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后予情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个事儿,清缴下一座黑机构的时候在想,潜入拍卖场偷胚胎的时候在想,已经一脚踏进极光的时候还在想。

    这估计得在一段时间里超越极星,成为目前她最好奇的事了。

    可又不能开口问,因为那会暴露她对圣王星的认知程度。

    她自己是无所谓,但她的人际关系很好摸清,能提供这些违禁信息的人除了赫尔也就仙卢,回头拉了别人下水可不中。

    啊,可恶,这或许是她最接近那个永恒之迷的一刻,特别是她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预感——

    只要自己敢问,他就可能回答。

    但是得到答案以后也说不定会被灭口……嗯……

    走在前面的鉴证官先生对她的心不在焉视若无睹,他摇曳的黑色长马尾就像他的态度一样,神秘又滑不溜丢。

    事实上回到极光以后予情的协助工作便结束了,流入各个地下组织的阿拉帕斯胚胎基本都已就地销毁——就算有漏网之鱼,掌握不了“共振”的秘密它也孵化不出,只是隐藏在其中且算是半激活状态的极星异种实在是个定时/炸/弹。

    不过那不是她管得了的,让莱奥先生这样的人才去头疼吧。

    予情有些郁闷地轻哼了声,夹在胳肢窝里的封闭皿也跟着震了震。3号勾着内壁,一长串黑漆漆的小眼珠认真地欣赏了一路极光风味的挂画和浮雕。

    她本可以回宿舍去躺着的,不过既然鉴证官先生没开口,她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跟着他。

    这片儿区予情没来过,但她知道是哪里。

    极光的中层管理都住……

    横在面前的银灰色大门倏地滑开,予情抬头猛一跟房里的人大眼瞪住小眼,脑子里顿时卡壳,而后疯狂打鸣。

    惨遭权限ALL ON的莱奥先生突袭,一名衣衫半褪的美人急急忙忙地从盥洗室里飞奔出来,笔直笔直地举起双手:

    “我错了!回去以后去军政处记过受罚!”

    嗬,这眼力见真快啊,没少被锻炼吧。

    予情率先挪动自己恰瓜的小眼睛,打量起这位留宿在极光管理层宿舍的……

    另一位鉴证官。

    还是名Alpha,女性,剧烈运动中密密实实地释放出了满室绰约丰柔的白花香。

    浓郁的情/欲气息裹挟在信息素里,闻一口简直跟磕药差不离。

    予情被熏得打了个嗝。

    另外,如果她能把扣子扣紧,裤子提好,顺便放下手臂,那真可以说是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奥苏女性了。

    ……实在是很难想象容貌这么纯美清丽的女神以这么难以形容的模样被同僚捉奸的情景。

    噫,快让我亲眼掂量掂量女神的小鸡——

    莱奥先生踏进门里,心平气和地吐出两个字节:

    “整理。”

    啊草,你挡住我了,你挡住我了!

    美人立正,随即背过身去,再回头已是衣冠楚楚,利落到扣子扣到脖子根。

    “……”哎西。

    予情哀怨地扒拉着巨型人墙的手臂夹缝,转而瞪向房里的另一个人。

    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抢跑,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她也想开荤啊可恶!

    只来得及套上衬衣的阿希没有理会她的眉眼官司,低眉顺目地站在角落不吭声,看不出总管大人制服里的两条腿竟然直又长。

    西奥尔却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女Omega使劲撑开自家老板的胳膊往里塞,脸都恨不得要挤出来了。

    察觉到她的注视,对方立刻望过来,笑容满面眼里有光的样子……但很难说在想什么,令人浑身起毛。

    神异的是老板居然若无其事地下达了出行指令,并让她出示自己的私人ID号。

    西奥尔满头问号地拉出终端等候发落,然后便听自家以无情出名的老板对那Omega说道:

    “以后她是小姐的资助人,有何需求就通知她。”

    西奥尔:“……”我为啥???

    予情:“咦。”

    天降横财但为啥不是你自己!

    虽然遗憾,不过予情也没有纠缠,投身军部的人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从个人角度出发她还是能理解的。

    就是这位哥哥走得太过干脆,甚至没对他们的孩子(3号)多嘱咐几句——啊不是,把这么大个杀器交给她怎么想的?

