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月并未有半分不悦的神色,他见我平安无恙的走出了,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些。他并未寻问我与冥吟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是径直带着我回到了千灵山。

    诸毗好似知晓我们的行踪一般,我们刚北山,他便已经在园子里候着了。

    我对诸毗笑了笑,以示问候,而后转头望向琰月,“你为什么不问我与冥灵幽噬说了什么?”

    他只字未问,反而使得我心声好奇。

    琰月面色从容,走到茶桌旁坐下,“既是你阿娘私物,我不便多问。”

    诸毗走了上来,眉头紧皱,“主上,你带她去了窟魔山?”说完,他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四下打量起来。

    “嗯。”琰月垂眸,“日后她会常伴我左右,有些事情避着她也不便处理。”

    琰月淡漠的眸子也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我背脊一凉,好似心中的秘密一瞬被他看穿了一般。站在原地脚趾紧扣着鞋底,手心也握出了汗。心中挣扎万分,最终决定还是相信冥灵幽噬一次,将黑曜晶石之事隐瞒下去。他们才刚从一场暴风雨中恢复了些力气,我不愿再让他们卷入另一场巨浪。

    诸毗听琰月此言,便未再回避我,径直给他汇报起来,“主上,冥吟所言不假。我在六界巡查已久,确实有幽噬之魂游荡在六界。”

    我走到他们身旁坐下,端起琰月刚煮好的茶,佯装品茶,实则将耳朵竖得如兔子般。

    “六界?”琰月眉头微紧。

    “不错。”诸毗点头,“但并未涉及到魔界与神界。”

    他眉头舒展开来,“可查到了其余三魂在何处?”

    “嗯。”诸毗点头,“几百年了,终于找到他们踪迹了。”

    我心下震惊,原来琰月从窟魔山出来之后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难怪早不去晚不去窟魔山,而是现在才去。他并非是随意轻信他人之人,除非有所证实。

    琰月看了我一眼,对诸毗道,“把信息送去书房,我稍后查看。”

    “是。”诸毗躬身,脸色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琰月抬眉。

    “追回幽噬之魂凶险,希炩现下灵力低微。不如......”他犹豫了片刻,“不如留她在山中好生修炼,我们几人陪您下山去。”

    一口滚茶直生生地呛在了我得喉咙处,我骤地咳了起来。

    诸毗看向我,“你灵力微弱,与主上一同前行不过是给他添麻烦。就乖乖呆在山中修炼,别到处乱跑了。”

    我瞪了他一眼,心中深知他所言不假。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呆在千灵山,不能陪在琰月身边。只能转头眼巴巴地望向琰月,希望他能帮我说两句话。

    琰月将我的眼神尽收眼底,他浅笑,“无碍。她在此之前,一直被囚禁在不同的地方。也从未见过六界的景色,现下自由了,再被关在千灵山,说不定会关出什么毛病。她与我一起去吧。”

    我连连点头,眼神无比地弱小且真诚,“对对对。人家长这么大一直被关在笼子里。诸毗大人,你好狠的心啊!”

    诸毗并未理我,“可是......”

    “无碍,我自会保护她的。”琰月将诸毗打断。

    诸毗叹气,“是,主上。”

    我再次怒瞪了诸毗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臭诸毗,不过是嫉妒我现在取缔了他的位置,能能够随时陪在琰月身旁罢了。

    他看向我,似在叮嘱,“既然主上同意你前往,便注意些。主上花了不少心血才将你就回来,莫要随便一个妖兽便将你那脆弱的元灵震碎了。”

    我有些惊讶,“诸毗大人平日里不是厌烦我的紧,怎么今日突然对我这般关心呐?”

    诸毗轻笑一声,“狗养久了都有感情,何况......”

