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破木板床,由四根木头和一个矮架子随意搭建,上面纵横交错地铺满了破布条和旧皮带。

    铁皮屋四面都有漏洞,海上风起云涌时,雨水会顺着铁皮破洞的地方流进屋里。

    反倒让木板床显得没有那么脏污,只是破败得不像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纪初桃和小哥最惊讶的地方。

    因为两人很快就看到了,在这个不算太大的铁皮屋里,到处都散落着油亮泛黑的衣物。

    大部分都已经成了烂布碎片,被虫蛀得到处是洞。

    只有少数尼龙料子,在经年的风吹日晒下仍然□□,仔细辨认下仍然能看清上面已经褪色的印记。

    “这么多衣服,他们走的时候难道都不拿吗?”

    纪初桃有些疑惑。

    她虽然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但从小的环境却并不是干净纯白的象牙塔。

    尤其是纪家能者上庸者下,并不忌讳争夺继承人,以致很多人都觊觎爷爷坐着的位置。

    她这个内定的下任家主,18岁前经历的龃龉数不胜数。

    只是纪初桃天生气运强盛,每次都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她能骄矜享乐,受不得一点委屈,更能忍常人所不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

    所以她懂得很多阶层不同的人的难。

    一座热带孤岛的矿工,到离岛前是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的,除非他们没有时间拿,或者根本拿不了。

    想到这,纪初桃神色有些莫名。

    她转头,轻轻扯了扯小哥的衣摆。

    “张起灵,这里有点奇怪。”

    小哥没说话,揽住她的肩膀退后了几步,远离铁皮屋几米后才蹙着眉点点头。

    “是不正常。”

    仅凭一些破烂衣服就得出这个说法的确有些武断,但除了这些,他们俩还看见了很多老式的木头箱,角落抽出一个缝隙的木柜,以及地上散落的一些没有腐蚀的硬币。

    木头都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有的还爬着不知名的虫子。

    但那些硬币却是实打实的钱币,有的散在地上,有的在几个床上,没有规律地放着。

    而这一切给两人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

    匆忙。

    不知道当年出现了什么事,导致那些矿工离岛前十分紧迫,甚至连包裹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忙忙离开。

    “我看我们就是腥风血雨体质,到哪里都能引出一片怪事。”

    肩膀被小哥揽着,少女干脆身体一软,直接撞进他怀里,两条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像个活色生香的人体挂件。

    老婆投怀送抱,小哥当然不会拒绝,手还不动声色地下移收紧,按住她窄细的腰肢。

    对初桃的话,也难得说了一个冷笑话。

    “大概天地之所向?”

    不然他们也不会都身处在命运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这天地,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如一至终,将世间所有人愚弄在股掌之间,偏偏世人皆贪婪,无一能逃脱。

    他也不例外。

    纪初桃仔细品了品张起灵的话,觉得有点佛家禅语的意思。

    但她是个俗人。

    不论命运有没有结点,她都要和张起灵在一起,长长久久。

    岛上的怪异桩桩件件,纪初桃也没想着一次性就能得到全部答案。

    如果真的有什么针对他们而来的阴谋,不用她找上门,早晚会露出马脚。

    不过她和小哥也没有摆烂,在看过一个铁皮屋后,两人又拿着树枝将其余的铁皮房子全部捅了一遍。

    透过一个个小洞,他们看到了和第一个铁皮房别无二致的一幕。

    每个铁皮屋子里都是一通糟乱,像狂风入境一样。

    他们俩做事向来动作极快,在吴邪他们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纪初桃和小哥已经丢掉树枝过去他们身边。

    阿提查被吴邪和胖子缠着问东问西,压根儿也没发现他们俩的行动。

    只有黑瞎子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墨镜下的眉毛一挑。

    “几位老板,在岛上那都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其实现在我也记不太清,那时候太小了。”

    阿提查一边回想,一边慢慢讲述。

    他是在安亚曼尼岛上出生的,祖父和爸爸都是这里的矿工。

    这座岛虽然是用泰语命名,但在二十几年前,这里其实是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它既不属于泰兰德,也不归印度和马来西亚管。

    只是从有名字开始,它就已经被命名为安亚曼尼。

    阿提查的祖父是坦桑尼亚人,那时候英国统治着大半个坦桑尼亚,他祖父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长大的。