    回到极光以后态度也变淡了,哥哥的心真是海底针一样。

    至于人工湖里的阿拉帕斯本体,3号怕是无缘跟“自己”见上一面了。

    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工湖都已排空,包括湖底与研究所相连的各种设施,集体失踪。

    这效率可够刚的,很像莱奥先生的做事风格。

    两位鉴证官先生走时搭乘的是一艘蓝黑涂装的山形轻型舰,舰身两侧的引擎外机壳上烙印着银色的天秤标志。

    还以为能再看一眼白矮星呢,可惜。

    予情捂住被余波喷得胡乱扎人的碎发,坐在封闭皿上看大总管阿希同志指挥机器人重新放水填湖,整理沙滩和场地。

    鉴证之后生态园的封禁很快就会撤销,在屏蔽解除之前必须要尽早恢复。

    阿希没对她屁股下调成不可视模式的大玻璃罐子表露出一丝好奇,他看上去很疲惫,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也十分平淡。

    这倒稀奇,以至于予情瞅了他好几下:

    “怎么一幅丧气的样子?西奥尔小姐活不好吗?”

    虽说接待鉴证官接到床上去了也是敬业得狠了,但以那位Alpha的资质来看,理应是个不赖的体验。

    阿希看了她一眼,“偶尔我很羡慕你。”

    “哦哟?”

    “傻瓜没烦恼。”

    爷明明是大智若愚,你眼神儿嘿差劲。

    她一脸不服,他也懒得争,找了块碎石坐下。

    今天的西格玛温度照旧,温暖清爽,尽管用于遮掩的雾气未散,却不影响围城里的人穿透边界,将远处移动彩虹般的气球观光船纳入视野。

    “动物园还继续搞吗?”

    “不知道,”阿希回答得很随意,“葛泰先生会安排的。”

    予情动了动屁股,现在阿拉帕斯没了,奇点楼上的研究所和修复液生产工厂大概率要关门大吉。

    对普通群众而言修复液种类广泛,少一款用不起的牌子也无所谓,但口水牌黄金原液供应断层怕还是要在上流阶级引起不小的波澜。

    护肤品停产贵妇们该有多崩溃啊。

    予情嘿嘿笑了两声,抚养逆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勒索一点口水,克吉奥先生的维生装置是需要的,马歇尔小天使决不能长皱纹,艾思要给她摸一次肚皮就考虑分他一点儿——这也快成她的执念了,自打意外发现那位哥居然有腹肌之后。

    阿希看不得她缺心眼子一样笑嘻嘻的,直指痛处:

    “你这两天又干什么了?好不容易跟实权Alpha单独呆在一起,怎么,纯聊天?”

    予情沉思片刻,决定不受挑衅。

    “肉/体的欢愉如何比得上家国大事……”

    “鬼扯,可见理论知识再丰富也是无用的。”

    予情无语:

    “爷征战花海的时候你还在天上一闪一闪亮晶晶呢,我只是综合各方面因素,打算慢工出细活而已。”

    “那赫尔·泰里顿少爷又是怎么回事?”

    予情眨眼,“爱成成,不成不强求,人不乐意还能硬上啊。”

    阿希打量着她,缓缓道:“你明知他对你是有好感的。”

    “那又如何。”予情笑眯眯一摊手,“说明他心里有比维系这好感更重要的理由,作为成熟的大人尊重对方的想法哪里不对。”

    阿希懒得听她在这儿四两拨千斤,只警告道:“你自己把握分寸,不要白白放过离开的机会。”

    予情懒洋洋地比了个OK。

    ……

    朱庇特中央事政厅

    一艘银白的星际穿梭机安静地停泊在万米之上,调成全景模式的落地天窗似乎过于贴近旷阔的青空,看得久了便会生出虚无晕眩的失重感。

    气质清贵的青年叠着长腿端坐在最靠边的扶手椅里,身旁的小桌几上摆满了精致又实称的酒水食物,他只要一动弹就是张嘴吃吃吃,完全化身无情的吸入机器。

    花高价装载过情绪模组的虚拟管家忧心忡忡地劝阻他:

    【您今日摄取的热量已超过代谢所需,预计十天后将增重三至五——】

    “闭嘴,再上一份酥熏肉,还有蓝色斯芬特尼。”青年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他只是暂时性暴食而已。

    前段时间着实饿怕了,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营养剂和压缩水包。

    尽管现在已经很撑,可他仍想继续填塞肚子,仿佛这样就能让翻江倒海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

