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朱庇特-首府研究院
【警告！编码8970号义骸：月桂，链接异常，反应源异常，末端异常，应激阈值波峰接近临界】
【立即强制断链】
【断链成功】
尖锐的系统警报响彻在整个地下十六层，一身防护服连根发丝都露不出的医疗官们蜂拥进了第二十二号心室。
雪白的封闭室天花板上猩红的经络和人造管道互相纠缠在一起，如同输送营养的动脉般连接着一枚巨大的、包覆着暗黄色卵膜的蛋形装置。
装置完全镶嵌在极其复杂的机械支架内，透过中部浑浊的半透明窗口，隐约可见一道瘦长的阴影在其中漂浮挣动。
而底部则被一如活物般搏动着的肉质组织紧紧吸附在支架上。
——它既像是自然的产物，又密布着人工的痕迹。
在医疗官们冲进来之后，那道阴影便似幼崽一样被巨蛋从底部挤压分娩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落进了支架下方的舒缓池中。
高挑的青年蜷缩在淡绿色的液体中，浑身青筋浮起。
他捂着鼻子，殷红的血液依然钻过指缝汩汩淌进了池水。
二十二号心室的首席医疗官迅速将一道转动着蓝光的白圈扣在了他的额头上，平稳地问了几个基础问题。
青年微微睁开血红的眼睛——那是毛细血管暴裂造成的，看起来颇为惊怖。
但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张嘴哑声回答了医疗官的问题。
“安全，初级损伤，送去治疗舱。”医疗官摘下白圈吩咐道。
“……8970号怎么失败了？不是已经修复完成了吗？”心室外的一名监控人员回顾着整个检测过程，并没有发现初始数据有任何异常。
另一名监控者则转身望向空阔的检测场，一具足有五六米高的机械人偶死寂地跪倒在沟壕阴影中，那黑金色的外骨骼泛着凄幽的光。
虬结着血色肌理的腰间遍布水泡胞囊，从中伸出的厚厚丝芽仿佛贵妇人的裙摆一样，层叠铺展在地上，合着那张清冷灰暗的脸部神情，竟也莫名生出了些端庄的味道。
编码8970号的义骸月桂，是从战场后端打捞回来的残躯，但它的心室依然完好无损，修复过后通过链接检测就能再次返回战场。
“我不喜欢现在这个‘沉默小姐’的新面具，原本的‘微笑绅士’比较顺眼。”注视它的监控者看了看原记录，8970的初始面具并未找回，不得不给它换张新脸。
“哦……去年的调研嘛，超过半数的Alpha觉得‘微笑绅士’看起来很变态，所以设计组那边把新批次的面具换成了‘沉默小姐’和‘黯然圣母’。”
“真晦气，白胎的面无表情不也挺好的。”监控者唤出系统，“追踪反应源，以防万一。”
一墙之隔的治疗舱中，乳白的光晕一圈圈地游走，令8970号心室的检测者很快清醒过来。
他眼睛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只余下眼角部分淡淡的红，鼻血也止住了。
但精神损伤却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才能彻底恢复。
棒，他心想，可以合理延长假期了。
年轻英俊的检测者揉了揉疼到几欲炸裂的额角，表情倒是很轻快地发出了通讯请求。
被拒绝了。
再发。
——不接可是你的损失，亲爱的兄长。
远在万里之外的荒芜之地深处，丑陋的银灰色堡垒某层，突然降临的黑暗并未能让身姿端秀的青年变色。
他的终端上弹出了一个又一个来自军方加密亚速信道的通讯请求，淡淡的辉光映入他翠绿的眼眸中，无情得犹如一位任由小弟弟哭闹打滚的假哥哥。
最终，他按住了终端。
【好慢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难得休假的】
“我很忙，不接受闲聊。”绿眼睛的Alpha仍然维持着斯文有礼的态度。
【送情报也不要？】
“我对如何被研究院抓去打白工毫无兴趣。”
【……好吧，打白工的人告诉你一件好事，最多半小时，你那边就要被一锅端了——你得趁早离开，被首府这边逮到可不是小问题】
绿眸青年眉间一蹙，“什么？”
【我今天检测了一具战损修复的义骸，唔，短暂地……链接到了另一个反应源，总之，极北的园长应该玩儿完了】
“你没事吗？”
【咦，你关心我吗，老弟我可真感动……没什么大事，稍微受了些伤，离精神分裂还差点儿距离，跟你这种切换自如的假双面人比不了】
绿眸青年忽然一笑，这一笑好似碎冰入水，爽朗温存：
“牙齿长长了，痒得慌？”
那边轻咳一声，【信道要关闭了，奇兰星再见吧，缪沙哥哥】
