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就是何蕙丹。

    自大年初一莫名其妙被何蕙丹摆了一道之后,聂兰台秉着不放过一个仇人的原则,派人去查了一下这个何蕙丹。

    姜老太太生了三儿两女,这个何蕙丹的母亲是最小的女儿,与萧淳誉的母亲姜氏是一母所出的两姊妹。

    那小姜氏寿短福薄,生下何蕙丹后血崩而亡,而何蕙丹一岁时,其父也病故了,姜老太太怜惜她,把她接来身边,在姜家一养就是二十年。

    何蕙丹小时候确实和萧淳誉算是青梅竹马,但后来,萧淳誉越长大越向粗鲁武夫靠近,而何蕙丹喜欢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两人便渐渐疏远了。

    萧淳誉直到十六岁还在给何蕙丹送礼物,每年都会把送她的生日礼物从辛州寄到京城,但都如石沉大海。

    最后那次送出礼物后,外祖母去信辛州,说已给何蕙丹说好了人家,定的是寿春伯的嫡次子,再过一年就成亲,萧淳誉才没有再送礼,大约是彻底放下这段青梅竹马的心思了。

    何蕙丹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未婚夫是她喜欢的那款温润儒雅的,家世优渥,素有才名,又知情趣,两人在定亲后频频私会私会,端的如火如荼。

    谁知何蕙丹不走运,自己满意至极的未婚夫在成亲前两个月传出了偷养外室的事,养的还是从勾栏赎身的风尘女,已经生了两个儿子。

    姜家查明事情属实,遵从何蕙丹的意思,替她退了婚。

    伤心绝望之下,何蕙丹向姜老太太发愿要照顾外祖母一辈子,此生再不嫁人。

    姜老太太起先觉得只是小孩子的冲动之言,也没放在心上,头两年还是按何蕙丹的喜好给她物色人家,但都被她拒绝了。

    时日久了,老太太以为她真的铁了心不愿嫁,便把这心思也淡了。

    转眼过去了四五年,何蕙丹已从花季少女变成了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依然孑然一身。

    聂兰台猜测,可能她已经从最初的怨愤绝望中醒悟过来,后悔当初不嫁人的决定了,又或是年纪越大越怕孤独寂寞,终于想要找个良人托付终身。

    可她如今都二十一岁了,已经成了世人眼里不中用的老姑娘,又到哪里去找如意郎君。

    放眼望去,自然是跟她有过青梅竹马之情的萧淳誉是最佳人选。

    大约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聂兰台挡了道,这才有了大年初一那日的算计。

    否则聂兰台实在想不出何蕙丹为何要暗算自己。

    想到这里聂兰台不禁揶揄地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她那臭名昭著的夫君还挺吃香的,两个表妹都抢着要嫁他呢。

    那就让这两个好表妹争去吧!

    要不是为了给她们吃点苦头,她根本不会再登襄阳侯府的门。

    到了姜匀焘成亲这一日,聂兰台和萧淳誉吃过早饭就去了襄阳侯府。

    近几次去亲戚家里走动萧淳誉都没有骑马,而是和聂兰台挤一辆马车,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萧淳誉见聂兰台一上马车就靠着车壁眯眼养神,问道:“你犯困?还是伤没好全??”

    聂兰台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外出,闻言浅浅一笑:“伤没事了,就是有点紧张。今日客人多,我怕言行出什么差池,丢了侯府的脸。”

    萧淳誉道:“那有什么怕的,客人再多也是人,你少说多看就是了。真要有什么事,就即刻派人去前院叫我。”

    “好。”聂兰台从善如流。

    萧淳誉见她接下来就不吭声了,又没话找话道:“往日只见你带两个丫头跟着出门,今日怎么带了三个?”

    聂兰台今日带了绿鸭翠鸟白鸽三个出来,只留一个蓝鹊看家,原因么,自然跟今日要做的事有关,只是不能告诉他。

    “本来想带四个呢,可惜蓝鹊犯了风寒,去不了。今日外祖母家铁定忙得不可开交,我多带两个人,有什么事也人手充足,就不会给人家添麻烦了。”

    萧淳誉笑道:“你想得周到是好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拘谨,外祖母家和自家是一样的。”

    聂兰台不由腹诽,那是你外祖家,可不是我外祖家,姜老太太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你是没看见。

    到了襄阳侯姜府,还没下车就有迎宾的管事领着婆子小厮来接。

    姜府里张灯结彩,到处装点得喜气洋洋,统一在鬓边扎了朵红绸花的下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更添喜庆。

    照例是萧淳誉去前院,聂兰台去内院。

    跟着迎客的婆子进了垂花门,聂兰台便笑着跟那婆子道:“妈妈辛苦了,今日事多,就不再劳烦妈妈引路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那婆子来回迎客要跑无数趟,巴不得不用劳累,忙答应着,自行返回大门。

