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琦、孟霖、吴赫、程启锋还有齐元康、高园、方莹等人向总局递交的退役申请获批。
一个乒坛的经典时代即将落幕，《乒乓风云》杂志社很早以前就有意为此策划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活动。
经历了数月的时间，在线收集到很多网民和铁杆球迷的上万条留言，也向上级提议并结合了多方领导的意见，国乒队的这场特别的“退役仪式”最终被体育总局列入到了下个月全运会的节目当中。
届此，众人将以大合唱的形式，在全运会闭幕式的舞台上、在电视荧幕的直播前呈现给全国观众。
任务艰巨，且一想到自己的退役仪式如此盛大而隆重，众人惊诧之余也都难掩兴奋。
合唱曲目很快确定下来，除了程启锋他们，孟乐、薛祥和章辰阳等在役主力也会陪同他们一起负责演唱合声。
但由于女声部分凑来凑去也只有高园和方莹两个人，经教练组一番紧锣密鼓的商议后一致决定，把张玥柠和杨雨这两个“编外人员”强行拉回来“支援”。
国乒的两对情侣能在荧幕前甜蜜合体，不论是基于舞台的演出效果出发，还是站在观众的角度，考虑他们的喜好与观感，毫无疑问，这两个人都是绝佳选择。
这一决定，也让程启锋和薛祥高兴坏了。
自从毕业，张玥柠就一直在经历各种不一样的人生挑战、扮演着不同角色，如今竟还要走上舞台，成为男朋友退役仪式的“特别嘉宾”。
心里没什么底，可在被告知的第一时间，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与他携手一起走向运动生涯的终点，向乒坛做最后的告别，在张玥柠心里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
或许，这也从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她当初因为仓促退役而没有留下任何纪念的缺憾。
时间紧，任务重，尤其是那一批主力队员们，不仅要参加合唱排练，还要尽快赶回各自省队训练。所以在任务下发之后，李国亮也格外着急和重视。
他先是将规定曲目在训练馆内循环播放了好几天，给了大家一点时间熟悉旋律后，他就开始随机抽查个人的记忆程度。
队里自己人行动起来也主打一个速度，歌曲的旋律朗朗上口，短时间内大伙儿基本都能跟着音乐哼唱起来。安排好单人部分与合唱的分配、舞台上的走位和排布等流程，李国亮也尽快带领众人进入到了排练阶段。
凭着此前每逢世乒赛就要录制一次主题曲的默契，这回哪怕是登台合唱，众人也都认为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然而这一次，当排练真正开始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天傍晚，张玥柠和杨雨一起赶到队里时，男生们已经排练了好几轮。
可馆内众人闹哄哄的，对于刚刚结束的状况百出的前几趴，这帮人都有话要说，七嘴八舌轮着提意见，提完后又轮着吵，声音还一个比一个大。
后面合唱的几个人挨个吐槽问题，经过一番追根究底，最终发现原来问题的根源出在最前面。
章辰阳：“康康你平时挺聪明，刚才的走位怎么全错了，竟然还怪我踩你脚！”
孟乐：“薛祥不也是么，咱们那句结束了你该向左边走，怎么还莫名其妙往我这边撞？”
薛祥：“我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发现康康站在了我的位置上，我以为是我错了，所以赶紧往相反方向走。”
齐元康：“跟我没关系好吧，还不是因为疯子在我前面走慢了一步吗？”
程启锋：“我不是故意要慢，当时我在认真听他们前面的，感觉吴赫音准有问题，我才一下没反应过来！”
吴赫：“刚刚练习的时候你们觉得我有问题吗？明显是大亮哥节奏慢了！”
吴亮琦：“我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唱得不太对，走得也不太对，但貌似是老孟把我带跑偏了吧。”
程启锋：“好像是，刚我也观察出来了，老孟的第一句整个就没在调上。”
吴赫：“对对，那就应该是老孟慢了一拍，导致大亮哥的节奏全错！”
孟霖：“拜托，我这是单人第一句，压力大就不说了，音还那么高，很难把握的好不好，不信你们来试试！”
章辰阳：“这前面旋律一错了走位也会错，后面可就整段垮掉啦！”
薛祥：“欸我说，就光这一小部分咱们就已经重复排了十多遍了，你们前面几个能不能把节奏掐准了啊？”
齐元康：“那要这么分析的话，罪魁祸首就是第一位了。”
程启锋：“那他就不能在第一个。”
孟霖：“你们咋不说前面排的时候，都是因为你们的词儿频繁唱错咱们才重来的呢？”
孟乐：“呃...要不然换换，大亮哥试试第一句？”
吴亮琦：“我啊，不行不行，音确实高了，我这声音也不合适啊。”
孟霖：“你可拉倒吧，之前咱一起上节目你单人独唱，还有和老张两次合唱，你不都唱挺好么？”
吴亮琦：“哎呀...赫不也唱过嘛，让他来吧。”
吴赫：“啊，这怎么又推我身上了，我最多也就KTV水平了好么？”
章辰阳：“我天，你们仨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胡乱客气了？总得有人上啊。”
薛祥：“你们前面的掰扯不清楚，咱后面的可都进行不下去哦！”
孟霖：“要不...咱们猜拳，谁输了谁开场？”
......
