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敬敬地送走裴宿后,已然到了午饭时间。

    “公主,午膳已经备好了。”

    我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拉着赢殊的袖子就匆匆地往膳厅跑过去,大声嚷嚷着:

    “干饭了干饭了!”

    学习是卷王的动力,干饭也是。

    皇帝定是宠极了他这个宝贝女儿,偌大一个公主府很是气派豪华,正厅到膳厅的距离着实长了点。

    在餐桌前站定时,我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转头看向赢殊时,这人却丝毫不带喘,只是白皙的脸蛋上晕染着几分不自然的红。

    “很热吗,驸马?”我有些奇怪,如今不过才到早春。

    赢殊用他一侧的虎牙轻轻咬了咬唇,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他的手臂上。

    我低头,这才发现他的袖子仍被我死死攥在手里,整只手臂肉眼可见的僵硬。

    我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手。

    他被松开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皱缩在一起,隐隐疑似有手汗的一片濡湿。

    “是本宫太心急了些,驸马莫要见怪。”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唇角勾起 ,轻笑出声。

    一如冬雪燃尽,春雨低吟。

    “公主这样,很可爱。”

    望进那双笑吟吟的眸子,我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听见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明知道他不可能已经动心,明知道他一定别有所图。

    可面对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我仍是心甘情愿地沦陷,不可避免地动心。

    …………要命。

    “公主,饭菜怕是要凉了。”

    冬春的声音适时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我立刻扭头坐下,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

    “驸马也快些坐下来吃吧。”

    公主府的厨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以至于我一拿起筷子就再也没能闲下来,一心沉浸在美食的世界中。

    吃饱喝足后,我餮足地舔了舔唇,满足地摸着肚子。

    见一旁的赢殊仍在慢条斯理的吃,我索性将冬春唤到身前,开始与她唠嗑:

    “这个裴宿,本宫觉得他大有来头。”

    我仔细观察着冬春的神情。

    “他应当,不是国子监一个普通的先生这么简单吧。”

    饶是我对治国理政不曾了解,也不难从他的言语中察觉到他的见识和阅历,及其不容小觑的胸怀与野心。

    “裴先生他,是元庚三年的状元郎,陛下亲封的国子监祭酒。”

    以他之能,竟是没有当个大权臣?

    我微微皱眉,目光仍是盯着她不放:

    “还有呢?”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目光极快地瞥了还在用膳的赢殊一眼,才吞吞吐吐地说:

    “陛下当年下旨,要选这一年的状元郎做长公主的驸马。”

    “皇榜放后,公主说终身大事毕竟不是儿戏,要仔细斟酌一下。”

    “我朝规矩,历代驸马不得从政。”

    “因婚事未定,裴先生也就只领了个国子监学正的职位。”

    一室沉默,冬春也识相地没有再说下去。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元庚四年,梁国战败,“我”执意要嫁与赢殊,裴宿因此也耽误了入仕的好时间。

    国子监祭酒之位,既是他才能所致,应当也不乏皇帝的补偿之意。

    无论怎么说,终究是“我”负了人家。

    偷偷看了看赢殊,见他没什么反应,我既放下心来,又有点失望。

    我在期待什么呢?

    他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像一只优雅又慵懒的猫。

    “公主,臣已用完膳。”他站起来微微欠身,将将要告退。

    “等等,等等,本公主与你一道去,温习一下今早的功课,顺便看看你的新居。”

    “公主,臣的处所鄙陋,您还是不要去了。”

    在多次劝阻无效后,赢殊终于放弃挣扎,垂着脑袋在前面给我带路。

    一绺乌黑的头发从他耳边垂下,像是小兔子耷拉下来的耳朵。

    我跟在后面,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

    ————————————————

    到达目的地后,我的心情却是美丽不起来了。

    站在赢殊的小屋子里,环顾四周,简陋的风格与我寝宫的奢华富丽大相径庭。

    如果我没记错,这边住的都是公主府的家仆?

    我眉头一皱,望向身旁的冬春:

    “怎么回事?”

    “回殿下的话,驸马的住处……当是擎侍卫做的主。”

    “把他给本宫唤来。”

    待看到眼前眉目昳丽的黑衣侍卫,我不禁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想起来了。

    公主的贴身侍卫擎灯,因长了一副好相貌被徐锦旃格外青睐,惯的这位爷恃宠而骄,与其主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跋扈。

    此人极爱争风吃醋,对徐锦旃也确是一番真情。

    欺负赢殊的事里,明里暗里都少不了他的参与。

    可就是这样一个花瓶侍卫,明明坏事做尽刻薄又可笑,却还是让人恨不起来。

    徐锦旃死的那一日,他从此便失了踪影,没有人知晓、亦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里。

    再次提到他时,是离国三十万大军压境,大梁朝亡国之际,他自天而降,孤身一人,剑指赢殊。

    我对这一段描写印象颇深。

    “被长剑贯穿胸口的那一瞬,他颇为得意地看着曾经的情敌,如今的离国之主,用手擦过剑锋处的殷红,一如既往地跋扈。

    眉目间仍是张扬,却多了几分释然与通透。

    “臣这一剑,敬长公主!”

    …………

    我盯着擎灯那张好看的脸出神了好一会,最后是被赢殊的咳嗽声唤回来的。

    “公主,这屋子……是臣自己要住的,与擎侍卫并无干系。”

    赢殊眼尾发红,委委屈屈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像撒娇。

    “殿下,臣以为……驸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殿下切不可被他魅惑。”

    擎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我,咬着嘴唇看起来很是紧张。

    从前的徐锦旃,这会儿该是沉溺于新欢美色,只以为这是他内心不快编排之言。

    毕竟任人欺凌受人摆布的驸马,怎么看都比受宠的侍卫好把控地多,也有意思地多。

    我避开擎灯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执起赢殊的手。

    赢殊起初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慢慢地回握。

    我在心中默默地道歉。

    徐锦旃护不住你,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我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否改变赢殊的杀心,但还是想尽己所能护住他,这个漂亮又天真的侍卫。

    徐锦旃对他没有真情,无需他以命相还。

    擎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与赢殊交握的双手。

    “擎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本宫的驸马……”

    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眸里此刻盛满了难过,可今日我必须做个了断。

    “……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本宫会允你一个愿望。”

    “你想做什么,是在京城有一所宅子安身,带上万两黄金出游江南,甚至是在朝谋一个一官半职……”

    “本宫都会满足你。”

    “只要你离开公主府。”

    擎灯动了动嘴,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低垂的眉眼里是掩盖不了的悲伤。

    我不忍再听,紧了紧握住赢殊的手,牵着他离开。

    “冬春,找人替擎侍卫收拾收拾,尽快离开吧。”

    身后的人渐渐远去,我的心中思绪万千。

    此举当能换取赢殊的信任,至少让他相信我对他的宠爱是真的。

    再者可以震慑别人,让赢殊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对我的恨也别积攒太多。

    最重要的是保住擎灯的命。

    蠢侍卫和弱公主加起来,也玩不过未来的帝王。

    愿他能有自己的生活,别再成为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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