安静下去的终端带走了仅有的一星光亮，但这样的黑暗并不至于让一名Alpha彻底失去视力。
他听着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叫嚷和嘈乱，准确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稳定强势的气息。
随之逼近的信息素如潮水般侵入了每一个角落。
绿眸青年看着出现在拐角的人，微微颔首致意：
“幸会，小霍夫伦先生。”
来人转动着一双冰珠似的薄荷色瞳眸，克制而矜持地打量过来。
“阁下是？”
“奇兰星馥秘商盟的马前卒而已，请叫我洛里斯。”绿眸青年微微一笑，谦逊文静的模样。
两个势均力敌的Alpha隔着小段距离互相观察对方，但比起绿眸青年的淡定，赖安·霍夫伦显得更焦躁也更冷沉一些。
看他的前进方向，大概率是要继续向上的，在明知出现了生化污染的情况下……显然他心中所求比自身安危更重要，唔，兄长吗。
“我的母亲曾受过老霍夫伦将军的恩惠，”自称洛里斯的Alpha侧身让开道，翡翠般的眼瞳沉浸在深深的黑暗中，闪烁着细微的光。“作为报答，有些信息或许能为您提供点帮助——
上面的，不是幼崽，是复生物，首府研究院在半小时内就会察觉到这里，您离开的时候最好处理一下监控系统。”
赖安·霍夫伦一怔之后立刻提速越过了他：
“多谢，人情我记住了，洛里斯先生。”
绿眼睛的Alpha注视着他没入下一个走廊，转身离去。
……这位机锋军团的新人候补跟老霍夫伦将军倒挺相似，但，太过执拗却也很容易被掌握到弱点。
希望有用上这人情的一天。
他暗自评估的时候，赖安·霍夫伦也在琢磨，倒不是好奇那样一位有着出色信息素的Alpha怎么会效力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盟，而是在思考他的信息来源和真实性。
如果可信，那哥哥或许……一星微弱的希冀缓解了他内心的焦灼和绝望。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赖安·霍夫伦跟着终端提示找到了同行的伙伴，他那一头漂亮的金发在微弱的光线中依旧夺目。
一架半人高的蜘蛛型工程机器人灵活地转动着拳头大的圆脑袋，寸步不离地守在附近。
金发青年立刻问道：
“有收获吗？”
“我会继续往上，但我需要您的工程机器人。”赖安思虑重重，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另一侧幽深的走廊里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竟是露安·贝克特里斯和一个Beta。
古怪的气氛凝滞在这三人之间，令赖安敏感地一皱眉。
别说他觉得古怪，伊恩也郁闷得肝疼。
怪不得那臭丫头越发乖张妄为，她是不是知道有个金发贵族要来救自己？
想想当初跟她说过的话……妈的，长本事了。
……
无端被打上乖张妄为、恃宠生娇等等标签的予情还没机会替自己喊冤。
她正在研究插入了钥匙也没开启的大门。
“双系统保险，应该还需要……他本人的指令。”仙卢抱胸撇了撇嘴。
真麻烦，如果只是识别面部的话还能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再加指令就没得耍了。
予情无奈转身，要不先拿头试一试吧。
正在那瞬间，眼前突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厨房是拥有独立的备用能源模块的，墙壁上一串细小的应急灯缓缓亮了起来。
“密室、光线阴郁、一男一女和一具死状奇惨的尸体，题材不错。”予情嘿嘿笑。
“念叨什么呢你。”仙卢强作镇定地贴在她身后，骄傲不允许他在人前随便尖叫——上一个听到的人已经死了——只能炸着头皮硬忍住。
予情一脸感叹：“想说我俩明明是被千娇万宠的Omega，为啥活得好难。”
仙卢张嘴，又闭上。
Omega怎么了，被熟人当物品卖掉时不也毫无反抗之力，身份地位都是虚假的。
予情没等到他那句中气十足的强调：“我舅舅一定会来的”，就知道这娃是受打击了。
也好，孤身一人的Omega最应该懂得信任就是走独木桥，左生右死。
蓦地，幢幢阴影中似乎有什么晃动了下。
予情倏然投去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无法看清的犄角和毫无动静的尸体。