作为十多年战友，这长久以来积累的默契就在这不到一小时的排练时间里被各种推翻，一伙人噼里啪啦地相互抱怨又甩锅，吵吵闹闹半天，几番拉扯之后还是没个结果。
张玥柠她们在旁边看着愣是干着急，教练组好几次想打断，结果都被他们激烈又高亢的嗓音全然给盖住了。
直到消磨了近十分钟时间，最后忍无可忍，李国亮使劲在球桌上狠狠一拍，“行了，都吵够了没？吵个架挺沉浸，都忘了旁边还有我们其他人的存在了吧？！”
待气氛稍稍静下来，他又大吼一声，“你们这几个是要干嘛，是不是要退役了就想翻天了？”
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几个老爷们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悻悻地彻底收了声。
“现在都安静，听我的！”李国亮压下愠恼，重新排兵布阵，“第一句交给大亮来吧，孟霖和吴赫分别第二、三句。”
“哦，行！”刚刚还乱哄哄的一团，此刻几个人都异口同声答应下来。
“单人部分每人就一句，词儿也不长，有这么难吗？你们不要去管自己前面的还是后面的人节奏准不准，音调怎么样，先把自己负责的那一小句唱好、走好再说！”
“师父，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可咱们现在的走位还是很容易出错诶，你看要不要再整改一下位置啥的？”
眼下暂时无人敢再有什么异议，程启锋却突然开口，李国亮瞪他一眼的同时，站在他旁边的张玥柠也无奈地伸腿踹了他一脚。
“净显你了是吧，闭嘴。”
是很小声的一句嘟囔，结果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程启锋的神色委屈又娇嗔，和女朋友无声对视着，李国亮却非常满意，率先咧起嘴笑了，“程启锋，你是退役了，但我看今后会有人比我管你管得更严！”
本来安静下来的场馆又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趁着李国亮玩笑的势头，兄弟们对程启锋的嘲笑更加不留情面。
**
厦门海岸边，环海屹立的沧海体育场是国内非常著名的“海景”场馆，不管身处在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位置，只需微微抬首仰望就能将室外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尽收眼底。
全运会闭幕式，精彩纷呈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地结束，国乒队即将上台。
站在候场区，此时众人内心的紧张多过享受。
大家都在通过不断玩笑和嬉闹来转移和缓解情绪，张玥柠却相反，她站在后面很久没出声，只不断摩挲手指、紧咬下唇，还连着喝了很多很多水。
看出了她的不安，程启锋赶紧走过去拦下她手里的水瓶，盖上盖子放到了一边，安慰她道：“乖，不喝了，还有一个节目就到我们了。”
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张玥柠小声说，“我紧张死了，心跳快得要吐了。”
程启锋沉默了两秒，感受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便用自己温热的手包裹住她的，“别怕，我在呢。”
“那你紧张吗？”
怎会不紧张呢，他们不是演员、不是歌手，作为运动员人生第一次就要登上这么大一个舞台，此刻的程启锋也一样心跳加速、脖子两侧发紧又发烫。
可为了能让她放轻松点，他还是努力表现得满不在乎，“我不啊，感觉还行。”
“我好怕出错，”张玥柠大口喘着气，“要是忘词了或者位置走错了怎么办？”
“排练的时候你都没有出过一次错，真正上了台你也不会有问题的，相信你自己。”
“万一呢？”
“那也不要紧，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
“我把你的那份歌词也提前背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程启锋温柔地笑起来，“后半部分我们会一直站在一起，要是你忘词了，我就帮你唱，要是位置错了我也会想办法提醒你。”
“真的？”
“真的，绝对可靠。”
程启锋说得信誓旦旦，像极了小说和电影里那种大有来头、一出现就能让人心安不已的神秘帮手。张玥柠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像是迫切地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叫做勇气的养分。
但她不知道，这位帮手自己后背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打湿。
当主持人报幕完毕，舞台上的灯光霎时幽暗下来，国乒众人走上台就位，分布在了不同区域。
即将要展示给观众的，是他们经历过近百次排练后真诚动人的演出。
随着音乐悠扬流淌，依照演唱顺序，头顶上的光芒依次亮起，打在了每个人身上。
开场的第一句合唱，是吴亮琦、孟霖和吴赫三人的合声，他们刚一开口，全场观众第一时间就开始欢呼，横幅与灯牌散落在场下的每一处角落，整个体育馆也就此陷入到一片喧腾又梦幻的氛围里。
今夜，所有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前半部分在现场的雀跃声中顺利平稳地结束，其他人开始一起从两侧往中间走，趁着歌曲的空档缓缓向舞台中心聚拢。
这时候的程启锋和张玥柠、薛祥和杨雨在上方的台阶处做了短暂停留，在两两深情对视、分别完成了对唱的片段后，他们也跟着走下了台阶。
与第一排的三人位置错落，程启锋拉着张玥柠的手，站定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
彼此相牵的手心里都有薄汗，却不知道是谁的。
遥遥处吹来的微风里，有海水的咸湿气息，也浸润着格桑花清香甘甜的味道。
合唱进入后半段，当全体汇聚在中央，周遭浸满绚烂的灯火，音效声响回荡在表演大厅的四壁，还明显伴有外场海浪翻滚的声音，震得每个人身体都在与之产生共鸣。
“生活似海，起伏不定，无边总是看不到头，我欲乘风，浪迹远方，因为我并不平凡普通...”
