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答道,声音毫无温度“是你母亲的冠翎。”

    母亲当日将我留在迷林后,告诉我她要回去找父亲,如今她的冠翎竟出现在他手中。

    “她的冠翎为何在你的手上?!”我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一字一顿道。

    “她给我的。”他只几个字,轻描淡写地回道。

    “你!”我气急,体内血液顿时翻涌,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上,“为何?!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我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你们金鸾族的冠翎若非自愿赠与,强取与普通羽毛无异。答案已在眼前,何必多问?”

    “是你杀害了我阿爹阿娘?屠戮了我金鸾一族?”

    他并未回答。

    我吼道,“是不是你?!”

    须臾,他才开口, “你阿娘的遗愿是希望你好好活下,远离这场纷争,勿要替他们寻仇。我遵循你已逝之人遗愿,日后莫再问了,好好活着。”

    “不行!”我气急攻心,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游稽急忙上前给我输送灵力,“你本灵力微弱,方才撞结界消耗了太多灵力。别在问了,赶紧回屋休息。”

    琰月已经消失在我眼前。我泪流满面,身子失去了力气,重重地倒了下去,嘴里仍喃喃道,“不行!你告诉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我好似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梦见琰月一脸狰狞地睥睨着阿爹阿娘,他挟持着阿爹,让阿娘交出冠翎,不然杀了阿爹。

    阿娘无奈,将冠翎取下,含泪递到他跟前,又满脸血泪地哀求着琰月放过阿爹。可是琰月接过冠翎的一瞬间却讥笑了起来,挥手朝阿娘阿爹重重打去。二人一瞬间便断了气,倒在了Italy族人堆砌出来的血泊中。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从梦境中将自己拉了回来。屋外天色已经暗沉,诺兰想必已经在旁边屋

    子就寝。我轻轻起身,随手拿起了塌旁的披帛,走了出去。

    “你醒了?”游稽正在银杏书上煮着茶,见我出来,他并不怎么意外。

    “你在此处等我?”我朝他走去,问道。

    “不算。”他道,“我估摸着你夜里会醒,怕你再做傻事,便在此多一会儿。”

    “傻事?”我不禁苦笑一声,“他若将真相告诉我了,我又怎会那般。”

    游稽叹息着摇摇头,“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复杂,既然你阿爹阿娘拼死换你平安,不愿你再卷入其中。你何不听他们的话,不再过问呢?”

    我冷笑一声,“事情未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无法理解。若换作是你的族人双亲被屠杀,你会不想追求真相么?”

    他无语凝噎。

    “他拿着我母亲的冠翎,我怎能不怀疑他?我现在在他的地盘上,我又怎能真的放得下?”

    游稽叹道,“若换作我,也确实无法做到。”

    我接过他沏的茶,“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呷了一口茶,“我也不知道。主上的事从不与旁人说,也不让我们过问。但是......”

    他放下茶盏,眸色坚定的看着我,“我可以给你保证,你们灭族的事情,不是主上所为。”

    我轻笑道,“你是他的随从,你当然会替他说话。”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义正言辞,“我虽跟着主上的时间段,但是主上绝不是外面传的那般心狠手辣,噬骨饮血。他是我见过最仁义之人!”

    “何以见得?”

    “当年我还是一直小巴蛇的时候,因为种族低微,在东海受尽了欺负。是主上捡到我把我带回千灵山,给我疗伤,教我咒语,带我修炼的。跟在他身旁的几百年,他对谁都是友善相待,即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妖怪。而且他与外面的事情从来不会让我们参与其中,包括当年与神族的大战。我们千灵山倚仗主上存活的生灵大小也上百,当年神族大战,他们带着同族参战,而主上都是将我们安顿好后,只身赴战的。”

    我不由得震惊,“他竟这般厉害?!”

    “那当然!”他面露自豪,“主上是上古麒麟,身聚六味青焱,因此他也叫六焱青麟。”

    他宛若一个狂热的追随者,“他的青焱可厉害了,可以灼烧你我元灵!我们真身死了,元灵还在便还有活着的机会。但是元灵损伤了,是何难修复的。”

    “确实厉害。”我不禁赞叹。

    “所以啊,他都这般厉害了,何故要去屠杀你们金鸾族?”

    我想起在什密山上诺兰带给我的话本,“我怎么听说当年他与神族大战战败,被囚在窟魔山。”

    “没错。”他顿时泄了气,“即便再厉害,一拳也难敌四手。主上把一众神族打成了重伤,而他们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擒住,锁在了窟魔山。”

    “那是怎么出来的?”

    游稽沉默了半晌,“我是后来听后谓说的,用你阿娘的冠翎削开了锁神链,才逃出来的。”

    “什么?!!!”

    “没错。当时你们金鸾族被屠时,主上被囚在窟魔山。”

    他与我根本不在一个重点。

    “那我娘为何会去窟魔山?!!!”

    难道当时她并未回去寻找阿爹,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这我就不得知了......”