她拉着一无所觉的仙卢退回门边，动作轻缓地按住插在胸衣里的木盒。
“再试试，失去动力以后系统搞不好也会跟着停止工作。”
“好吧……”仙卢不明所以地转动钥匙，“……嗯？门真的开了！”
随着他惊喜的话音，尸体的头兀地歪向一边，额心的血窟窿像眼睛一样大睁着。
予情猛地蹦了起来，一把拔走钥匙，推着仙卢从滑开一条缝的门里挤了出去，再反手锁死，流畅得充满既视感。
仙卢不知道她在叹什么气，也没注意到紧随而至的、一丝丝刮擦门页的黏濡声响。
他看到之前被赶出厨房的侍从们慌乱无措地挤成一团，同样拥有备用能源的仓库依然在保鲜制冷，呆久了委实难受。
但见他们仍好好地活着，他也不禁悄悄松口气。
予情有些意外这里居然还有活人，一溜烟地跑去搭话。
仙卢远远站着，看她手舞足蹈地跟人交流，才片刻便一脸无奈地返回来：“我们走吧。”
“他们呢？”
予情点点嘴唇道：“都是哑巴，而且听不懂通用语，我只能让他们明白外面有危险……是去是留，我无法干涉。”
仙卢见她将钥匙插进锁孔，欲言又止。
他好不容易躲进来，现在倒要自己出去了。
予情便笑，“你不会真觉得这门能一直抵挡住吧？”当初极光可是根据生化对策案进行完全封闭的，对比下来这里的门墙跟闹着玩儿似的。
“可是，”仙卢挣扎着，“你知道外面成什么样了吗？那东西增殖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予情抬手按住门，她倒觉得，外面并没有太大的刺激感，活性很弱，可能还不如厨房里开始闹腾的玩意儿……
如果不是它的中心在向其他地方转移，就是它自身出了问题，不管哪边都是个好机会——她一向是主动出击而非坐等天意的人。
但这种比较意识流的判断也无法传达给仙卢，想了想，予情推开木盒底部的弹簧盖，一段粗短的物事啪地落进了她手里。
那是个一掌长的机械少女像，表情温柔可爱栩栩如生，腹部有着她很眼熟的能源驱动装置，淡蓝的弧光在精妙细致的传输管件中流转。
然而少女像的颅顶却是中空的，里面团着一圈圈肉质条状物，乍一看跟鼓囊囊的鸭肠似的，有些恶心。
“这、这是——”仙卢惊愕地瞪大眼，“——好寒酸！好丑！”
“……”
“我觉得你的重点不太对。”予情委婉道，她亮出终极武器明明是想坚定他的信念来着。
仙卢冷冷环胸，一连串吐槽嘚嘚地吐了回来：
“好像谁没见过似的……我祖父的大剑和长弓可是首府研究院院长的作品，兼具血腥暴力与机械美学，你看你拿的什么玩意儿，跟垃圾堆里东拼西凑出来的玩具一样离谱。”
还真是，少女的□□颜色都不一样，用好几块不同的金属拼贴起来的。
“哎呀，还有长弓这种远程类的吗？”予情搓着垃圾堆里的少女，兴致盎然，“箭簇是什么做的？”
仙卢又翻起了白眼，“没见过，反正一般都是消耗型，需要补充能源或者休眠恢复，我家的长弓已经好多年没出过它的棺材了……不是，你的重点才不对吧，这东西哪来的？”
“悬崖下的隐世高人托付给我的，因为本人根骨奇绝，有救世之相。”予情笑嘻嘻地胡诌，“准备好了吗？要开门咯？”
“别东拉西扯的，”仙卢咬了咬牙，一把滑开大门，“你这招不管用了！”
总配合着一起东拉西扯的人又说啥呢……
合金门无声地豁然洞开，仙卢下意识一眯眼后退两步。
仓库里幽幽的冷光投射进了黑暗的走廊，在门前撒下光怪陆离的虚影。
“奇怪……”仙卢躲在门后喃喃。
虽然无法看清更深处，但就眼前能见的范围甚至可以称作是干净了。
走廊四面只残余着斑驳的血痕和不知来源的碎末，那骇人的、宛如子宫一般的筋膜肉壁却不知踪影。
予情缓缓踏出去，等了会儿也没受到任何攻击。
她扭头冲仙卢招手：
“你呆在我后面，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跑，跟我保持一致，能做到吧。”
仙卢上下看她，“你又不能完全藏住我。”
“我站你蹲，我劈叉你趴下不就完事了。”
“不行，我不想对着你的屁股，我的脸也不能朝着地面。”
“那朝着床单呢？”
“你朝着床单的时候我会给你庆祝的。”
“咦，现在不骂我死流氓臭Omega了吔……”
“死流氓臭Omega。”
东拉西扯间身后的门被人迫不及待地关上了，也带走了那点微末的光亮。
仙卢下意识揪住了予情的胸衣带子，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往前摸索。
“……虽然我是国际大空港，但你这样也会让我有些尴尬。”感到胸衣下围正毫无阻碍地迅速往上爬升，予情沉痛道。
仙卢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带子，秒速搭在肩上。
