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子君在门口没看到爸妈的车,就知道他们在医院还没回来。顾叔叔的情况肯定不太好,想到这,子君心里有些沉重。

    子君被蒋子明催着上楼冲凉,冲完凉下来就见到蒋子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讲电话。

    “是爸爸和妈咪的电话吗?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子君快走几步到蒋子明旁边坐下,语气焦急。

    蒋子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对着话筒那边说,“好,我会照顾好细妹的。你们两个也要注意休息。”说完才挂了电话。

    “爸爸在医院打回来的,说顾叔叔的情况不是很好,医生说很可能就是今晚了。“蒋子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语气也略有点沉重疲倦。顾叔叔是从小看着他大的一个长辈,小时候两兄妹不懂事闯下的祸很多时候也是顾叔叔帮忙解围的。这样一个和善温和的人,可惜好人却仿佛不长命。

    子君没有之前的记忆,对顾叔叔的感情并没有蒋子明深厚。对她来说虽然只有派对上短短的一面,但是一个才见过的活生生的、健康的人,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就遭逢此变故,子君有点唏嘘,也有点担忧那个美丽的男孩。

    “顾家一向是顾叔叔话开事的,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爸妈要留在医院帮忙,这两日可能都不会回家。”蒋子明皱眉看着子君,刚刚洗过的头发没擦干还在滴水,忍不住拿起毛巾帮她擦头发,“我明天要回公司,你一个人在家……”

    “今天早上Jessica打了电话约我明天出去逛街,你不用理我啦。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子君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眼睛也不眨的说了个大话。

    Jessica是子君的好友和同学,在她住院的时候就来探望过她。蒋子明也是知道的,蒋子君刚刚醒来的时候,因为失去了记忆,对父母和他的接近都是有点排斥的,只有对于Jessica虽然仍然表现得很陌生,却是少有的可以放下戒心。

    “你同Jessica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感情。”蒋子明语焉不详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半响没有声音,只是静静的帮他擦着头发。

    子君面上虽然镇定,心里其实紧张得不得了,这个哥哥是个人精,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他。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蒋子明,才发现他虽然还在帮她擦着头发,但眼神却悠远得仿佛在思考什么,“你这次生病,真的好像不记得了很多东西,连.......”说着又好像自觉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多接触点之前的朋友也是好事,Jessica同你一起我都放心点,两个颠妹不要玩到太晚回家,我明晚九点钟会回家查岗的。”

    子君松了一口气,乖巧的点头,举起右手对着蒋子明发誓,“我保证,我明天吃完晚饭一定准时回家!”

    蒋子明拍了下她的头,语气温柔又无可奈何,“早点睡觉啦!”

    夜已经黑透了,因为心里有心事,子君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还是没有多少睡意。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很多事情。想那个奇怪的女孩,想那些失去的记忆,想让她不自觉亲近的顾家阳。

    索性睡不着,她打开书桌上的碎花小台灯,翻开下午整理书柜时找到的日记本。书桌上放着一个装饰精致的相架,里面是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拍的庆生照片,里面的蒋子君笑得开心肆意,子君看着那个笑容不自觉出了神。

    虽然子君一直极力安慰自己,那个奇怪的女孩不过是在胡说,她的身份从醒来开始就是蒋家人亲口承认的,她的样子也和照片里面的蒋子君是一个模样,又有什么可以怀疑探寻的呢?可是那句话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她心里泛起了涟漪,从醒来对蒋子君这个身份的抽离感一直都让她很不安。她突然很想念顾家阳,那个唯一让她觉得亲近熟悉的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呢?

    日记原来被放在书柜里十分隐蔽的地方,应该是之前自己故意收藏的心事。就着昏暗的台灯,她一篇一篇的认真翻着,虽然是自己写的日记本,但因为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她还是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内疚感。

    1977年6月21日

    Jessica今日和我说,她最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想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了Jessica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今天这个样子,说起那个人,她的眼里都是有光的。我笑她,大小姐是不是要下凡啦。她也少见的没有黑脸反驳我,只是害羞的低头笑。

    真是有点好奇那个男孩是什么人了,可以令由小到大都成熟稳重的不得了的Jessica有这样女孩子的举动。Jessica说男孩子是个有点名气的歌星,还约了我这个星期六一起去看他登台演出。

    Jessica之前的十几年都过得太压抑了,难得看她这么高兴,我也很替她开心。放学之后,Jessica还约我一起去给那个男孩的登台演出挑了一份礼物,是一条品味不菲的黑色领带。

    那家店的领带做工都很精致,我也忍不住挑了两条给爸爸和哥哥。哥哥下个月就放假回家了,等他放假回来送给他,他一定会很开心!又有大半年没见到哥哥了,不知道这次他回来会不会记得带我之前说过喜欢吃的朱古力呢?