    “好吧。”我叹了口气,不过他所讲全是他一面之词,我也无法完全相信。因此我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将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所以你便放心在千灵山修炼,主上不会对你不利的。”他道,“不然他也不至于寻了你这么些年。”

    我笑了一声。如此说来还得感激末循弄拙成巧了。

    “对了。”游稽补充道,“怕你再冲动,主上已经将结界撤了。日后千灵山除了西山山头,你可以随意走动。”

    “但是不能出千灵山。”

    “没错。”他笑道,“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为何西山不能去?”

    游稽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也是他们告诉我的。西山是禁地,除了主上和诸毗,谁都没进去过。”

    “诸毗?”

    “他是山上除了主上,权利和灵力最大之人。”他凑近我,“我们最好都别招惹他,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了。”我示意他自己将进屋歇息。

    虽然他讲当年我族灭族并非是琰月所为,但是他并未讲琰月有牵扯其中。为什么他会有我母亲的冠翎?为什么他会费尽心力地寻我?为什么他要救我?还有阿娘的遗言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编造只为安抚我?

    这一切我一定会弄清楚的,我在心中暗暗立誓。

    不知不觉,在千灵山的日子已有三月。天气虽已转凉,渐渐入秋,但山里仍是百花齐放,艳如春色。

    这三月中,凤凰族来千灵山了好几次。但与我想象中不同,没有一次是为了我,而是旁的事。琰月据说也忙着应付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怎么在我眼前出现过。

    我背着他们使用过几次凤凰族的信物唤灵蝶,也都未有过任何音讯。当日我执意跟琰月离开,想必我们金銮一族与焱神有所勾结在他们族中已经传开了。

    幼时部族有贵客莅临,阿爹阿娘以及族中长辈,乃至全族上下都整装待发地去迎接客人了,没人有空搭理我这个小屁孩儿。阿娘怕我乱跑,于是叫我去后山的小溪玩耍。我独自一人欢乐在小溪踩水抓鱼时却遇见了一对凤凰。虽然他们仍年幼,但比我大了不少。

    他们本欲骗我,谁曾想我第一眼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帝羽山守卫严密,除了凤凰可以进出,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闲暇无事间,我们便成为了短暂的玩伴。他们赠与我了唤灵蝶,只要我打开使用。灵蝶便会找到他们,带他们来与我一同玩耍。在帝羽山时,我们偷偷玩耍了数次。直到那日母亲冲破弥天硝烟,我们逃离了帝羽山,再未与他们相见。

    在什密山时,我也放出过唤灵蝶,但每次都是它自己回来。近几日我灵力大增,再次使用了唤灵蝶,可是仍未有任何人出现。

    我趴在石桌上,深深叹了口气。想必在他们眼中,如今再不愿与羽族叛徒为伍。

    这些日时,如游稽所讲。我畅通无阻地拜访了千灵山的每个角落,唯独西山。我本对琰月的事情并不敢兴趣,但一日在山中迷路,不小心走到了西山边界,一股浓厚的灵力铺面而来。我心中暗叹,这般强大的灵力气息,想必里面关着跟那老麒麟一般的神兽吧。难怪是禁地!

    我指尖的灵力聚集,挑起地上的银杏落叶,在空中排列整齐,一叶一叶的计算着时日。照着现下修炼的速度,再过三月,我便能修炼到正常水平了。冥想至此,终于盘算出一件能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嘴角刚悄悄爬山脸颊,游稽便闪现到了我跟前,手中挂着一只比我脸都还大的王八。

    我连忙收起嘴角,恢复淡漠神情。

    “噔噔~”他拎着王八,得意地笑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一只王八?”

    “诶~”他挑眉,“这可以上品的鳖精,增进修为的。我特意去后山的池子里给你抓的。”

    “后山?”我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后山是后谓的住所。”

    只是巧合,后谓住在后山上。

    “没错。”他仍一脸得意,“就是他养的鳖,我趁他不在,偷偷抓的。”

    这后谓我巡游千灵山见过几次,他不似,为人老实敦厚。游稽这小子,又在欺负老实人了。

    我摆摆手,“这般补品,我可享受不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游稽将王八精扔到桌上,揣着手,“不是你说晚上睡不好,半夜老是幻听到鸟叫声嘛。不然我才不会在后谓的池子旁蹲了半日,给你抓这玩意来。”

    我白他一眼,“什么鸟叫?是鸣啼,鸣啼。是我们雀族鸣啼的声音,不是一般的鸟能够发出来的。”

    他嗤了一声,“管他什么鸣啼啼鸣,对我来说都是鸟叫。”

    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我在这山中百年,从来没听见过。你再不补补,可就魔怔了。”

    我摇摇头,“你与我非同族,自然听不见。我每晚都能听见鸣啼声,想必附近的山中有我羽族同类。”

    亦或是,有凤凰族类潜伏于四周山脉之中。

    游稽笑道,“最多是我们千灵山的鸟儿,夜里睡不着,叫两声罢了。”