予情举着孤单的手……太黑了，他一定是没看见我美丽的柔荑。
两人同连体婴似的穿行在黑暗中，不过等适应后发现并不是完全的睁眼瞎，留在墙壁上的不明物都在散发着微弱的生物光，很有节奏地忽明忽暗。
最重要的是，它们在移动，虽然很慢，但确实正向着某个方向聚合。
予情观察了会儿，觉得有点意思。
极光的那次太危险了，她并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样细看来两者给人的感觉很像，可外观上并不相似，是因为各自扩充的基因序列不同吗？
予情回忆着沃德·阿拉法特的话，脸逐渐贴近了一团已经有拳头大的异物。
它仿佛一坨包裹在半透明脂肪层里的肉，隐约可见其中抽动的筋膜，和附着在表面蠕动的黑黄色丝芽。
好像变质长毛的猪网油。予情给出了认真的评价。
仙卢小心翼翼地拽了她一把，压低嗓音着恼道：“你不要命了？”
予情只得按耐住用刀撇两下的欲望，举手投降：
“我错了，现在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紧张算不算？”仙卢也不明白，他只是从弟弟那里听说过异化这个现象而已，身体上会有何等改变并不清楚。
“头疼吗？心悸？或者总觉得有人在你耳边邦邦邦地敲个不停？”
仙卢摇头。
予情摸下巴，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那这个基准是什么？应激阈值吗？
“你能不能关注关注我们后面要怎么走？”
仙卢一扬下巴，示意眼前的岔道口。
嗬，光头园长疑心病挺重，整得跟迷宫似的。
予情瞧着身边大大小小身残志坚的猪网油们，正缓速地往右手边的走廊里爬行，便脚尖一转进了左边走廊。
尽管哪边都觉得不爽，不过跟它们走相反的路终归……终归……
龟你先人！
仙卢浑身一震，一把捂住了予情的嘴。
“……”
合理怀疑他情急之中捂错了嘴巴，不过居然能忍住没嚷嚷真是长进了。
予情无奈扒拉下他冷汗涔涔的手掌，罢工的循环温控设施让各种气味蒸腾到令人头疼的地步，连仙卢清爽的信息素都染上了汗液抑或未知的腥臭。
两人的身影在幽深的走廊中凝滞了十几秒，随即徐缓无声地向后退去。
更黑暗的地方，一道形状模糊的巨影横亘在中央，安静得如同死物。
但谁也不会认为那只是一团堵路的垃圾。
正在这时，头顶上的鎏金吊灯突然滋啦一声亮了，停滞的空气带着凉意重新开始拂动。
回归的光明让眼睛十分不适，暖光洒满走廊，将周围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两个人类这才看清身边是何等狼藉，四壁上遍布着长长的污血拖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挤进了对它而言过于狭窄的走廊。
而那样东西离他俩也并不太远。
它像一座临近腐败的肉山，嵌着不知详数的人皮补丁，补丁上尽是扭曲的筋脉和松垮坑洼，无力的双臂只如皮手套般软软垂落。
仙卢一个哆嗦，予情听到他不可控制地发出了一声细如蚊呐的轻哼。
这反应属实是很不错了，虽然她觉得他就算咆哮出声应该也没什么事。
因为那东西，看起来的确像是陷入了沉眠的死物，甚至不如之前兢兢业业爬动的猪网油来得有活力。
“嗯……真奇怪啊。”
听到她突然开口说话，吓得仙卢脸都绿了。
予情抠嘴角沉思，脚步跟着停住。
仙卢不敢硬拽她闹出动静，只恨不能捶她一顿：
“走啊！”
“还能走去哪？另一条走廊不见得更好。”予情不在意地一摊手，“别紧张，它要攻击我们早就动了，不说话也不能改变什么。”
仙卢直翻白眼。
予情看了看手里毫无反应的少女像，又看看将前路堵得死死的人皮肉山，有点无奈：“算了，难度有点大，我们去——”
她话未说完，少女像嗡地一震，能源核心外精巧的制动外壳蓦地旋转起来。
滑腻的肉色长条物在莹蓝的光晕中飞射而出，直扑予情面门。
！！！
予情遽然推开仙卢，歪下身子气道：
“曹！看清楚了再攻击啊你这伪劣产品！”
那长条物一击未成撞到后面墙壁又笔直地弹了回来。
予情按住仙卢的脑袋再次躲过。
这一次，它冲向了不远处的庞然巨物。
予情一时觉得不好，握紧少女像往回扯。
然而能源核心一阵更剧烈的嗡鸣后，长条物猛然长了一大截，如同小电锯般哧地穿破了一张人皮，深深扎进了那东西的体内。
灰白的人皮倏地睁开了混浊的双眼。
“完球，皮大衣破了，估计要拿我俩的补。”予情死死拽着差点脱出手去的少女像啧啧道。
