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瞧见一路小跑的沈明素,走近来:“正好要去寻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

    “我闲来逛逛,大哥来这做什么?”沈明素紧张起来:“是不是甘曜石出事了?”

    还是不要让大哥知道自己在查马车死尸案子比较好,说不定他和昨晚那驭魔师暗地里打了什么商量,只觉得自己在到处添乱。

    沈承摇了摇头:“只是照例检查东西是否完好,并无意外发生。”

    听了这话,沈明素放下心来。

    沈承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都这个时节了还整日东跑西跑的,一点儿没有备婚的样子。”

    “还早呢,比武大会都没办呢。”

    沈明素现下并不热衷自己的婚事,虽说自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履行少不经事时定下的婚约,同六皇子也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此后一入侯门,只怕不如如今自在。

    见到妹妹孩子气的模样,沈承面上浮起无可奈何的笑容:“不过三日之后的事情,早食用得如何?昨日便没吃好,今日中午咱们出去吃。”

    听到不用吃驿站的饭菜,沈明素喜笑颜开:“去哪里吃?”

    “忘了今日什么日子了?”沈承罕见地打趣道。

    “今日?初七!我们要去奉鹤楼?”

    奉鹤楼不是酒楼,却有着享誉新安城的美食,更吸引人兴趣的是初七巳时那场聚宝会。不懂的人听了总要问,这地方哪里弄来那么多宝物?

    楼主原话这样说,奉鹤楼之门为天下英雄敞开。在这里,穷途末路的英雄好汉能拿出自己的宝物和在座的贵宾换一条生路。

    聚宝会不是每月都会举办,有了出宝人,楼主才会广发邀请。

    “有人拿了宝物出来?”

    “对,要快些赶过去,热闹完再填肚子。”

    遭了,自己还要偷偷追查死马之事呢。

    马车疾驰在前往奉鹤楼的路上。沈明素一面忐忑着城外的死马,一面激动着马上要去的聚宝会,在车内坐立难安。

    没事没事,死了的马又不会活过来跑掉,等会儿再去来得及,聚宝会错过了这场可就不知道下一场什么时候了,沈明素这样安慰着自己。

    沈承在一旁闭目养神,见妹妹沉不住气,略有担忧地问:“在想些什么?”

    被发现不对劲儿,沈明素忙搪塞道:“我就是好奇等下聚宝会会是怎样的局面。”

    也不知道出宝人是哪路人士,拿得什么宝物。

    车夫叫停了马,沈家兄妹下了车便低调地进了场。

    沈明素跟随着大哥埋头走路,穿过大堂准备向包厢走去。此时并没有到午膳时间,奉鹤楼内却不缺来往宾客。其他人也都像沈家兄妹一般只顾走动,诺大的酒楼大堂竟没有说话的声音。

    沈承目标明确,进了大门并不等人来迎,领着沈明素径直走进一间包厢。

    沈明素跟在大哥身后,还未进包厢,便闻见一股酒香在附近飘荡。

    这是北方常酿的松花酒,只用鼻子品尝都令人酣爽回甘,沈明素贪恋地拱起鼻子细嗅。

    包厢内,一人坐桌前,仰靠着圆椅,不知是醉极了还是在闭目醒神。桌面上是三三两两倾倒散落的酒坛,狼藉一片。

    瞧见了酒香的来源,沈明素仿佛被迎面棒喝,怎么会是陆大哥!

    “陆大哥?”

    陆凡扬,昌德二十九年春试魁首,自梓州津和县起家,至都城一路连中三元。金殿提名之时,皇帝赞其少有之英才。

    听见有人唤自己,醉酒公子侧目而视,笑了。

    “沈兄、唯唯……”说话间挣扎着起身,一个没站稳便踉跄地踢倒了椅子。

    唯唯是沈明素从前叫的小字。

    沈承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吩咐随侍的小二粗致打扫一番后便将旁人都遣了下去。

    “陆兄何故独自白日饮酒,既知我已回来,自当唤我。”

    沈承边说话边自斟了两杯酒,顿了一下,又给沈明素斟了半杯。

    沈明素环手在桌上捧着酒杯,并不饮下。

    倘若那时沈家没有在慌乱中离开,大哥也定能在同期科举中取得名次,只叹人之命途坎坷易变。

    而且,那时陆大哥分明最恼人饮酒作乐,不过三年怎么性情大变,沈明素带着关心忧心忡忡地窃瞄陆凡扬。

    对于沈承的问题,陆凡扬哈哈一笑:“无碍,况且人还未齐。一人我自独酌,二人我俩对饮,唯唯不算。”

    陆凡扬举着酒杯要和沈承碰杯,白瓷器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承兴致并不高,但仍然端起酒杯与昔年朋友一饮而尽。

    见陆凡扬一副酒鬼模样,沈明素一颗心提了又提,悬了又悬。

    “还有别人要来?”沈明素并不在意陆凡扬对自己的逗笑,怯怯插了一句。

    话刚说完,还没等到陆凡扬的答复,包厢便来了人。

    听到声响,沈明素转头看向包厢门,想知道来着何人,看见了人影,一时喜出望外。

    “贺姐姐!”