    我鸡不同鸭讲,不再与他争辩。”

    他瞧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立即将鳖精提了起来,冲我笑道,“所以这个鳖今天你吃定了。它养元滋阴,吃了它,你便能一觉睡到天亮。”

    我朝他挤出一丝假笑,“但愿吧。最近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在什密山时,诺兰偶尔还会给我带些话本。如今在千灵山,出又出不去。真是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游稽摇摇头,“没有。你隔几天便问一次,这里是千灵山,他们凤凰一族来过那么多次。从未落得什么好果子吃,每次死伤惨重,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呢,更别说管你了,近百年应该不会来了。”

    从游稽口中我也听到了不少事,如今琰月置身于六界外,并未主动挑起过纷争。连上清的神族都未曾出面与之交锋过,但凤凰族却屡屡出手攻打千灵山。即便每次伤亡惨重,不时仍会卷土重来。

    “他们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来?”我问道。

    游稽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想必当年神族大战他们死伤惨重,心有不服吧。每次都挑主上静憩的时间,打着消灭焱神,造福六界的名义来。”

    “这么多次都战败而归,怎么还这般坚持?”

    “我不知道。”游稽摆头,面上流露出一丝怜悯,“即便是主上静憩,都不用我们几人出手,每次派来的人连主上的结界都打不破,不知道为何仍这般锲而不舍。”

    我心中也不由地生起一丝惋惜,“想必凤凰族与老怪物藏有很深的渊源吧。”

    游稽白我一眼,“,“我们主上乃是六界万年绝色,迄今六界还未有人能在身份,神力与容貌上能与他相提并论。我跟着主上这般久,六界女子谁不拜倒在他的神威之下。也只有你一口一个老怪物叫他。谁不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我不打了个寒噤,“他确实生的俊美我承认,我才不过几百岁,他都几十万岁了,确实很老了吧。”

    “我们与凡人不同。百年便可休得人身,三百岁便成年。你如今也三百岁了,跟我们相差无几。若你与主上站在一起,不过同龄人罢了。”

    我几乎无语,不愿同他瞎扯,“对对对,确实像同龄人。”

    后谓养的王八着实有些用处,那日进补之后我的确安安稳稳地睡了好几日好觉。近几日修炼也觉得身体经脉更为通畅,体内的灵力也浑厚了不少。

    但我被关了太久了,即便千灵山有诺兰与游稽想半年。还有其他花草走兽,但仍时常感觉到落寞。回想起从出生以来,我就未曾见过山外面的世界。总是从一座山到另外一座山,山上的风景虽美,但大同小异。放眼望去,解释茂密青葱的树林,以及绵延不尽的山脉。

    后面好几日我也曾误打误撞去到了琰月住所。那里守卫森严,我根本进不去。而后又去到了山里其他地方,脑中仍是忘不了夜里声声的啼鸣。

    鳖精的失踪,被后谓摸索着寻到我的住处。他本已经将游稽逮住,欲让他为他的王八偿命,但听说被我吃了,便将悬挂在银杏树上的游稽扔了下来,悻悻离开了。

    游稽好似看出我心中落寞,而后总是会给我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儿以及他在外面听见的奇闻轶事。他与诺兰一唱一和,倒是为这冷清的园子增添了不少生机。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半月,我在夜里又被起伏不断地鸣啼声惊醒。

    我猛地从塌上坐了起来,身子撑的笔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不一会,山间又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啼声。

    我用力拍了拍脑袋,再次确认自己并非做梦或者幻听。

    脑袋传来的嗡名声让我清醒了不少,啼鸣之声也听得更清楚了些。一声声鸣啼声清脆响亮,犹如流星一般不断地划破寂静的长空。并非哀恸之声,而是喜悦抒情之乐。

    千灵山一定有我族类,并非普通羽族。而且并非一只,而是一群。

    我坚信无比,合衣后气势轩昂地朝声源寻去。

    夜里大家都在静谧中栖息,除了隐隐约约能听见游稽此起彼伏的酣睡声,并未有人像我一样被吵醒。我轻轻化成真身,朝山顶冲去。盘旋在山顶上空,琰月所设的结界在我的头顶蠢蠢欲动。呆了许久,才确定声音来自于西山。

    果然,我心下窃喜。如我曾经猜测的那般。为何凤凰一族明知实力悬殊却频繁地以卵击石。若不是为了我,那便是为了他们自己同族。

    那老怪物与凤凰族交锋时,一定掳了不少他们族类,因此他们才频频上门讨要。

    我朝西山峰顶飞去,鸣啼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洪亮。从外观看来与一普通山脉无异,即便我处于山顶高出,也看不见里面任何。整座山被设了第二道结界。

    我盘旋在山顶,静静地听了一会。山中传出来的皆是凤凰的鸣啼,未有金鸾的声音。

    没错,直到如今,我心中仍存有的一丝侥幸。或许,这世上还有像我一样险象环生的金鸾鸣雀呢?

    逗留半晌,我选择不打草惊蛇,缓缓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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