仙卢：“……”
【警告！编码8970号义骸：月桂，链接异常，反应源异常，末端异常，应激阈值波峰接近临界】
【立即强制断链】
【断链成功】
尖锐的系统警报响彻在整个地下十六层，一身防护服连根发丝都露不出的医疗官们蜂拥进了第二十二号心室。
雪白的封闭室天花板上猩红的经络和人造管道互相纠缠在一起，如同输送营养的动脉般连接着一枚巨大的、包覆着暗黄色卵膜的蛋形装置。
装置完全镶嵌在极其复杂的机械支架内，透过中部浑浊的半透明窗口，隐约可见一道瘦长的阴影在其中漂浮挣动。
而底部则被一如活物般搏动着的肉质组织紧紧吸附在支架上。
——它既像是自然的产物，又密布着人工的痕迹。
在医疗官们冲进来之后，那道阴影便似幼崽一样被巨蛋从底部挤压分娩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落进了支架下方的舒缓池中。
高挑的青年蜷缩在淡绿色的液体中，浑身青筋浮起。
他捂着鼻子，殷红的血液依然钻过指缝汩汩淌进了池水。
二十二号心室的首席医疗官迅速将一道转动着蓝光的白圈扣在了他的额头上，平稳地问了几个基础问题。
青年微微睁开血红的眼睛——那是毛细血管暴裂造成的，看起来颇为惊怖。
但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张嘴哑声回答了医疗官的问题。
“安全，初级损伤，送去治疗舱。”医疗官摘下白圈吩咐道。
“……8970号怎么失败了？不是已经修复完成了吗？”心室外的一名监控人员回顾着整个检测过程，并没有发现初始数据有任何异常。
另一名监控者则转身望向空阔的检测场，一具足有五六米高的机械人偶死寂地跪倒在沟壕阴影中，那黑金色的外骨骼泛着凄幽的光。
虬结着血色肌理的腰间遍布水泡胞囊，从中伸出的厚厚丝芽仿佛贵妇人的裙摆一样，层叠铺展在地上，合着那张清冷灰暗的脸部神情，竟也莫名生出了些端庄的味道。
编码8970号的义骸月桂，是从战场后端打捞回来的残躯，但它的心室依然完好无损，修复过后通过链接检测就能再次返回战场。
“我不喜欢现在这个‘沉默小姐’的新面具，原本的‘微笑绅士’比较顺眼。”注视它的监控者看了看原记录，8970的初始面具并未找回，不得不给它换张新脸。
“哦……去年的调研嘛，超过半数的Alpha觉得‘微笑绅士’看起来很变态，所以设计组那边把新批次的面具换成了‘沉默小姐’和‘黯然圣母’。”
“真晦气，白胎的面无表情不也挺好的。”监控者唤出系统，“追踪反应源，以防万一。”
一墙之隔的治疗舱中，乳白的光晕一圈圈地游走，令8970号心室的检测者很快清醒过来。
他眼睛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只余下眼角部分淡淡的红，鼻血也止住了。
但精神损伤却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才能彻底恢复。
棒，他心想，可以合理延长假期了。
年轻英俊的检测者揉了揉疼到几欲炸裂的额角，表情倒是很轻快地发出了通讯请求。
被拒绝了。
再发。
——不接可是你的损失，亲爱的兄长。
远在万里之外的荒芜之地深处，丑陋的银灰色堡垒某层，突然降临的黑暗并未能让身姿端秀的青年变色。
他的终端上弹出了一个又一个来自军方加密亚速信道的通讯请求，淡淡的辉光映入他翠绿的眼眸中，无情得犹如一位任由小弟弟哭闹打滚的假哥哥。
最终，他按住了终端。
【好慢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难得休假的】
“我很忙，不接受闲聊。”绿眼睛的Alpha仍然维持着斯文有礼的态度。
【送情报也不要？】
“我对如何被研究院抓去打白工毫无兴趣。”
【……好吧，打白工的人告诉你一件好事，最多半小时，你那边就要被一锅端了——你得趁早离开，被首府这边逮到可不是小问题】
绿眸青年眉间一蹙，“什么？”
【我今天检测了一具战损修复的义骸，唔，短暂地……链接到了另一个反应源，总之，极北的园长应该玩儿完了】
“你没事吗？”
【咦，你关心我吗，老弟我可真感动……没什么大事，稍微受了些伤，离精神分裂还差点儿距离，跟你这种切换自如的假双面人比不了】
绿眸青年忽然一笑，这一笑好似碎冰入水，爽朗温存：
“牙齿长长了，痒得慌？”
那边轻咳一声，【信道要关闭了，奇兰星再见吧，缪沙哥哥】
安静下去的终端带走了仅有的一星光亮，但这样的黑暗并不至于让一名Alpha彻底失去视力。