    1977年6月25日

    Jessica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的男孩子原来是最近新当红的歌星林际学,阿Sam!阿Sam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斯文儒雅,在舞台上唱歌的深情模样的确很有魅力。

    来看他表演的fans有好多,但是他看到Jessica的出现还是明显特别高兴。阿Sam表演结束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带我们去后台,在后台果然就看到了还没换下演出服的林际学。Jessica也终于顺利的把礼物送了出去,阿Sam收到礼物的神情明显很惊喜。不知道哥哥到时候收到我买的领带时候,是不是会露出和阿Sam一样的表情呢?

    之后,阿Sam出乎意料的拿出了一套《鎏金》的出版书找Jessica签名,我才终于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了。Jessica其实一直对文艺都很有兴趣,也十分有才华,16岁就开始用笔名在《明报》连载小说,《鎏金》是她最出名的一部小说。前段时间Jessica就和我说,有影视公司联系她要将《鎏金》翻拍成电影,听说还接触了很多演艺圈的当红小生,现在看来阿Sam或许也是其中一个,不然以Jessica的低调,他应该不知道《鎏金》的笔者就是面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尽管Jessica没有直白的说出口,但是相识了这么多年,我可以看出来她很喜欢林际学。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阿Sam,但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Jessica喜欢他。阿Sam虽然正当红,但是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没有,真的像是一个极其友善的大哥哥,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中途间或都有fans来找他签名合照,他也十分和善的配合大家,还很贴心的叮嘱他们回家要注意安全。

    临走的时候,阿Sam提出让司机顺路送我们回家,但是Jessica拒绝了,我看到阿Sam的神情明显失落了。

    Jessica当着林际学的面,还强颜欢笑的努力逗他开心,骗他说是跟着他一起担心会被记者偷拍。阿Sam相信了她说的话,也认真叮嘱我们早点回家注意安全诸如此类的话。

    但是坐上王叔车的时候,Jessica立刻就沉默下来了。我其实知道Jessica拒绝的原因,汤auntie一向对Jessica要求很高,平时对Jessica也管得很严格,是希望她进入到家族企业里面掌权的,如果知道她‘不务正业’的入了文艺圈,还喜欢上了一个娱乐圈的人,肯定会大力反对。

    原来喜欢谁、爱谁,虽然是自己的事情,但是也是不得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的。我想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在这件事情上很难遵循真正的自由。

    子君有点意外,藏得这么密实的日记,她还以为自己会在日记里面写暗恋的男孩子,没想到开头两篇写的反而都是好朋友Jessica的事,自己以前和她的关系那么好,可惜她却没有任何记忆了。

    里面提到的大明星林际学,她只有在电视节目上看过的模糊印象。看他和Jessica的纠缠,她甚至有种在看八卦新闻的感觉。而里面提到的小说《鎏金》,她反而清楚记得剧情,是一部极其缠绵冶丽的小说。翻拍自《鎏金》的同名电影,她好像曾经和谁一起看过,只记得里面的男主角并不是林际学。然而一切画面只要细想,却都只是影影绰绰的一个模糊影子。三年过去了,不知道Jessica和林际学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1977年7月17日

    哥哥今天回家了,我以为今天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原来并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哥哥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不过是带了他在英国读书时认识的女朋友回来见家长。女孩子和哥哥一样的年纪,也是香港人,叫江美琪,是个家世很好,温柔娴静的女孩子。爸爸妈妈都很开心,对江美琪也很满意,妈妈还给她送了自己珍藏很久的翡翠手镯。

    她其实很有心,专门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给我准备的是我一直记住要吃的巧克力。她说,是听哥哥说我最爱吃这款朱古力,专门在英国给我带回来的。

    我应该要对她客气礼貌点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反而故意和她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这种巧克力”,然后也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礼物。当时她的脸色是很尴尬的,但我看到她这样心里居然觉得很开心。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坏女孩?

    爸爸妈妈当时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们一向以家教严谨自居,虽然平时对我百般宠溺,但是对我的要求也并不低。今天我的表现估计让他们也很诧异,爸爸还语气很严厉的让我和她道歉。

    最后是哥哥出来解围的,说是他自己记错了我喜欢吃的牌子,也不是我的错,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原谅他,这次先收下这个牌子的,下次再给我带我真的喜欢吃的。

    这件事情这样就算过去了。晚餐她留在了家里一起吃饭,我也没有心情再做什么了。一顿晚饭大家都吃的其乐融融,大概就只有我心里莫名的不痛快。

    晚上吃完饭之后,哥哥开车送她回家了。我一直愣愣的坐在书桌前面,直到现在,我都控制不住的一直从房间的窗边往楼下看,书柜上钟的时间正达十一点十三分,哥哥的车才回到楼下。

    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了。

    这篇日记看得子君哑然失笑,终于有一篇日记是写自己的心事,虽然日记里的自己很不开心,但是子君看完只觉得,这不就是一个争宠的小女孩吗?因为兄妹感情太好,所以一时接受不了对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如果以前的自己一直是这样的,那怪不得蒋家人会觉得自己醒来之后性格变了很多了。她想起初初醒来的时候两兄妹的尴尬相处,难道自己三年来都因为这件事情和蒋子明闹吗?她又想起昨晚的宴会上,江美琪和蒋子明的相处,看着并没有日记里的美满,这三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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