得入不了眼吧?虽然他的灵属之器到现在也……

    “剑无极?”

    剑无极拿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挠了挠脑袋,随口转移话题:“这药挺好,清清凉凉的,沈阿姊,是温皇给你的吗?”

    沈莹华心虚地哈哈了两声。

    “沈阿姊你怎么没进去?我记得你给我和银燕也治过伤。”

    旁边人的脸色一瞬间怪异起来:“你既然还记得……要不是你和银燕是亲师兄弟,我还以为你想痛死史艳文。”

    剑无极这才想起来当时腿抖的酸爽,顿时打了个寒噤。

    他俩一个盘着腿,把剑搁在上头;一个曲起腿,把手臂搁在上头,席地而坐也不嫌脏,和不远处信步闲庭,玉树临风的叹悲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没有故意要排挤叹悲欢哈。

    叹悲欢走到闲云斋门口附近,听见脚步声,抬首一看,恰是温皇一行人结束史艳文的诊治,踱步而出,便停步道:“温皇。”

    剑无极瞧见凤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先站起来了,顺带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沈莹华依然坐在地上,举起手朝凤蝶晃晃,又不动声色地踹了剑无极一脚。

    臭小子,要不是她注意,灰尘差点落她脸上。

    俏如来和雪山银燕眼前一亮,为此次灵界施以援手之事,向叹悲欢道谢。叹悲欢也翩然回礼,一派清正风范。

    “不知哀世间灵长如何了?”

    “我将他安置在云十方隔壁的客房,有无心和爱灵灵照看。哀世间伤重,但呼吸平稳,只是长时间内不能再动灵气,须得回灵界好生调养。”

    “无性命之忧就好……沈姑娘。”

    “嗯?”沈莹华见俏如来欲言又止,一张白玉似的面容上写满了踌躇,便大方地笑道:“我没有事的。”

    叹悲欢垂下眼睛。此次哀世间得以保全,全赖这位姑娘相助,他自是感激非常。不过她好像不喜欢别人道谢,不如将此事告知灵尊,再商量如何报答。

    “俏如来,你们先去疗伤。伤势复原再谈。”神蛊温皇一双细长秀目带笑,羽扇上的香气也隐隐浮动,出言提醒道。

    “嗯。”俏如来知道西剑流消停不了几日,恐有什么大动作,颔首应了,随凤蝶一前一后离开。

    剑无极目送他们走远,俏如来虽是落后半步,远远看去和并肩也不差什么。他耸了耸肩,神色自然地去找雪山银燕了。

    雪山银燕说想去找月牙岚,他吵吵闹闹地也跟着去。两个年轻人一走,闲云斋门口只剩神蛊温皇、叹悲欢、燕驼龙和沈莹华四人。

    “哈……好累啊。”

    沈莹华也没指望这几个人能跟她一样不讲究,翻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温皇你和赤羽信之介打得怎么样?”

    神蛊温皇叹道:“军师大人威能,吾不及万分之一。”

    燕驼龙对于神蛊温皇的藏拙嗤之以鼻,但他刚才肉痛地赔了好多东西出去,不敢嘲得太明显。

    “啊哈。赤羽信之介要听到你这么抬举他,说不定要高兴得转起扇子呢。”沈莹华也拍拍脸,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叹悲欢回忆了一下西剑流军师的面貌,心中打了个突: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西剑流祭司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无力吸取灵能。”神蛊温皇沉吟片刻,对叹悲欢等人道:“以及黑龙之事,另有情况,不妨入内详谈。”

    这次当然不是闲云斋的药室,而是待客的正厅。

    沈莹华点点头,抬脚就往反方向走,走了没两步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回头是温皇在看她。

    她伸出手指了下自己鼻尖:“我也要去听吗?”

    燕驼龙奇道:“那你去干嘛?”

    “最近应该没什么事情吧?我想下山去看看荣伯!”

    “……”

    沈莹华的声音十分快乐,因此,温皇盯着她的视线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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