他听着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叫嚷和嘈乱，准确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稳定强势的气息。
随之逼近的信息素如潮水般侵入了每一个角落。
绿眸青年看着出现在拐角的人，微微颔首致意：
“幸会，小霍夫伦先生。”
来人转动着一双冰珠似的薄荷色瞳眸，克制而矜持地打量过来。
“阁下是？”
“奇兰星馥秘商盟的马前卒而已，请叫我洛里斯。”绿眸青年微微一笑，谦逊文静的模样。
两个势均力敌的Alpha隔着小段距离互相观察对方，但比起绿眸青年的淡定，赖安·霍夫伦显得更焦躁也更冷沉一些。
看他的前进方向，大概率是要继续向上的，在明知出现了生化污染的情况下……显然他心中所求比自身安危更重要，唔，兄长吗。
“我的母亲曾受过老霍夫伦将军的恩惠，”自称洛里斯的Alpha侧身让开道，翡翠般的眼瞳沉浸在深深的黑暗中，闪烁着细微的光。“作为报答，有些信息或许能为您提供点帮助——
上面的，不是幼崽，是复生物，首府研究院在半小时内就会察觉到这里，您离开的时候最好处理一下监控系统。”
赖安·霍夫伦一怔之后立刻提速越过了他：
“多谢，人情我记住了，洛里斯先生。”
绿眼睛的Alpha注视着他没入下一个走廊，转身离去。
……这位机锋军团的新人候补跟老霍夫伦将军倒挺相似，但，太过执拗却也很容易被掌握到弱点。
希望有用上这人情的一天。
他暗自评估的时候，赖安·霍夫伦也在琢磨，倒不是好奇那样一位有着出色信息素的Alpha怎么会效力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盟，而是在思考他的信息来源和真实性。
如果可信，那哥哥或许……一星微弱的希冀缓解了他内心的焦灼和绝望。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赖安·霍夫伦跟着终端提示找到了同行的伙伴，他那一头漂亮的金发在微弱的光线中依旧夺目。
一架半人高的蜘蛛型工程机器人灵活地转动着拳头大的圆脑袋，寸步不离地守在附近。
金发青年立刻问道：
“有收获吗？”
“我会继续往上，但我需要您的工程机器人。”赖安思虑重重，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另一侧幽深的走廊里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竟是露安·贝克特里斯和一个Beta。
古怪的气氛凝滞在这三人之间，令赖安敏感地一皱眉。
别说他觉得古怪，伊恩也郁闷得肝疼。
怪不得那臭丫头越发乖张妄为，她是不是知道有个金发贵族要来救自己？
想想当初跟她说过的话……妈的，长本事了。
……
无端被打上乖张妄为、恃宠生娇等等标签的予情还没机会替自己喊冤。
她正在研究插入了钥匙也没开启的大门。
“双系统保险，应该还需要……他本人的指令。”仙卢抱胸撇了撇嘴。
真麻烦，如果只是识别面部的话还能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再加指令就没得耍了。
予情无奈转身，要不先拿头试一试吧。
正在那瞬间，眼前突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厨房是拥有独立的备用能源模块的，墙壁上一串细小的应急灯缓缓亮了起来。
“密室、光线阴郁、一男一女和一具死状奇惨的尸体，题材不错。”予情嘿嘿笑。
“念叨什么呢你。”仙卢强作镇定地贴在她身后，骄傲不允许他在人前随便尖叫——上一个听到的人已经死了——只能炸着头皮硬忍住。
予情一脸感叹：“想说我俩明明是被千娇万宠的Omega，为啥活得好难。”
仙卢张嘴，又闭上。
Omega怎么了，被熟人当物品卖掉时不也毫无反抗之力，身份地位都是虚假的。
予情没等到他那句中气十足的强调：“我舅舅一定会来的”，就知道这娃是受打击了。
也好，孤身一人的Omega最应该懂得信任就是走独木桥，左生右死。
蓦地，幢幢阴影中似乎有什么晃动了下。
予情倏然投去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无法看清的犄角和毫无动静的尸体。
她拉着一无所觉的仙卢退回门边，动作轻缓地按住插在胸衣里的木盒。
“再试试，失去动力以后系统搞不好也会跟着停止工作。”