    这时,一名跟他十足相似又迥然不同的高挑年轻人走出升降梯,逼人的信息素紧跟着扩散了开来。

    甜得脑子发晕,亦凌厉得心口泛冷。

    扶手椅中的青年立刻撇开目光,好像多看一眼都不能。

    对方脚步略略停滞,倒也没有试图上来找不痛快,而是挑了张沙发,远远地坐下了。

    青年竭力无视因那信息素侵入皮肤而带来的微微战栗,只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中央事政厅是座球形的巨型建筑,无声悬浮在高空之中,下方正对朱庇特的指挥塔,纯白的外墙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反冲击板,看上去就像一颗能让素描生挠秃头皮的石膏素体。

    但这座在特殊时期汇聚着奥苏所有权贵阶级的建筑,据说拥有堪比歼星舰的防卫系统和武器库,必要时它甚至能产生足以脱离弗拉格引力的星系内航行动力。

    以之为中心,附近几乎停满了来自各个家族的私人船舰,无数的小型飞行器在不同船舰之间来回游走。

    而他所在的穿梭机此刻则显得格外清净独立——它本身就是地位的象征,没有人会贸然造访,无论它真正的主人在不在其中。

    一艘蓝黑色的山形轻型舰这时遽然从下方划过,如流星一般嗖地冲向事政厅的停机库。

    引擎机壳上代表公平公正的天秤标志一闪即过,模糊却晃眼。

    ——鉴证组回来就意味着马上要开始了。

    仙卢·霍夫伦深深吸口气,感觉快吐了,不知是吃撑了、紧张的、郁懑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好歹能见到先生呢,他安慰自己,虽然是在这种情境下,但正因为是在这种情境,才最适合狠狠地咬帕尔默·艾格一口。

    仙卢握紧拳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作为皮肉货物被交易出去的那一刻。

    也知道了他跟舅舅、赖安之间的赌注,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心口像沸腾了一样,烧灼得他彻夜难眠。

    如果他是Alpha、不,哪怕是个Beta!他也绝不可能任人□□至此——

    恍惚间,仙卢无意又想起了个人来,不由微微松开了扎进肉里的指尖。

    他低头看了看一排月牙形的指甲印,慢慢呼出噎在喉咙的那口气。

    她说过,自己若成不了剑,就让别人做自己的剑。

    人们会赞美剑削铁如泥,但只有持剑的人才配得上所向披靡这个词。

    你看,我不也成了你的马前卒,义无反顾来救你了嘛。

    没眼力见的家伙……你怎么可能成为谁手里的剑,你是悬崖边上的那只手。

    仙卢哼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宝石领结,挥退端着宝塔肉山和蓝色酒液的仿生人侍者:

    “不吃了,给那边送过去。”

    刚在赖安·霍夫伦对面坐下的赫尔登时被浓郁的香料味扑了一脸,他瞥了眼盘中重口味的酥熏肉,又看了看这对气质截然不同的兄弟俩,小声道:

    “我听说他的自我管理十分严格,但这几天是相当放纵了。”

    她在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她一走这边就开始暴饮暴食。

    一身深蓝军礼服的赖安·霍夫伦却执起刀叉稍稍用了些,大概是极为呛辣,令他颜色浅淡的嘴唇立刻染上了薄红。

    “随他高兴吧,”赖安神色如常地放下餐具,权当作嘴巴红肿的不是自己,“有失礼之处,烦请您多包涵。”

    “那倒是没什么……”金发青年想了想,继而摇摇头温和笑笑。

    这位在极光众星拱月的Omega跟他交往不深,可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矜傲挑剔,足见这段意外的旅途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球形建筑忽然嗡地一声,成千上万的反冲击板如倒伏的鱼鳞般层层翘起,露出底层漆黑的系统装置。

    大片闪烁着微光和数据流的防护罩渐次浮现,将事政厅完全包裹在内。

    从这一刻起,只有获得议政资格的家族代表才能进入,那层防护罩不仅是个安保措施,更是筛选机器。

    按规则,每个家族最多能出两名代表,但表决权只赋予一位。参与者不允许使用任何遮掩面容的道具或夸张变装,所有人的相貌需完全吻合超智能云海里的注册资料。

    身份不符或未经许可强入的话,反冲击板后的质解炮足以在一秒内连人带船一同射成蜂窝煤。

    眼下,防护罩的开启就是个信号。

    印着各自家徽的飞行器纷纷离开主船,经由防护罩认证后径直往缓缓降下舱门的停机库行去。

    一艘乌黑的长舰姗姗来迟,它那磨砂的涂装几乎不会反光,也没有任何装饰的纹路,唯独舰腹下刻印着一圈高塔丛立的图案。

    “欢呼者号……”

    仙卢使劲咬住后槽牙。

    帕尔默·艾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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