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星期了,不长也不短,周边也算是逛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没回来过。

    家里我也自主的添置了些东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总不能一成不变吧,一个星期还好,要是两个星期?一个月呢?

    em……好吧,我承认我有长期待在这儿的想法。

    但这是我记忆模糊了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清晰的记住、了解了一个地方,就算他回来了我也可以找附近的房子租不是吗?

    说来也意外,医生给我的那张银行卡里居然有不小一笔钱。虽然有密码,但第一次去取钱的时候,就像是肌肉记忆,在懵逼的时候钱已经被提款机吐出来了。

    或许我是一个有爱人并且有点小钱的孤儿?毕竟都有爱人了,能多么是个讨厌鬼。

    直到今天,一个经过了昨夜毛毛细雨浸润的潮湿清晨,云在天边一片一片的,偶尔遮住太阳,阳光也变得一阵一阵的。

    有人打开了这间房门,那时候我正在收拾家里,来人是两位中年人和一个比我略微年长的物业小哥。

    “又是你!”那位女士在看见我的时候很激动,一种想把我撕碎的激动,她的穿着板正,手腕上的玉镯子和脖颈上的金吊坠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此时正呲牙咧嘴的向我走过来,没了稳重和端庄。

    “啪!”一巴掌,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的我生疼。

    我被拍侧了头,还有些发懵,物业大哥急忙上前把我和她隔开。

    “女士,您别这么激动,我们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吵架的是吧。”他的表情有些殷勤,本来很凉爽的天气硬生生的在他的额头上挤出了汗珠。

    我上前走过他的阻拦,那位女士比我矮一点,虽然脸颊有些刺痛,但总不能对长辈一巴掌还回去吧,而且他们看起来也不像那么不讲理的人,毕竟我之前可能是个坏家伙呢?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我刚出院不久,记忆有点模糊。”我还是出于礼貌的对着她微笑,就是嘴角扯到脸颊让微笑变得有点难看。

    她似乎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忍住对我的怒火,紧接着就是哭泣,男人也走上前急忙搂住她,但他精神状态似乎更加不好,眼下的乌青即使背着光依旧清晰可辨。

    沉寂了会儿,小小的屋子里就只有中年女人抽噎的声音,我忍不住开口:“请问……”

    男人看我的表情不算和善里还有些无奈,那悲伤充血的眼眸堵住了我的嘴。

    这时候物业大哥趁机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耳语:“他们是赵择的父母,今天突然吵着非要见他,俩位老人家一来情绪就不好,估计家里出了点啥事吧,你担着点,别一般见识。”

    我点了点头,物业大哥走过去打了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在门口还不忘为我加油。

    毕竟是赵择的父母,我是他女朋友,得再好脾气点才行,“您先坐,我去泡点茶,您喝茉莉花茶吗?”我过去生硬的招呼着,还好家里还算整洁。

    “你!”他妈妈真的很讨厌我啊,我只是接近了一点儿,她就又变得激动的不行。

    “唉,随便吧。”还是爸爸扶着她坐了下来。

    在我泡茶的空隙,他们好好打量了这间屋子,毕竟很小,一眼就到头,道是他们的神情,自责、怀念、悲伤、欣慰,很多很多,格外复杂。

    “小心点,水有点烫。”等我再过去的时候,似乎这个家也给了他们点慰藉,所以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小往啊,”爸爸的语气有些语重心长,“你还不知道赵择去世了吗?”我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决定告诉我的,他说出来肯定也很艰难,毕竟谁想亲口复述儿子的死。

    同样的,我接受起来也很艰难。为什么呢?我没见过他,我不记得他,我对他了解的一切都是通过别人,他甚至可能是别人捏造的假的,那我为什么难以接受?

    “啊…”等到开口我才发现我也变得哽咽,“嗯。”眼泪蓄在了眼眶咕轮咕轮的打转,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跟刚出院的时候有点像。

    “她就是个白眼狼!”提到儿子的死,母亲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她能记住什么?我儿子就是因为她才死的!”她又埋头哭了起来,哭的很大声,渐渐的嗓子都沙哑了。

    我很羞愧的低下了头,有些不安的摩擦着手里的茶杯,热水让陶瓷的杯子也变得很烫,我的脸颊隐隐作痛,现在掌心也是。

    “那…”我不知道什么勇气正催促着我开口,“您们来干什么的?”有些心虚,比起“女朋友”,父母来儿子家不是更正常的吗。

    “他一直住在这儿,很久没回家了,”还是爸爸开的口,他似乎也有些抱歉,“我们之间有点矛盾…”

    “因为你!”还没等他说完,妈妈的话像锋利的剑随着怨恨的眼神刺出。

    “哈哈。”我干笑两声,格外的不合时宜。

    爸爸赶忙安抚妈妈的情绪,接着才又对我说:“我们是来整理遗物的,明天他就要去火化了,你也来吧。”

    我不知道这位父亲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开口邀请我,因为没敢抬头,也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

    “我…”心情的难堪让我焦躁的相互摩擦着手指,“我不记得他是谁。”我想表达什么呢?就像妈妈说的:她能记得住么?