“好吧……”仙卢不明所以地转动钥匙，“……嗯？门真的开了！”
随着他惊喜的话音，尸体的头兀地歪向一边，额心的血窟窿像眼睛一样大睁着。
予情猛地蹦了起来，一把拔走钥匙，推着仙卢从滑开一条缝的门里挤了出去，再反手锁死，流畅得充满既视感。
仙卢不知道她在叹什么气，也没注意到紧随而至的、一丝丝刮擦门页的黏濡声响。
他看到之前被赶出厨房的侍从们慌乱无措地挤成一团，同样拥有备用能源的仓库依然在保鲜制冷，呆久了委实难受。
但见他们仍好好地活着，他也不禁悄悄松口气。
予情有些意外这里居然还有活人，一溜烟地跑去搭话。
仙卢远远站着，看她手舞足蹈地跟人交流，才片刻便一脸无奈地返回来：“我们走吧。”
“他们呢？”
予情点点嘴唇道：“都是哑巴，而且听不懂通用语，我只能让他们明白外面有危险……是去是留，我无法干涉。”
仙卢见她将钥匙插进锁孔，欲言又止。
他好不容易躲进来，现在倒要自己出去了。
予情便笑，“你不会真觉得这门能一直抵挡住吧？”当初极光可是根据生化对策案进行完全封闭的，对比下来这里的门墙跟闹着玩儿似的。
“可是，”仙卢挣扎着，“你知道外面成什么样了吗？那东西增殖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予情抬手按住门，她倒觉得，外面并没有太大的刺激感，活性很弱，可能还不如厨房里开始闹腾的玩意儿……
如果不是它的中心在向其他地方转移，就是它自身出了问题，不管哪边都是个好机会——她一向是主动出击而非坐等天意的人。
但这种比较意识流的判断也无法传达给仙卢，想了想，予情推开木盒底部的弹簧盖，一段粗短的物事啪地落进了她手里。
那是个一掌长的机械少女像，表情温柔可爱栩栩如生，腹部有着她很眼熟的能源驱动装置，淡蓝的弧光在精妙细致的传输管件中流转。
然而少女像的颅顶却是中空的，里面团着一圈圈肉质条状物，乍一看跟鼓囊囊的鸭肠似的，有些恶心。
“这、这是——”仙卢惊愕地瞪大眼，“——好寒酸！好丑！”
“……”
“我觉得你的重点不太对。”予情委婉道，她亮出终极武器明明是想坚定他的信念来着。
仙卢冷冷环胸，一连串吐槽嘚嘚地吐了回来：
“好像谁没见过似的……我祖父的大剑和长弓可是首府研究院院长的作品，兼具血腥暴力与机械美学，你看你拿的什么玩意儿，跟垃圾堆里东拼西凑出来的玩具一样离谱。”
还真是，少女的□□颜色都不一样，用好几块不同的金属拼贴起来的。
“哎呀，还有长弓这种远程类的吗？”予情搓着垃圾堆里的少女，兴致盎然，“箭簇是什么做的？”
仙卢又翻起了白眼，“没见过，反正一般都是消耗型，需要补充能源或者休眠恢复，我家的长弓已经好多年没出过它的棺材了……不是，你的重点才不对吧，这东西哪来的？”
“悬崖下的隐世高人托付给我的，因为本人根骨奇绝，有救世之相。”予情笑嘻嘻地胡诌，“准备好了吗？要开门咯？”
“别东拉西扯的，”仙卢咬了咬牙，一把滑开大门，“你这招不管用了！”
总配合着一起东拉西扯的人又说啥呢……
合金门无声地豁然洞开，仙卢下意识一眯眼后退两步。
仓库里幽幽的冷光投射进了黑暗的走廊，在门前撒下光怪陆离的虚影。
“奇怪……”仙卢躲在门后喃喃。
虽然无法看清更深处，但就眼前能见的范围甚至可以称作是干净了。
走廊四面只残余着斑驳的血痕和不知来源的碎末，那骇人的、宛如子宫一般的筋膜肉壁却不知踪影。
予情缓缓踏出去，等了会儿也没受到任何攻击。
她扭头冲仙卢招手：
“你呆在我后面，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跑，跟我保持一致，能做到吧。”
仙卢上下看她，“你又不能完全藏住我。”
“我站你蹲，我劈叉你趴下不就完事了。”
“不行，我不想对着你的屁股，我的脸也不能朝着地面。”
“那朝着床单呢？”
“你朝着床单的时候我会给你庆祝的。”
“咦，现在不骂我死流氓臭Omega了吔……”
“死流氓臭Omega。”
东拉西扯间身后的门被人迫不及待地关上了，也带走了那点微末的光亮。
仙卢下意识揪住了予情的胸衣带子，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往前摸索。
“……虽然我是国际大空港，但你这样也会让我有些尴尬。”感到胸衣下围正毫无阻碍地迅速往上爬升，予情沉痛道。
仙卢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带子，秒速搭在肩上。
予情举着孤单的手……太黑了，他一定是没看见我美丽的柔荑。