    “你!”我气急,不禁语塞。

    “好了。”琰月淡笑,“我与她一同出去,你们跟随在后吧。你们几人若是成日在一起,我的脑袋承受不了。”

    “是,主上。”诸毗恢复了神色,应道。

    琰月起身,对我道,“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准备准备。不日我们便会下山去寻找幽噬之魂,有些事情你提前安顿好。”

    我明白他所言何事。我在西山为阿爹阿娘设了坟冢,想必此次出去久远,应是要与阿爹阿娘做好告别。

    “我知道了。”我对他点头,然后莞尔一笑,以示自信。

    他未再言其他,而是转身朝寝殿走去。

    诸毗在他走后,也提步欲离开,却被我小声叫住了。

    “怎么了?”诸毗回头,眉头微皱,面色不悦。

    我忙拉他坐在一旁,“你可否稍等再去?我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二。”

    “请教我?”他眼神露出一丝讶异。毕竟我有胆子向他打听事情这还是头一遭。

    “嗯。”我点头,神色平和。已经做好了无论他怎么对我都微笑面对的打算。

    诸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好似想看看我到底要干什么。他撤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在我对面坐下,胸有成竹道,“想必是想打听主上的事吧?”

    没想到他一言便猜中我心思,我心中突然羞愧难当,埋下头去,“你......你怎么知道?”

    他摆了摆头,语气有几分戏谑,“你对主上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啊?”我不禁失声,仓皇地摸了摸我的脸,“竟这般明显?”

    他竟能看出来,琰月岂不是也......

    他声音沉了下去,“有些话,我早想与你说。今天便择日不如撞日。”

    “什......什么话?”

    不知为何,我心中变得忐忑起来,好似知晓他要对我说什么。

    “主上并非寻常神族,身为上古神族之一,他一直坚信自己拥有的这一切是有自己的使命所在。普通的神族,总想着修炼精进,其他几位上古神族也只求一方宁静,只有他心系苍生。六界中若有战乱,他定会前去平复;看见不平之事,他定会前去平反;遇见弱小之物,他必会予以援助。即便会得罪旁人,造人憎恨,亦或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嗯。”我点头,对他所言字字赞同,“他确实如此。”

    “所以在他的身边,是会有很多的危险的。无论是你本身至纯的元灵就遭旁人觊觎,还是六界中处处嫉恨主上之人。你在他身边,危险重重,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因此我劝你平时就好好留在千灵山,别赖在主上身边,与他四处奔走了。”

    我心中惊讶不已,竟未想到他如此苦口婆心竟是真的在担忧我的安危。刹那间我双眸波光粼粼,噙满了泪珠,感动地望向他。

    他别过眼神,不与我对视,“你不必如此,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你既是我们千灵山之人,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

    “谢谢你。”我拭去眼角的泪水,心中万分欣慰,“正因为我是千灵山之人,更应该守护在琰月身旁才是,所以即便前路危险重重,我也不会害怕退缩的。”

    他浅笑,“也是,你灵力那般薄弱也敢挡在我们身前面对赭羽与一众神族,这点危险倒真无法将你吓退。”

    我腼腆一笑,未曾想有生之日还能收到来自诸毗的夸赞。

    “我并非在夸你。”他恢复往常声色,“而是在说你鲁莽。”

    我并未在意,无论如何那日我都做了我想做之事。即便是鲁莽之举,但内心却无比的坦荡自在。

    “所以你将我拉住是想询问何事?”

    被他接走了主动权,我倒差点忘了今日的正事。他突然间一问,心下倒是有些犹豫不决。思考了一阵又觉难以启齿。毕竟我没有任何身份与立场去过问琰月从前之事。但冥吟在窟魔山所言,又犹如千万只蚂蚁在我心头爬一般,瘙痒难耐。

    诸毗瞳孔犹如地震一般,“你......不会......”

    他从我扭曲不已的神色中对我的心思完全正中靶心,我也没有任何可回避之处,看着他真诚的点点头。

    他应是未想到我竟会在他跟前大方承认自己的心意,瞳仁顿时变得更大了。半晌,他才恢复平静,深深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道,“这也并非什么稀奇之事了。像主上这样的人,很难有女子在他身旁且不动心的。”

    “......”他此言好似若他是女子,也会对琰月倾心一般。我虽然很想反驳他,但内心的羞射让我难以开口。我俩如同两座石雕一般,互相各怀神情看着对方,但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你莫不是想问主上对你是何看法?”须臾,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不是。”我惊慌不已,连连摆手“是别的......”

    他松了口气,神色恢复了正常。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今日......在......窟魔山,冥灵幽噬告诉我曾经有一位像我一般的故友,但是琰月对她与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我.....我有些好奇......那位故友是谁......?”