“来时的路，没有归途，相互告别沉默地挥一挥手。终有落幕，然后无声，谁能什么都拥有...”
歌词很贴近他们的心声，伴着眼前的华丽光芒，过去的零碎也在那一瞬走马灯般地在脑海中回溯，与眼前的梦幻场景均匀混合。
程启锋的鼻腔一酸，眼底顷刻间蓄满泪水。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节目或仪式，而是一场老友的聚会，与其说他们在唱一首歌，不如说他们是将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全都融在了歌词与旋律当中，借此契机把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与彼此悉数诉说。
如果不是信念强大、底色纯良，如果不是他们这群人共同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力、韧性与敬畏心，今天就给不出这么动情的表演。
他是，张玥柠是，以及这些年同甘共苦过的所有队友都是。
是从头到尾，也是万水千山，是震耳欲聋的拍岸浪潮，也是绕梁岁月的余音袅袅。
歌词仅剩两句，所有人的热情感染在此刻，那些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话、那些数年来经历过的所有疲惫、困惑、伤痛，亦或遗憾，全都在曲终前的二十秒时间里随风远去，或被丢进了外面的大海里。
此时，有烟花在远处的海边炫目盛放，台下观众的呼喊声、火花轰鸣声和海浪声卷在一起，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西北东南。
台上的全体人员开始面对面，向着舞台中心点靠近。
一步一步走过去，他们慢慢围成了一个圈。
一段旋律之后，薛祥和孟乐他们在后方唱出震耳欲聋的一句：“我想你永远都会在...”
上方有盏灯忽地开到了最大，照亮舞台上所有人的身影，漫天飞舞的彩带和礼花从四方喷射而出，在空中飘摇，犹如海鸥的羽翼，凌空飞舞间闪着自由的光亮，像极了告别前最后的疯狂。
好像看见了最后那么点闪烁晶亮的东西，程启锋试图抓住这道光即将缩小和消逝的瞬间，与身边同样要告别乒坛的兄弟们竭尽全力唱出最后一句，为整场合唱收尾。
“你永远都会在。”
发自肺腑的声音和音乐声交融辉映，众人同一时间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左右两侧的人，他们于舞台中央紧紧相拥，听着音乐的最后一点尾调在耳边越来越低，直至消弭。
舞台安静下来的那一刹那，全场灯光暗下，耳边潮起的海浪和烟火声已达沸点，来自台下与周遭的欢腾喧嚣也叩击着每个人的心灵。整个地球仿佛都在震颤，令人的耳边嗡嗡作响。
谢幕过后，大家的拥抱依然没有松开，大大的舞台上站着这几年荣辱与共、同舟共济的队友。这数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他们走过了长长的路，仿佛从流沙中心走到了整个宇宙的尽头。
沸腾的情谊，是永不落的太阳。
被他们包围起来的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裹挟了太多情绪，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又哭又笑。只是现在灯光太黑了，大家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眩晕的大脑甚至让他们记不清自己身边紧紧圈住的是谁。
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平时特别爱哭的人此时此刻一定哭了。
比如孟霖。
灯光再次亮起，洒落满地的彩条在空中被折射出斑斓的光影，调整好情绪的众人松开拥抱，手挽手走到台前，面向前方，虔诚地向现场及荧幕前的观众折腰九十度，抬起头时依然是数年不变的风发意气。
程启锋刚刚也哭了，这是他在镜头之下为数不多的一次落泪。
「角斗场的演出都是有时限的，就像每个人这辈子经历过的辉煌，总会有戛然而止的瞬间。」
那天在张玥柠的笔记本里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她写于自己挂拍的那天。
今天，属于自己的这场戏终究也要正式杀青了。
为了小白球奋力奔跑二十余年，能够拥有“乒坛战神”这一角色是他人生至此不可多得的福祉，属于这个角色的一切也都是他这一生的好梦不醒，尽兴又滚烫。
只是从这一刻起，平行世界的时光通道会永远关闭，战神会永远离开自己，飘向没有归途的远方。哪怕心中不舍，程启锋也必须与他勇敢告别，开始自己全新的征程。
是不是过往所有盛放的美丽都是黄粱一梦。
但战神的坠落，叫做月全食。
今晚的眼泪是程启锋向战神借来的，不归属于他，亦不归属于现实世界，因为从此刻起他即将成为另一个人的人生守护者。
他不能再轻易落泪，更要保护好她的眼泪。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下意识偏头，越过人潮，越过穹顶，越过烟花一样的聚光灯，看向了今晚始终伴随自己左右的她。
那个安静温柔的女人看似在这一片欢腾中格格不入，可实际上他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
