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塞并没有接受小法克澜抛出的“橄榄枝”,相反穆塞刻意的开始躲避着小法克澜的接近,多次找寻小王子无果后的小法克澜,除了郁闷的同时,也夹杂了一丝怨怒。

    他辜负了他的诚意与友善,穆塞,敷衍,不该是你给予我的答案。

    于此,不愉快就此暗中滋生,但又碍于在班塞的地界,小法克澜不好当面发难,只好在私下围堵过年幼的小王子一次。

    当年幼的小王子被迫站立在眼前这位褐发的男孩面前,似乎他又回到了许多天前,小法克澜对他说的那些话的时候。

    小王子并不想面对眼前这个人,即便是恰当的礼仪对他来说都无异是刑罚,但他又不得不克制着内心的冲突,他拼命的告诉自己那并不是眼前这个人的错,他只是指出了他一直恐惧的那种可能,即便他出自愤怒与不解,却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归结于眼前这个人。

    穆塞,你不能因由愤怒,就尽情发泄一切的不满,纵使其中也有其他因由,却也不是你盲目怨怪他人的借口,因为纵使再小,其中也有一部分关于你的不可推卸,你不能只看到了他人给出的“起因”,而忘记自身也是造成结果的一个因素。

    小小的王子,虽然脑中一直回想起父亲对自己曾有的告诫,却仍是无法抵御来自内心深处对小法克澜的抵触情绪,他知道父亲所说的是对的,他也尽力劝告着自己,但似乎仍是无济于事。

    “穆塞,我很抱歉我之前的话伤害了你,”小法克澜这样的开场令小王子有一丝错愕,却又在下一瞬间被小王子快速的抢白给打断。

    “之前你说的,我考虑过了,但我不能给予你任何答案,”

    穆塞想,我并不需要听到你的歉意,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否发自内心的真诚,如果你真为伤害到我感到抱歉,或是真曾经尊重过我,那么你不会用那样的起始,那样的言语更或者用着体恤甚至好意的口吻逼迫我去迎合你所看到的,乃至你所质疑的,你甚至不在乎这对我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自然你也体会不到我所经历的痛苦悲伤与难过,你的歉意不过是为了有个能打开话题的开始,你希望我能谅解,并给予谅解,甚至希望我礼貌的说出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的标准答案,但我为什么要给予你,为什么要对于为达目的客套开场给予谅解。

    虽然穆塞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现有场合,但他忍不住,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随意做伤害他人的事,而受到伤害的人却必须得还以应尽的礼仪,就因为我们曾未曾在意,我们相信他们是善良的,他们的行为即便不尽人意,即便使人不愉快,却也坚信他们是能够通过沟通与自省,就能够多体谅对方一分,多改善自己的言行一点,我们相信这个世界是好的,能被影响的,所以我们不在乎自己的付出,自身的委屈,甚至偶尔吃亏一点也尽量容忍,包容,是期待着这样的行为能够换取正向反馈,他人的适可而止。但从什么时候,善良与包容克制成了可被要挟的存在,我认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就该是这样,该被欺辱,该被背叛,该被剥夺,但凭什么。因为你们认为我们必须,但凭什么?!

    成为更好的人是我们的选择,但并不是他人站于道德制高点上的审判证据。

    小王子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感情,即便仍克制着包含着理智,却已不像之前那样,认为自身的体谅与善意是理所应当的。

    年幼的小王子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有异于之前的沉稳,虽然心情并不能平复,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说下去,或者他逼迫着自己去面对这之后必将要面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开场“来学院之前,我的父亲与母亲,希望我在这里能够学到该有的知识,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未来能更好的建造这个国家,我想你也是一样,背负着另外一个国家王的职责。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似乎仍是太过遥远,我们所学到的,甚至掌握的,不足以让我们有庞大的视野及足够的能力践行我们想要为之付诸的努力的那个蓝图。”

    “穆塞,你说的确是一部分事实,”小法克澜听完,沉思了一下道,也许眼前的这位小王子未必就如他所看到的那么懦弱而不懂得拒绝,他用了一种更为聪明的方式借以推脱。

    或者说对于他的朋友们,他仍怀有期待。这不是个好的开场,但却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他的行为确实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也显得突兀与别有深意,穆塞对他戒备也是情理之中,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失落。

    小王子仍介怀着他对他说的那些,即便在他看来那是事实,但不见得小王子能够接受,毕竟他对他怀有嫉妒是真的,怀有恶意也不容辩驳,如果硬要说一句为他好,却也未必能为自身所认同。