    诸毗皱眉,“千年来,钟情主上的女子不少。但从未有人入过主上之眼,你在主上眼中确实有别样的地位。但若是连冥吟都认识的人,便只有一位......”

    “我有别样的地位?!”别的都未入我耳道,只有这一句话在我脑门前不断徘徊。

    他轻咳了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没错,你确实是几千年来主上唯一比较上心的......女子。”他故意顿了顿,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为......为何?”我的心脏卡在喉咙中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他沉思片刻,才道,“若你问我,我想主上对你上心是从你一次遇见赭羽时而改变的。”

    “我第一次遇见赭羽?在千灵山脚下吗?”

    现在细想一下,确实在那之前,琰月对我都是较冷淡的。

    “没错。”他点头,“那日你们在山下的所有对话,我和主上都听到了。”

    “你们都听到了!!!”

    “嗯。即便当时你因为你母亲之事对主上心存偏见与怨恨,但在面对赭羽的诸多挑拨以及对主上的污蔑时,你并未由此便选择听信他一面之词,背弃我们。这是千年来我头一次看见有人在面对神族对主上的抹黑时,未屈服于神族的威严之下,也未选择站在所谓的‘正义’一方,而是坚定自己的内心,选择相信我们。”

    他轻叹,“也是主上这一千年来,第一次看见。”

    “原来如此。”虽然他所言皆是称赞我的话,但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有些酸涩。

    “冥吟所言的那位故人,如果我未猜错是谁的话。你们确实相似,但你们却是不同的。她不似你,在面对选择时,她选择了保全自我以及她们族人,与主上对立。”

    “所以琰月对我的态度才与旁人不同。”

    “其余的我不知晓,若是你问我,我想应是如此。”

    我轻叹,原来我在他心中不过是与诸毗,游稽以及后谓一样的存在。只是千灵山从未有过女子,所以才显得有些暧昧不清。若是我与他们三人一样,是男儿身,琰月对我所做之事与对他们想比如出一辙罢了。而他对我格外温柔与关心,亦或是前人的影子罢了。

    “那位与我相似之人你可知是谁?”

    诸毗道,“此事久远,那时我还年幼,并未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后来听说那人是现在的狐族之主,白潆。”

    “我们为何会相似?”我与她的出现中间相隔千年,怎会出现他们口中的相似?

    诸毗道,“当年主上在极北的寒天雪地救下了她,而后她为了报恩,日日跟随在主上身旁。主上见她可怜,无处可去,便带着她回来千灵山。传授其法术,教与其心得。后来在七神之战中,各神族纷纷站了阵营。而狐族当年势弱,因为内部腐败,旧主方逝,新主年幼且无能,受冥灵幽噬胁迫,与诸神对立。没想到的是她却是狐族的公主,最后为了保白狐一族,她提剑与主上相对而立。”

    我心中不禁咯噔一声,他虽然寥寥几句,而我已经在脑海中拼凑出了所有的画面。

    “所以......”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们可曾心意相通?

    “主上与她的关系,我也不清楚,其中故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心里苦涩难耐,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我的表情,全显露了出来。

    诸毗轻叹一声,宽慰我道,“若是将我换作你,也会对主上产生别样的情意。但你若想长久呆在主上身旁,需自己调节内心,莫要有过多的幻想。”

    他头一次这般温柔与耐心对我讲话,未曾想是为此话题。

    “我知道的。”我对他挤出一抹笑。

    虽然我心中一直自知,从未对琰月抱有过非分之想。但心并非是石头所做,对于来自钟情之人的过多关爱,仍是会控制不住的动情。如今诸毗之言,倒是让我彻底明白,连动情都不该。

    他见我神色落寞,便未在多言。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本体虽陨,但元灵仍是金羽鸣雀,是世间至纯珍宝。不少妖魔精怪会对你虎视眈眈,需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强装镇定,“嗯。难得诸毗大人今日如此关心我,又这般温柔告诫。我定会将您的嘱咐铭记于心的。”

    他欲言又止,而后作罢。恢复了往日冷漠的神情,摆摆头便离开了。

    我独自一人坐于园子中,出神良久,方才在落寞的暮色中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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