她原本与众人一起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极乐时光里，是他灼热的目光惊扰了她的梦，她一转头正好精准地撞上他的视线，她眼眸灵动，逆光的笑颜明艳动人，少女时期的那份羞赧也在此时涌上脸颊，来不及收回。
那笑被程启锋刻进心底，回忆一遍一遍反复加深，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队友口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却只赋予了他独一份温暖的小女孩。
他们之间好像覆了一层暖洋洋的旧电影滤镜，骄傲又幸福的光束漫了半边天，空气里的水汽再次跃入程启锋的眼睛，刚收回去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张玥柠，他轻声念。
她听不到，不过没关系。
世界是盛大的。
而张玥柠是全部。
其实他不知道，张玥柠今晚也偷偷看过他好几回，看他成熟稳重之间依然透着几分孩子气的举动，看他历经沧桑，脸上仍掩不住年轻时的英俊与朝气，看他站在人生的转折路口，却依旧带着无惧无畏、明媚向阳的孤勇热血。
她贪恋他，几乎一切，也不舍他，与战神有关的所有。
摄像机镜头切换，该他们退场了，程启锋走过去拉起了张玥柠的手，彼此抬眸对视间含着醉人的微笑，隐秘而热烈，一份喧闹里的沉默也在他们之间无限蔓延。
此刻的浩瀚宇宙仿佛只剩他们两人共享，以地球为舞台，把宇宙当观众，面向亿万星辰安静地翩翩起舞。
-
几个小时以后，大家齐聚在海滩边喝酒撸串。
包括张玥柠在内，所有人都玩嗨了，也似乎都还沉浸在“唱歌后遗症”里，围坐在小木桌前，大家先是玩起了“歌曲接龙”游戏，后因齐元康莫名起了个头，几个人就开始神神叨叨唱起了一些叫不上名字但却特别能调动气氛的歌——
“我说好久不见你去何处，你却对我说，我去江湖，恩恩怨怨没人会认输，舞刀弄剑一点都不酷...”
“来吧，热上一壶好酒，说吧，这些年来的辛苦...”
“笑一笑朋友，快乐会无数，喝完了这壶，让我们上路...”
夜深了，远处的海水一片漆黑，但属于他们的世界热闹依旧，听不清的喧嚷声仿佛海浪，一阵一阵不断翻涌，似乎要大喊着才能让旁边人勉强听清自己的声音，要用力欢呼才能跟上周围嘈杂的呐喊。
今夜这么美好，无人舍得它太快流逝。
游戏玩了几轮，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程启锋这才在一片起哄声中借故把张玥柠从大家中间拉走。
两人牵着手沿着海边散步，直到走了很长一段路，远离了队友视线，程启锋面向她停下了脚步，然后就抱住了她的腰，凑到了她唇边。
张玥柠心虚又害羞地笑着，“大家都在呢。”
“没事，黑灯瞎火的，他们没这么好的视力。”
周围暂时空无一人，又望了眼身后队友的方向，证实了程启锋的说法，张玥柠也没有犹豫，微微仰头就主动去亲吻了他的唇。
用力回抱住她，程启锋比她更认真地吻着那双唇瓣，这份触感和棉花糖一模一样，又甜又软，双臂之间真实的温度也带着他从今天一整晚高飞的云层里回到地面，回到了让人踏实的土地之上。
风声从身边穿堂而过，像一列呼啸的列车，也给原本平静的海面卷起巨浪。
“我们前半生的人生任务都完成了。”两人面朝大海，程启锋悠悠说道，语气似感叹，又似憧憬。
“嗯，很完美，也很圆满。”
“像一场梦。”
“很美的一场梦。”
侧过头看她，程启锋忽然问了一个极其认真的问题，“那接下来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现在还没想，不过到时候就知道了，”张玥柠笑了，“生活总是很忙的，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呢。”
话音落下，程启锋许久没有应答，她转过身面对他，又追问一句，“这段时间的我们就是这样，但很充实也很开心，对吧？”
“张玥柠。”
他用沉稳的声音叫她名字的时候，风突然停了，浪潮也退了。
那是世界上最沉寂的夜晚，世间万物全部停下来，都在听人说话。
张玥柠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身后的月亮高高悬挂，愈加明亮，给程启锋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银色孤零零晕染开，连同爱和理想共同出演。
“你忙归忙，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嫁给我？”
一个乒坛的经典时代即将落幕，《乒乓风云》杂志社很早以前就有意为此策划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活动。
经历了数月的时间，在线收集到很多网民和铁杆球迷的上万条留言，也向上级提议并结合了多方领导的意见，国乒队的这场特别的“退役仪式”最终被体育总局列入到了下个月全运会的节目当中。
届此，众人将以大合唱的形式，在全运会闭幕式的舞台上、在电视荧幕的直播前呈现给全国观众。
任务艰巨，且一想到自己的退役仪式如此盛大而隆重，众人惊诧之余也都难掩兴奋。
合唱曲目很快确定下来，除了程启锋他们，孟乐、薛祥和章辰阳等在役主力也会陪同他们一起负责演唱合声。
但由于女声部分凑来凑去也只有高园和方莹两个人，经教练组一番紧锣密鼓的商议后一致决定，把张玥柠和杨雨这两个“编外人员”强行拉回来“支援”。
国乒的两对情侣能在荧幕前甜蜜合体，不论是基于舞台的演出效果出发，还是站在观众的角度，考虑他们的喜好与观感，毫无疑问，这两个人都是绝佳选择。
这一决定，也让程启锋和薛祥高兴坏了。