    贺兰树看见熟悉的身形,宠溺地笑眯了眼,阔步走入了包厢,紧邻着沈明素坐了下来。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随之进来,恭敬地向席上诸位一一行礼。

    贺兰树见他拜完便一把拉过让其坐下。

    “一天到晚那么多繁文缛节,真搞不清你是文官还是武将。”

    清秀少年听罢这句略带斥责的话并不羞怒,内秀地抿嘴一笑。

    沈明素见这人眼熟,与贺家大哥几分相似:“这位难道就是贺小将军?”

    少年眸色顿时黯淡下来:“现下不过任着守城参军一职,私下里旁人尊着姓贺,才称一句小将军。”

    参军,小小九品官。

    昔年贺家全盛之时,父袭国公爵位,子拜骠骑将军,公主下嫁,风光无两,贺家的后生哪里需要做这个末流小官。

    而今,只幸圣上开恩,网开一面赏差。

    “芝琼刚从青州来,陆大哥见过几次。这两位是沈家公子小姐。”贺兰树做起了中间介绍人。

    “琼者,美玉也。”沈承揣摩着字眼。

    沈明素也想到,贺家兴于青州。

    一旁的陆凡扬打了个醉嗝儿,含糊地嘟囔道:“芝琼啊,芝玉亲弟。”

    这人是贺大哥的亲弟弟,听了这话,沈明素看了一眼贺兰树,见她不耐地微白了眼,了然地笑握住贺姐姐的手。

    贺家公子小姐不睦是新安城百姓皆知的趣谈,其实主要在于贺家小姐不喜她的兄长。

    至于原因,沈明素听到耳朵要起茧子。贺兰树总唠叨,贺芝玉鸠占鹊巢。

    贺国公的长子是从族中旁系过继来的。贺家夫人随国公爷半生征战沙场,以为自己留不下一子半女。两人一商量便过了个孩子养在膝下,哪成想过了几年老来得女。

    贺兰树连名字都捡的他的。

    哪家小姐叫树啊!贺兰树小时候总哭闹着问父亲。

    贺国公捋着花白稀疏的胡须抱起小女,指着庭院绿植说,乖女,树是大树,顶天立地也。

    以上是原因其一,其二在于,贺芝玉这人实在优秀,文能赋诗,武能降敌,只要他站那儿,一身光芒便招摇地盖过旁人。

    当然,贺兰树原话不是这样说的,她说贺芝玉太爱装样。

    贺兰树总觉得贺芝玉盖过她的锋芒,但是沈明素不这样想。

    贺家世代驭兽。沈明素第一次见贺兰树的时候,她便驭了一头獠牙垂涎的凶兽。

    都城内其他公府小姐一个赛一个肤白胜雪,贺兰树顶着一身麦色肌肤另样显眼,更显眼的是她胯/下那匹熊首蛇尾的砩(音同“沸”)。

    砩拦水,砩过之地,有水则断。

    那年,贺兰树刚满七岁,半大的小孩儿整个人都要淹没在凶兽的鬃毛里,却仍要昂首睥睨一切,主要是睥睨她的兄长。

    在五岁的沈明素看来,眼前这一人一兽,实在是光彩夺目。

    贺芝玉一面为其鼓掌,一面将兽斗杀,并转头押着差点酿出大错的贺兰树见了贺国公。贺国公先是嘉奖她有勇有谋,后就关了她半年禁闭。

    贺芝玉没把小孩子的敌意看在眼里,但是沈明素全然迷上了做贺姐姐的小跟班,砩大凶,这个姐姐当真勇猛,世上无二。

    “贺姐姐。”沈明素轻声唤了一声,忧心贺兰树心绪过于不平。都说爱屋及乌,如若贺兰树恨屋及乌,那贺芝琼在都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贺兰树撇了撇嘴,大吸一口气:“我犯不上和死人较劲。”

    见氛围略微凝滞,沈承将话题一转:“且不说这些。现下有一异事。昨日进城的时候,我们遇着一只雉妖。”

    兄长提及此事,沈明素也来了精神:“对的,那小妖跑得可快,反应过来就没影了。”

    “有人想传话给我们。”

    “对的,那小妖念叨一句话。”沈明素尽责地捧着兄长的场。

    “那妖说的什么?”贺兰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直接问到关键。

    “像一句童谣。太阳升,女儿愁。火中栗,水和影!”沈明素忙不迭背诵出来。

    听了这句,贺兰树愣住,竟然蠕动着嘴唇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沈明素正不解着,陆凡扬仿佛醒了酒,说话都来了气力:“哈哈哈哈,这不是冯二小姐说的嘛!”

    冯二小姐,冯锦。

    沈明素更加不解。离开大梁的时候,她与冯锦已经甚少来往。

    “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冯锦做了什么?”

    贺兰树说话带着掩饰的意思:“事情也不算事情,就是有些奇怪……”

    沈明素探寻的目光如炬火一般,自己离开几年,贺姐姐难道又同冯锦玩到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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