    他祖父对辨认石头很有天赋,所以青少年时他就开始在坦桑尼亚各个地方给英国人探矿。

    后来国内出现反英队伍,他祖父就在那时趁乱从坦桑尼亚偷渡海外,漂洋渡海到了三不管的安亚曼尼岛。

    他祖父的确是有天生矿工的天赋,但也仅此而已,并不值得英国满世界找人。

    一段时间后,阿提查的祖父留在了岛上,同时他找矿的能力也被上头发现。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全世界都是动乱的,岛上的矿工几乎世界各地全都有。

    阿提查的祖父凭借天赋崭露头角,混出了一些名堂,认识个逃到岛上的女人,结婚生下了阿提查的父亲。

    阿提查的爸爸遗传了父亲的天赋,长大后,也成为了岛上的一名矿工。

    再后来,大概八十年代中期,阿提查在岛上出生。

    “我出生的时候,安亚曼尼岛的矿已经要枯竭了,我祖父和父亲对这个很敏感,加上他们在岛上多年积累下了一些财富,所以很早就离开了这里。”

    安亚曼尼岛远离大陆,一些大型机械根本运输不过来,所以挖矿全部是人工开采筛洗,到末期才勉强达到半机械化。

    “前些年,林团长的朋友过来探险,我才又回到这里一次,帮助他一起绘制了这里的地图。”

    阿提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这里探险。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荒岛,连海里的海龟都很少在这里着陆,除了抱着能找到些宝石的想法过来,其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他这些年见过不少每天以吃喝玩乐为主的旅人,这种感觉倒也减退了不少。

    毕竟这些人有钱又闲,只能满世界冒险找刺激取乐。

    阿提查讲完,纪初桃他们几个都有些无言。

    没想到他们一门三代,竟然在这座小岛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凡换成胖子,他早就无聊自尽了。

    “可以啊查兄,那这岛也算是你的快乐老家了,来到这岛上,有没有回忆起什么童趣事件,你小时候肯定在哪个树底下撒过尿吧?”

    胖子的揶揄让阿提查尴尬地抓了抓衣摆,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纪初桃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皱了下眉。

    阿提查的中文并不算太好,只到能沟通的水平,说这么一大堆废了不少时间。

    等讲完,方教授他们已经陆续从林子里回来了。

    这学生团不愧是有课题任务在身,一边旅游一边采集物种,他们回来的时候,几乎人手都带着好几株形态各异的花花草草。

    吴邪一个也叫不上来是什么,反正看着就好像是路边到处长着的那种。

    陆云和他们熟悉,回来看见他们还站在铁皮房子附近,直接兴奋地跑过来,炫耀着他刚刚在林子里采到的植物。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最后一组,也就是林竹和乔清石回来。

    他们俩走得有点偏,方教授还用了无线电。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灭掉时,两人终于穿过浓密的树林回到了队伍里面。

    “不好意思教授,我不小心掉到一个矿坑里了,还好那个坑不深,清石也没掉下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竹歉疚地讲述刚刚发生的事,眼眶有些泛红。

    她和乔清石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去了附近一个小矿区,其实不算远,只是位置有点偏僻。

    他们在那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植物,全身都是红的。

    这不是新物种,但却是他们都没见过的,所以就费时间挖了几株,还用袋子装了一些植物周围的泥土。

    回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林竹一不小心就跌进了一个泥坑,还好里面只有一些烂木头,没什么危险。

    她等了一会儿,乔清石就找到一根粗树枝把她拽了出来。

    “没事,人没事就好。”

    方教授认真看了她一圈,确认没受什么伤后,安抚地说了一句。

    他带着学生们出来说是旅游,其实大部分还是以研学为主。

    学生们要是受伤,他肯定难辞其咎。

    “清石,你也没事吧?”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边一直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发怔的乔清石忽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教授,我没什么。”

    他们说话时,纪初桃就站在小哥身边,皱着眉看向几米外的乔清石。

    她的目光带着些许诧异。

    不仅是她,小哥和黑瞎子在乔清石出现的时候,也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俩和纪初桃一样,视线落在乔清石身上。

    看清什么的瞬间,小哥迅速拉着初桃后退了两步。

    同时,他拿着登山杖在身边的石头上轻轻敲了敲。

    【小心那个学生】

    那个学生?

    哪个?

    吴邪和胖子瞬间一愣。

    两人下意识看向纪初桃和小哥,发现他们俩还有黑瞎子,三个人竟然齐刷刷地都盯着吴邪的方向。

    不是,好像不是他。

    吴邪不动声色地转头,旋即身体一僵。

    他发现小哥他们看着的,应该不是别人,就是他斜后面学生团里刚回来的一个学生。

    那个乔家双胞胎哥哥,乔清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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