自从毕业，张玥柠就一直在经历各种不一样的人生挑战、扮演着不同角色，如今竟还要走上舞台，成为男朋友退役仪式的“特别嘉宾”。
心里没什么底，可在被告知的第一时间，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与他携手一起走向运动生涯的终点，向乒坛做最后的告别，在张玥柠心里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
或许，这也从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她当初因为仓促退役而没有留下任何纪念的缺憾。
时间紧，任务重，尤其是那一批主力队员们，不仅要参加合唱排练，还要尽快赶回各自省队训练。所以在任务下发之后，李国亮也格外着急和重视。
他先是将规定曲目在训练馆内循环播放了好几天，给了大家一点时间熟悉旋律后，他就开始随机抽查个人的记忆程度。
队里自己人行动起来也主打一个速度，歌曲的旋律朗朗上口，短时间内大伙儿基本都能跟着音乐哼唱起来。安排好单人部分与合唱的分配、舞台上的走位和排布等流程，李国亮也尽快带领众人进入到了排练阶段。
凭着此前每逢世乒赛就要录制一次主题曲的默契，这回哪怕是登台合唱，众人也都认为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然而这一次，当排练真正开始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天傍晚，张玥柠和杨雨一起赶到队里时，男生们已经排练了好几轮。
可馆内众人闹哄哄的，对于刚刚结束的状况百出的前几趴，这帮人都有话要说，七嘴八舌轮着提意见，提完后又轮着吵，声音还一个比一个大。
后面合唱的几个人挨个吐槽问题，经过一番追根究底，最终发现原来问题的根源出在最前面。
章辰阳：“康康你平时挺聪明，刚才的走位怎么全错了，竟然还怪我踩你脚！”
孟乐：“薛祥不也是么，咱们那句结束了你该向左边走，怎么还莫名其妙往我这边撞？”
薛祥：“我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发现康康站在了我的位置上，我以为是我错了，所以赶紧往相反方向走。”
齐元康：“跟我没关系好吧，还不是因为疯子在我前面走慢了一步吗？”
程启锋：“我不是故意要慢，当时我在认真听他们前面的，感觉吴赫音准有问题，我才一下没反应过来！”
吴赫：“刚刚练习的时候你们觉得我有问题吗？明显是大亮哥节奏慢了！”
吴亮琦：“我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唱得不太对，走得也不太对，但貌似是老孟把我带跑偏了吧。”
程启锋：“好像是，刚我也观察出来了，老孟的第一句整个就没在调上。”
吴赫：“对对，那就应该是老孟慢了一拍，导致大亮哥的节奏全错！”
孟霖：“拜托，我这是单人第一句，压力大就不说了，音还那么高，很难把握的好不好，不信你们来试试！”
章辰阳：“这前面旋律一错了走位也会错，后面可就整段垮掉啦！”
薛祥：“欸我说，就光这一小部分咱们就已经重复排了十多遍了，你们前面几个能不能把节奏掐准了啊？”
齐元康：“那要这么分析的话，罪魁祸首就是第一位了。”
程启锋：“那他就不能在第一个。”
孟霖：“你们咋不说前面排的时候，都是因为你们的词儿频繁唱错咱们才重来的呢？”
孟乐：“呃...要不然换换，大亮哥试试第一句？”
吴亮琦：“我啊，不行不行，音确实高了，我这声音也不合适啊。”
孟霖：“你可拉倒吧，之前咱一起上节目你单人独唱，还有和老张两次合唱，你不都唱挺好么？”
吴亮琦：“哎呀...赫不也唱过嘛，让他来吧。”
吴赫：“啊，这怎么又推我身上了，我最多也就KTV水平了好么？”
章辰阳：“我天，你们仨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胡乱客气了？总得有人上啊。”
薛祥：“你们前面的掰扯不清楚，咱后面的可都进行不下去哦！”
孟霖：“要不...咱们猜拳，谁输了谁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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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十多年战友，这长久以来积累的默契就在这不到一小时的排练时间里被各种推翻，一伙人噼里啪啦地相互抱怨又甩锅，吵吵闹闹半天，几番拉扯之后还是没个结果。
张玥柠她们在旁边看着愣是干着急，教练组好几次想打断，结果都被他们激烈又高亢的嗓音全然给盖住了。
直到消磨了近十分钟时间，最后忍无可忍，李国亮使劲在球桌上狠狠一拍，“行了，都吵够了没？吵个架挺沉浸，都忘了旁边还有我们其他人的存在了吧？！”
待气氛稍稍静下来，他又大吼一声，“你们这几个是要干嘛，是不是要退役了就想翻天了？”
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几个老爷们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悻悻地彻底收了声。
“现在都安静，听我的！”李国亮压下愠恼，重新排兵布阵，“第一句交给大亮来吧，孟霖和吴赫分别第二、三句。”
“哦，行！”刚刚还乱哄哄的一团，此刻几个人都异口同声答应下来。
“单人部分每人就一句，词儿也不长，有这么难吗？你们不要去管自己前面的还是后面的人节奏准不准，音调怎么样，先把自己负责的那一小句唱好、走好再说！”