    即便他一再告诉自己,他这样做也不算错,不是他也会有另一个人来让穆塞正视他与他的友人的这段关系,甚至比起他现在所做的,可能他们就不单单是戳穿与直白的告诫这回事了。

    “穆塞,你是不是……”很恨我,话到嘴边,小法克澜似乎觉得没办法继续,他确实曾憎恶着眼前这个天真到看似愚蠢的孩子,甚至希望他遭受所有悲惨的一切,变得比他更为痛苦,悲伤,甚至当绝望染上他曾经熠熠生辉的双眸时,他肯定会觉得十分高兴并痛快非常。

    可当他真正见到眼前的王子眼中的光渐渐息了下去,他又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失落甚至寂寥,穆塞,我所带给你的原来是你不曾想接受的,却是我早已习惯承受的,我不想承认我的内心曾有一丝罪恶感,明明你什么都没做,明明你一直努力朝着你的阳光奔赴着,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我们要去伤害你的原因。

    从什么时候,你成了我们释放恶的源泉,就因为你看上去那般夺目,又那般平凡,夺目到刺眼,你对生命发自于本能的激情与喜悦,对人与人情感的纯粹与固执,是我们渴望不可及,却又从始至终怀疑的存在;平凡到似乎任何人都能去接近甚至怀有恶意的对待你。

    穆塞,这太矛盾,也太残忍,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你本身的存在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所在。

    “抱歉,拉文斯老师有事找我,我得走了,”穆塞并没有追寻小法克澜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他不过是想尽快脱离这个让他感到异常压抑的氛围。

    “穆塞,”小法克澜再一次叫住了小王子想要离去的身影“我相信你说的这些,”我甚至明白你对我的厌恶,但同时我也知道我对你的歉意也不是作假,我只是,很难承认“如果换一个场合,是不是我们能成为朋友?”

    小小王子虽有错愕,却也仅仅瞬间,他并不明白眼前这个男孩的想法,就像他并不懂得那些十分矛盾的感情,他太直率,喜恶也并不懂得隐藏,他甚至很茫然,为什么褐发男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果当时是他率先向他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穆塞并不知道这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这原本就只是个假设,他觉得眼前的人问得很突兀,也很疑惑,似乎小法克澜把一直隐藏的什么东西放在他眼前,但他却全然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发问。

    穆塞并不想再被复杂的问题所牵扯,所以他不过呆滞了一下,然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我也不知道,”过去是没有办法重来的,就像被伤害的心也没有办法瞬间就能愈合,即便现在小法克澜说的确实如他心中所想,又能改变什么么?

    和小法克澜成为朋友,他没想过,就像他也不曾想过如果没有和文迪及亚雷思成为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因为这在他看来,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不可能用一个假设和如果,就将那些好的和坏的都一并抹去。

    去怀疑既有的一切,本身就是对自身选择的不够坚定,甚至对现所持有的一切隐性的“责难”与不满。

    穆塞虽然并不知晓这个事实,却不喜欢总是去回顾这个决定好不好,或这个事情进展的快不快,选择了就去做么,做得怎么样,尽力就好,能改的地方改,不能改的地方,似乎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推进的。

    能够不断努力并延续的心,总比一直盯着那个决定,然后不断思考着它是不是对的,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要重要的多吧。

    “穆塞,你很诚实,”但诚实有时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小法克澜有些苦笑,眼前这个瘦小男孩,似乎还未明白他将要走得路是一条多么艰苦与困难重重之路。

    其实小王子心里明白,如果他把刚才的回答换成“也许吧”,似乎会更显得礼貌,但他并不情愿,因为眼前的这个答案才是他心中所想,即便小法克澜并不受他喜欢,但给予一个客套虚假的答案,他并不觉得那是对他真心发问的回答。

    “穆塞,其实你比你以为的要坚强得多,”临走前,褐发男孩对小小王子如此说道“但这也同样代表着你所要经历的可能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穆塞并不清楚为什么小法克澜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甚至不太明白他说完那些话后离去时的背影似乎显得那么落寞。

    当小小王子真正放下心来,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早已出满了汗水,甚至不可抑制的颤抖着。瘦小的王子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并无畏惧,甚至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十分巨大的挑战,即便到了此时,他还能感受到胸腔内心脏跳动的轰鸣声以及血液奔流的急促。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不断抽搐的手臂,确实,这像是一场战争,穆塞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的一场“战争”,他未必想着取胜,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能“输”。

    因为“输”就代表着他将失去自我。

    拒绝别人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穆塞想,因为他知道被人拒绝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因为懂得,所以极难开这个口,即便是勉强自己,有时候他也尽量去做那个给予他人善意和帮助的人,即便有时候不得不为难自己。