两人同连体婴似的穿行在黑暗中，不过等适应后发现并不是完全的睁眼瞎，留在墙壁上的不明物都在散发着微弱的生物光，很有节奏地忽明忽暗。
最重要的是，它们在移动，虽然很慢，但确实正向着某个方向聚合。
予情观察了会儿，觉得有点意思。
极光的那次太危险了，她并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样细看来两者给人的感觉很像，可外观上并不相似，是因为各自扩充的基因序列不同吗？
予情回忆着沃德·阿拉法特的话，脸逐渐贴近了一团已经有拳头大的异物。
它仿佛一坨包裹在半透明脂肪层里的肉，隐约可见其中抽动的筋膜，和附着在表面蠕动的黑黄色丝芽。
好像变质长毛的猪网油。予情给出了认真的评价。
仙卢小心翼翼地拽了她一把，压低嗓音着恼道：“你不要命了？”
予情只得按耐住用刀撇两下的欲望，举手投降：
“我错了，现在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紧张算不算？”仙卢也不明白，他只是从弟弟那里听说过异化这个现象而已，身体上会有何等改变并不清楚。
“头疼吗？心悸？或者总觉得有人在你耳边邦邦邦地敲个不停？”
仙卢摇头。
予情摸下巴，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那这个基准是什么？应激阈值吗？
“你能不能关注关注我们后面要怎么走？”
仙卢一扬下巴，示意眼前的岔道口。
嗬，光头园长疑心病挺重，整得跟迷宫似的。
予情瞧着身边大大小小身残志坚的猪网油们，正缓速地往右手边的走廊里爬行，便脚尖一转进了左边走廊。
尽管哪边都觉得不爽，不过跟它们走相反的路终归……终归……
龟你先人！
仙卢浑身一震，一把捂住了予情的嘴。
“……”
合理怀疑他情急之中捂错了嘴巴，不过居然能忍住没嚷嚷真是长进了。
予情无奈扒拉下他冷汗涔涔的手掌，罢工的循环温控设施让各种气味蒸腾到令人头疼的地步，连仙卢清爽的信息素都染上了汗液抑或未知的腥臭。
两人的身影在幽深的走廊中凝滞了十几秒，随即徐缓无声地向后退去。
更黑暗的地方，一道形状模糊的巨影横亘在中央，安静得如同死物。
但谁也不会认为那只是一团堵路的垃圾。
正在这时，头顶上的鎏金吊灯突然滋啦一声亮了，停滞的空气带着凉意重新开始拂动。
回归的光明让眼睛十分不适，暖光洒满走廊，将周围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两个人类这才看清身边是何等狼藉，四壁上遍布着长长的污血拖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挤进了对它而言过于狭窄的走廊。
而那样东西离他俩也并不太远。
它像一座临近腐败的肉山，嵌着不知详数的人皮补丁，补丁上尽是扭曲的筋脉和松垮坑洼，无力的双臂只如皮手套般软软垂落。
仙卢一个哆嗦，予情听到他不可控制地发出了一声细如蚊呐的轻哼。
这反应属实是很不错了，虽然她觉得他就算咆哮出声应该也没什么事。
因为那东西，看起来的确像是陷入了沉眠的死物，甚至不如之前兢兢业业爬动的猪网油来得有活力。
“嗯……真奇怪啊。”
听到她突然开口说话，吓得仙卢脸都绿了。
予情抠嘴角沉思，脚步跟着停住。
仙卢不敢硬拽她闹出动静，只恨不能捶她一顿：
“走啊！”
“还能走去哪？另一条走廊不见得更好。”予情不在意地一摊手，“别紧张，它要攻击我们早就动了，不说话也不能改变什么。”
仙卢直翻白眼。
予情看了看手里毫无反应的少女像，又看看将前路堵得死死的人皮肉山，有点无奈：“算了，难度有点大，我们去——”
她话未说完，少女像嗡地一震，能源核心外精巧的制动外壳蓦地旋转起来。
滑腻的肉色长条物在莹蓝的光晕中飞射而出，直扑予情面门。
！！！
予情遽然推开仙卢，歪下身子气道：
“曹！看清楚了再攻击啊你这伪劣产品！”
那长条物一击未成撞到后面墙壁又笔直地弹了回来。
予情按住仙卢的脑袋再次躲过。
这一次，它冲向了不远处的庞然巨物。
予情一时觉得不好，握紧少女像往回扯。
然而能源核心一阵更剧烈的嗡鸣后，长条物猛然长了一大截，如同小电锯般哧地穿破了一张人皮，深深扎进了那东西的体内。
灰白的人皮倏地睁开了混浊的双眼。
“完球，皮大衣破了，估计要拿我俩的补。”予情死死拽着差点脱出手去的少女像啧啧道。
仙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