“师父，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可咱们现在的走位还是很容易出错诶，你看要不要再整改一下位置啥的？”
眼下暂时无人敢再有什么异议，程启锋却突然开口，李国亮瞪他一眼的同时，站在他旁边的张玥柠也无奈地伸腿踹了他一脚。
“净显你了是吧，闭嘴。”
是很小声的一句嘟囔，结果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程启锋的神色委屈又娇嗔，和女朋友无声对视着，李国亮却非常满意，率先咧起嘴笑了，“程启锋，你是退役了，但我看今后会有人比我管你管得更严！”
本来安静下来的场馆又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趁着李国亮玩笑的势头，兄弟们对程启锋的嘲笑更加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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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海岸边，环海屹立的沧海体育场是国内非常著名的“海景”场馆，不管身处在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位置，只需微微抬首仰望就能将室外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尽收眼底。
全运会闭幕式，精彩纷呈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地结束，国乒队即将上台。
站在候场区，此时众人内心的紧张多过享受。
大家都在通过不断玩笑和嬉闹来转移和缓解情绪，张玥柠却相反，她站在后面很久没出声，只不断摩挲手指、紧咬下唇，还连着喝了很多很多水。
看出了她的不安，程启锋赶紧走过去拦下她手里的水瓶，盖上盖子放到了一边，安慰她道：“乖，不喝了，还有一个节目就到我们了。”
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张玥柠小声说，“我紧张死了，心跳快得要吐了。”
程启锋沉默了两秒，感受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便用自己温热的手包裹住她的，“别怕，我在呢。”
“那你紧张吗？”
怎会不紧张呢，他们不是演员、不是歌手，作为运动员人生第一次就要登上这么大一个舞台，此刻的程启锋也一样心跳加速、脖子两侧发紧又发烫。
可为了能让她放轻松点，他还是努力表现得满不在乎，“我不啊，感觉还行。”
“我好怕出错，”张玥柠大口喘着气，“要是忘词了或者位置走错了怎么办？”
“排练的时候你都没有出过一次错，真正上了台你也不会有问题的，相信你自己。”
“万一呢？”
“那也不要紧，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
“我把你的那份歌词也提前背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程启锋温柔地笑起来，“后半部分我们会一直站在一起，要是你忘词了，我就帮你唱，要是位置错了我也会想办法提醒你。”
“真的？”
“真的，绝对可靠。”
程启锋说得信誓旦旦，像极了小说和电影里那种大有来头、一出现就能让人心安不已的神秘帮手。张玥柠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像是迫切地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叫做勇气的养分。
但她不知道，这位帮手自己后背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打湿。
当主持人报幕完毕，舞台上的灯光霎时幽暗下来，国乒众人走上台就位，分布在了不同区域。
即将要展示给观众的，是他们经历过近百次排练后真诚动人的演出。
随着音乐悠扬流淌，依照演唱顺序，头顶上的光芒依次亮起，打在了每个人身上。
开场的第一句合唱，是吴亮琦、孟霖和吴赫三人的合声，他们刚一开口，全场观众第一时间就开始欢呼，横幅与灯牌散落在场下的每一处角落，整个体育馆也就此陷入到一片喧腾又梦幻的氛围里。
今夜，所有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前半部分在现场的雀跃声中顺利平稳地结束，其他人开始一起从两侧往中间走，趁着歌曲的空档缓缓向舞台中心聚拢。
这时候的程启锋和张玥柠、薛祥和杨雨在上方的台阶处做了短暂停留，在两两深情对视、分别完成了对唱的片段后，他们也跟着走下了台阶。
与第一排的三人位置错落，程启锋拉着张玥柠的手，站定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
彼此相牵的手心里都有薄汗，却不知道是谁的。
遥遥处吹来的微风里，有海水的咸湿气息，也浸润着格桑花清香甘甜的味道。
合唱进入后半段，当全体汇聚在中央，周遭浸满绚烂的灯火，音效声响回荡在表演大厅的四壁，还明显伴有外场海浪翻滚的声音，震得每个人身体都在与之产生共鸣。
“生活似海，起伏不定，无边总是看不到头，我欲乘风，浪迹远方，因为我并不平凡普通...”