    但似乎这并不是真相,如果你没有办法维护好自身的界限,那么很多迎面而来的未必都是你所期待的善意与美好,假设也仅仅是假设,当恶念的奉迎遇上善意的纵容,那只会产生极致的悲剧。

    能够感化是想被感化的人,能够影响只有想要去改变的人,而对于漠然着带着我也很悲伤我也很难过,我也极度绝望,需要他人给予暖意,需要旁人来助我一把,甚至期待着如神一般的存在能给予我启示,或者魔法一般即刻便能将所遇所有不快苦痛一并斩断,这其实并不可取。

    若有幸,你的生命中会出现那样一人,助你一臂之力,教你如何面对人生中的困苦与挫折,那是你的运气,也是你该感念的存在;但若你人生并未如此有幸,迎面而来不过一场又一场的磨砺,陷阱,甚至人性阴暗,我想若不是心中仍能坚留着一丝不灭之光,谁都熬不过一步步被推入地狱的境地。

    若无人来救,你便要自救,未要期待世人皆善,而要坚守自身即便磨难绝望加身,亦是刚毅不屈。要与这世间争一席不阿,要与此生诉一句无悔。

    小小的王子虽然不喜欢拒绝别人,甚至他也不擅长拒绝,但如果他不去这样做,那么他的心会很难受。

    他并不尊重我,而我却仍是要维护我是个不错的人的面相,所以我必须要去尊重他?尊重是相互的,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如何换取都是心平气和的结果。

    如果一件事你明明知道它是不对的,甚至你的心里已经有了不舒服,你并不指出来,甚至不去找寻原因,反而更加压抑自己,这很难不在未来某天出现问题。

    不要总是责难自己,有时候确实是我们本身不够好,但有时候也是过于苛责自己而造成的结果。说出不,说出拒绝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在自身承受不了的时候,在自身确实并不认同的时候,在自身无法违逆本心的时候。不是为了竞相争夺,为了自身不加自持的欲望,为了证明自己一定是对的高傲的时候,也不是为了要低贬他人,凸显出自身有多么与众不同的时候。

    说出事实,并不代表着不礼貌,或者说一定怀有恶意,关乎于自身的,慎重而客观的思考了,决定了,说了出来的,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更不是一件错事。

    更够彼此沟通的,能够加以协调的,能真正得以被尊重的,那才是言语真正的价值。

    但关于于他人的,则需慎之又慎,我们不能用自身所谓的“好心”就将会伤害别人的那些存在直接呈现于对方面前,一者我们看得未必全面,甚至是真相,二者是否真心出自心底深处的善念,如果真是发自内心觉得有必要如此,在表达上我们会更考虑到对方将要面对痛楚的心情,在不被谅解而误会时,我们也能理解对方内心冲突的矛盾,而不会仅仅是一句这人如此不识好歹的怨愤。

    如若身处其中,你也未必能如此轻易释然毫不介怀,更何况当事人。

    虽然小王子在拒绝小法克澜的这件事上,内心也有着胆怯,无所适从,他甚至不知道在一开始该怎么做,他其实很想直率的告诉那个褐发男孩,我讨厌你,我根本不想见到你,我甚至拒绝你向我提及得任何提议。

    穆塞知道那并不理性,那是愤怒的发泄与迁怒,却是他发自内心真正的言语。他不想再管他人想什么做什么,他甚至不想约束自身被伤害后所产生的破坏欲,为什么他们可以随随便便伤害他人,而他却不可以。

    就因为他身边的人都是好人,他们希望他变得更好,所以他就要成为那个最好的人,即便心中有了一丝恶念都是该被订死在耻辱柱上。

    为什么无缘无故被伤害的人,就算有了愤怒,有了反抗,便成了有罪的代名词,甚至比为恶者更不值得谅解的存在。

    小王子并不能理解,却觉得十分难过,因为做好人要做一辈子的好人,容不得一丝差错,而为恶的人只要有了一丝善意的表现,人们都会觉得他已知悔改,情有可原,什么时候他竟成了比为恶他人更为可恶的存在。

    穆塞很想用愤怒以及不满,甚至恶意去奉还小法克澜对他的伤害,但到了最后,他仍是没有选择这样做,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即便他做了,他知道自己也并不会获得如小法克澜对他所作的一切的那种愉快感。

    伤害他人能使自身获得快乐么?穆塞并不能感同身受,因为每一个心都是同等的重要的,伤了会疼,流泪了也会难过。

    怎么可能就因为伤害了他人就得到了非同寻常的“快乐”呢?而这样的“快乐”又是怎样的快乐呢,他并不能理解,因为即便小法克澜对他做了伤害他的事,看上去他依然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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