    我能记住什么?

    “嗯。”我紧闭双眼,但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向我袭来,爸爸的回答很轻,“但他记得你,一定想看见你。”矛盾里,分别了很久,但父母依旧很了解他们的孩子。

    所以妈妈在哭。我抬头,她哭的很痛苦,不知道是因为我不记得赵择还是因为我会去参与他的火化。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我站起身来,“叔叔阿姨,我跟您们一起收拾吧,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从出院到现在我一直住在这,这个家很温暖,我能感觉到。”

    我翻出了他的衣服,一些留有他痕迹的物品,日记因为私心我留下了,但我给了他们那封信,‘情书’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情书,拆封又小心翼翼粘粘起来的痕迹,我要靠自己想起来。

    爸爸把地址写到了纸条上,字迹跟赵择很像,我看着更加鲜亮的墨迹,下意识的去触碰,字迹一下子就模糊了,我也一下子惊回了现实。

    指尖上的污浊一抹就被淡化了,我的视线有些模糊,直到纸条上阴出点点圆圈我才知道——我哭了。

    这些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一直穿着他不合身的衣服度日,今天整理完,看着空落落的衣柜一瞬间还有点恍惚,看起来就跟我的心脏和记忆一样空白。

    我嗅了嗅,衣柜里还残存着那股湿润的烟草味,我关上柜门靠在上面,叹了叹气,又穿上了我单薄的衣服,门外的风吹的格外的寒冷,我吸了吸鼻子想:毕竟是那样的事,怎么也得穿件正经衣服吧。

    我拿着我唯一的一张卡,当然,现在我怀疑,这应该是他的卡才对。去了家附近商场。

    衣服的种类很多,价格也参差不齐,但每当看见那些闷沉的黑灰色我就想起家里衣柜的那抹黄,但穿那个去颜色是不是太鲜艳了。

    等我想明白,已经是第二天在火葬场的时候了。

    裙子很合身,是正适合这个季节穿的厚实布料,我戴了一条他的围巾,很厚实、宽大,能把我的半张脸都埋进去,脖子里,很热。

    意外的是,看见我穿成这样,爸爸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就像是知道一定会这样,他们昨天在衣柜里看见这条裙子的时候,眼神就有些复杂。

    “您好。”我朝着他俩鞠躬,他们点头示意。

    妈妈的情绪看起来稳定了不少,但红肿的眼睛比昨天还糟糕,爸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定也偷偷哭过了。

    他们还留给我了单独跟赵择相处的时间,很奇怪,但我很感激。

    不算亮堂的屋子里,静静躺在棺材里的男人就像别人描述的那样高大,很俊朗,就算我不认识他,也会是有好感的类型。

    我隔着玻璃描摹着他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好奇怪,我不认识他,但眼泪又淌了下来,那种陌生的熟悉感就像是久旱的一场暴雨,酣畅淋漓但又伴随着洪水,把人淹没。

    “赵择。”我仿佛记起了他曾经的回应,但当想要去捕捉,脑海中又一片空白,当回过神来,冰冷死气的他的尸体,就在眼前。

    胃里一阵翻涌,心理和生理的不适感一瞬间同时涌出,我急忙跑到门外干呕,口水和泪水都像是开了阀门,我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妈妈急忙抱住了我,为什么抱住了我?我想是终于有另一个女人与她感同身受,甚至更加脆弱了。

    等他火化的时候,那条黄裙子的裙摆已经有些皱皱巴巴并且粘上了些污垢,就那样,不算整洁的我站的离他很近,至少比他的父母更近,因为我不记得他了,我以为我能承受的住。

    但当火焰开始灼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射出的子弹向我袭来,我紧紧的闭上眼睛,死死的抿住嘴,把脸埋进他的围巾里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我以为他的味道会让我好受些,可面前的火似乎烤干了那湿润的气息,眼泪滴了上去,湿咸苦涩,熏得我不得不睁开眼。

    已经结束了。

    我不知道。

    但当那焦黑的碳状物装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的时候,当它闭合,一张窄小的照片出现在上面的时候,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跟之前不一样,如果那时的空白是一张已经完结的电影幕布,那现在到则是一条直直劈向我的闪电。

    我哭了吗?还是失去理智了?赵择,你爱我,那你告诉我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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