“来时的路，没有归途，相互告别沉默地挥一挥手。终有落幕，然后无声，谁能什么都拥有...”
歌词很贴近他们的心声，伴着眼前的华丽光芒，过去的零碎也在那一瞬走马灯般地在脑海中回溯，与眼前的梦幻场景均匀混合。
程启锋的鼻腔一酸，眼底顷刻间蓄满泪水。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节目或仪式，而是一场老友的聚会，与其说他们在唱一首歌，不如说他们是将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全都融在了歌词与旋律当中，借此契机把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与彼此悉数诉说。
如果不是信念强大、底色纯良，如果不是他们这群人共同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力、韧性与敬畏心，今天就给不出这么动情的表演。
他是，张玥柠是，以及这些年同甘共苦过的所有队友都是。
是从头到尾，也是万水千山，是震耳欲聋的拍岸浪潮，也是绕梁岁月的余音袅袅。
歌词仅剩两句，所有人的热情感染在此刻，那些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话、那些数年来经历过的所有疲惫、困惑、伤痛，亦或遗憾，全都在曲终前的二十秒时间里随风远去，或被丢进了外面的大海里。
此时，有烟花在远处的海边炫目盛放，台下观众的呼喊声、火花轰鸣声和海浪声卷在一起，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西北东南。
台上的全体人员开始面对面，向着舞台中心点靠近。
一步一步走过去，他们慢慢围成了一个圈。
一段旋律之后，薛祥和孟乐他们在后方唱出震耳欲聋的一句：“我想你永远都会在...”
上方有盏灯忽地开到了最大，照亮舞台上所有人的身影，漫天飞舞的彩带和礼花从四方喷射而出，在空中飘摇，犹如海鸥的羽翼，凌空飞舞间闪着自由的光亮，像极了告别前最后的疯狂。
好像看见了最后那么点闪烁晶亮的东西，程启锋试图抓住这道光即将缩小和消逝的瞬间，与身边同样要告别乒坛的兄弟们竭尽全力唱出最后一句，为整场合唱收尾。
“你永远都会在。”
发自肺腑的声音和音乐声交融辉映，众人同一时间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左右两侧的人，他们于舞台中央紧紧相拥，听着音乐的最后一点尾调在耳边越来越低，直至消弭。
舞台安静下来的那一刹那，全场灯光暗下，耳边潮起的海浪和烟火声已达沸点，来自台下与周遭的欢腾喧嚣也叩击着每个人的心灵。整个地球仿佛都在震颤，令人的耳边嗡嗡作响。
谢幕过后，大家的拥抱依然没有松开，大大的舞台上站着这几年荣辱与共、同舟共济的队友。这数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他们走过了长长的路，仿佛从流沙中心走到了整个宇宙的尽头。
沸腾的情谊，是永不落的太阳。
被他们包围起来的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裹挟了太多情绪，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又哭又笑。只是现在灯光太黑了，大家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眩晕的大脑甚至让他们记不清自己身边紧紧圈住的是谁。
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平时特别爱哭的人此时此刻一定哭了。
比如孟霖。
灯光再次亮起，洒落满地的彩条在空中被折射出斑斓的光影，调整好情绪的众人松开拥抱，手挽手走到台前，面向前方，虔诚地向现场及荧幕前的观众折腰九十度，抬起头时依然是数年不变的风发意气。
程启锋刚刚也哭了，这是他在镜头之下为数不多的一次落泪。
「角斗场的演出都是有时限的，就像每个人这辈子经历过的辉煌，总会有戛然而止的瞬间。」
那天在张玥柠的笔记本里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她写于自己挂拍的那天。
今天，属于自己的这场戏终究也要正式杀青了。
为了小白球奋力奔跑二十余年，能够拥有“乒坛战神”这一角色是他人生至此不可多得的福祉，属于这个角色的一切也都是他这一生的好梦不醒，尽兴又滚烫。
只是从这一刻起，平行世界的时光通道会永远关闭，战神会永远离开自己，飘向没有归途的远方。哪怕心中不舍，程启锋也必须与他勇敢告别，开始自己全新的征程。
是不是过往所有盛放的美丽都是黄粱一梦。
但战神的坠落，叫做月全食。
今晚的眼泪是程启锋向战神借来的，不归属于他，亦不归属于现实世界，因为从此刻起他即将成为另一个人的人生守护者。
他不能再轻易落泪，更要保护好她的眼泪。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下意识偏头，越过人潮，越过穹顶，越过烟花一样的聚光灯，看向了今晚始终伴随自己左右的她。
那个安静温柔的女人看似在这一片欢腾中格格不入，可实际上他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
她原本与众人一起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极乐时光里，是他灼热的目光惊扰了她的梦，她一转头正好精准地撞上他的视线，她眼眸灵动，逆光的笑颜明艳动人，少女时期的那份羞赧也在此时涌上脸颊，来不及收回。
那笑被程启锋刻进心底，回忆一遍一遍反复加深，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队友口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却只赋予了他独一份温暖的小女孩。
他们之间好像覆了一层暖洋洋的旧电影滤镜，骄傲又幸福的光束漫了半边天，空气里的水汽再次跃入程启锋的眼睛，刚收回去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张玥柠，他轻声念。
她听不到，不过没关系。
世界是盛大的。
而张玥柠是全部。
其实他不知道，张玥柠今晚也偷偷看过他好几回，看他成熟稳重之间依然透着几分孩子气的举动，看他历经沧桑，脸上仍掩不住年轻时的英俊与朝气，看他站在人生的转折路口，却依旧带着无惧无畏、明媚向阳的孤勇热血。
她贪恋他，几乎一切，也不舍他，与战神有关的所有。
摄像机镜头切换，该他们退场了，程启锋走过去拉起了张玥柠的手，彼此抬眸对视间含着醉人的微笑，隐秘而热烈，一份喧闹里的沉默也在他们之间无限蔓延。
此刻的浩瀚宇宙仿佛只剩他们两人共享，以地球为舞台，把宇宙当观众，面向亿万星辰安静地翩翩起舞。
-
几个小时以后，大家齐聚在海滩边喝酒撸串。
包括张玥柠在内，所有人都玩嗨了，也似乎都还沉浸在“唱歌后遗症”里，围坐在小木桌前，大家先是玩起了“歌曲接龙”游戏，后因齐元康莫名起了个头，几个人就开始神神叨叨唱起了一些叫不上名字但却特别能调动气氛的歌——
“我说好久不见你去何处，你却对我说，我去江湖，恩恩怨怨没人会认输，舞刀弄剑一点都不酷...”
“来吧，热上一壶好酒，说吧，这些年来的辛苦...”
“笑一笑朋友，快乐会无数，喝完了这壶，让我们上路...”
夜深了，远处的海水一片漆黑，但属于他们的世界热闹依旧，听不清的喧嚷声仿佛海浪，一阵一阵不断翻涌，似乎要大喊着才能让旁边人勉强听清自己的声音，要用力欢呼才能跟上周围嘈杂的呐喊。
今夜这么美好，无人舍得它太快流逝。
游戏玩了几轮，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程启锋这才在一片起哄声中借故把张玥柠从大家中间拉走。
两人牵着手沿着海边散步，直到走了很长一段路，远离了队友视线，程启锋面向她停下了脚步，然后就抱住了她的腰，凑到了她唇边。
张玥柠心虚又害羞地笑着，“大家都在呢。”
“没事，黑灯瞎火的，他们没这么好的视力。”
周围暂时空无一人，又望了眼身后队友的方向，证实了程启锋的说法，张玥柠也没有犹豫，微微仰头就主动去亲吻了他的唇。
用力回抱住她，程启锋比她更认真地吻着那双唇瓣，这份触感和棉花糖一模一样，又甜又软，双臂之间真实的温度也带着他从今天一整晚高飞的云层里回到地面，回到了让人踏实的土地之上。
风声从身边穿堂而过，像一列呼啸的列车，也给原本平静的海面卷起巨浪。
“我们前半生的人生任务都完成了。”两人面朝大海，程启锋悠悠说道，语气似感叹，又似憧憬。
“嗯，很完美，也很圆满。”
“像一场梦。”
“很美的一场梦。”
侧过头看她，程启锋忽然问了一个极其认真的问题，“那接下来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现在还没想，不过到时候就知道了，”张玥柠笑了，“生活总是很忙的，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呢。”
话音落下，程启锋许久没有应答，她转过身面对他，又追问一句，“这段时间的我们就是这样，但很充实也很开心，对吧？”
“张玥柠。”
他用沉稳的声音叫她名字的时候，风突然停了，浪潮也退了。
那是世界上最沉寂的夜晚，世间万物全部停下来，都在听人说话。
张玥柠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身后的月亮高高悬挂，愈加明亮，给程启锋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银色孤零零晕染开，连同爱和理想共同出演。
“你忙归忙，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