    聂兰台主仆四人便放缓了脚步,慢慢在园子里踱步,将园子里的风光地势细细瞧在眼里。

    到了姜老太太的松鹤堂,只见女眷们已到了不少,都聚在姜老太太跟前说话吃茶。

    何蕙丹打扮得喜庆明艳,正笑容满面地坐在姜老太太身边,帮着招呼客人。

    聂兰台环扫一眼,萧氏母女不在,想来还没到。

    她上前见过姜老太太和众女眷,大约是因为家里办喜事,老太太没有给她下脸子。

    稍稍寒暄几句后,聂兰台便找了个比较抢眼的位子坐下喝茶,等赵月曋进来时好看见自己。

    本想安静如鸡地喝点茶吃点果子,但总有人不想让她安宁。

    “表嫂!”何蕙丹款款走过来,笑得花朵儿一般,“表嫂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喝茶,莫不是嫌我们聒噪?”

    聂兰台按了按额角,笑道:“哪能呢,只是刚吃过早饭就坐马车,颠了一下,头有点晕,胸口也发闷。”

    何蕙丹掩口笑道:“没想到表嫂看着强健,却是个娇弱的,别是元宵节那晚泡了江水受了凉吧?”

    她说到“元宵节”几个字时,语速放得很慢,语气却变轻了,显出一种懒洋洋的别有意味来。

    不等聂兰台搭腔,她已换了副幽怨的神情,叹息道:“表哥也是真的,竟然为了林二小姐把表嫂你打进江里,我想想都替你难过,就算你误会了林姑娘,表哥也不能那样对你啊!”

    她这般哀怨不平,聂兰台少不得要配合一二。

    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垂下双眸叹道:“世子心里没我才这样对我的……不瞒表妹说,自从元宵那晚在江水里浸了后,我到如今身子都不爽利,心里更是刀剜一般,日日发痛,我和世子才成亲多久他就这样,这往后,往后可怎么过……”

    说得几句,声音也哽了,眼圈也红了。

    何蕙丹柔声道:“表嫂也别太难过了,表哥他就是那样的人,一向粗心大意,可能他当时急着维护林姑娘,一时疏忽了表嫂的感受也是有的,表嫂可别往心里去。”

    聂兰台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脸上的哀怨也就有了两分真实,哽道:“这种事哪能说不往心里去就不往心里去,世子那样做,我……我实在寒心得很!”

    何蕙丹叹道:“便是表嫂心里有怨,又能如何?放在别人身上的心也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表嫂不如当做什么也发生过,安心过日子,不然,还能找表哥闹去?”

    “我就是想找他闹去!”聂兰台咬着牙,眼角滴下泪来,“你没成过亲,不知道这滋味多难受……我也不是个能忍的人!”

    “表嫂……”何蕙丹柔柔唤她一声,还待出言安慰,却见萧淳庆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了。

    “在说什么,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萧淳庆神情有几分严厉,“今日可是匀焘表弟大喜的日子,不兴说丧气的话。”

    何蕙丹连忙笑道:“没什么,就是跟表嫂说说体己话。”

    聂兰台垂着头不吭声。

    萧淳庆瞥了她两眼,对何蕙丹道:“外祖母今日起得早,又劳神陪客人说了许久的话,定然乏了,表妹不如去替她老人家分担一二。”

    这个大姑姐支走何蕙丹的意思如此明显,聂兰台不太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何蕙丹依言去了,萧淳庆见她扎进了人堆里,才低声对聂兰台道:“你以后离她远点。”

    面色冷峻严厉,语气平稳疏离,让人想忽视话中的冷漠都难。

    聂兰台不知道同样的话她也对自己弟弟说过,有点拿不准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冷漠的防备。

    她抬头看萧淳庆,适时地露出疑惑的神色。

    萧淳庆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又说了句:“她不简单。”

    这下聂兰台就听明白了,她口中的“不简单”,不是赞誉,而是……嫌弃。

    聂兰台起身向她一福,诚恳地道:“多谢您的提点,我心里有数了。”

    萧淳庆没再跟她多说,扶着丫鬟的手回了原先的座位。

    聂兰台看着她目前依旧窈窕的背影,心里不可抑制地暖了一下。

    这份情,她领了。

    陆续又到了不少客人,眼看姜老太太的厅堂都快装不下了,萧氏母女两个终于在众多丫鬟媳妇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不少女眷上前迎接,主人客人都有,一阵热闹非凡,绿鸭翠鸟白鸽三个趁着人多,悄悄溜出了屋子,在这种场合,丫鬟跑进跑出替主子办事,来来回回寻常得很,根本无人注意她们。

    聂兰台自然不会去跟萧氏见礼。

    说起来,她这辈子跟萧氏没见几次面,也还未曾正面交手,但人家都暗中对她下杀手了,她要是再凑上去行晚辈之礼,只为了所谓的名声,那她也白做人了。

    萧氏母女进屋坐定,喝了茶便陪着姜老太太说话。

    聂兰台低头喝着茶,余光能看到赵月曋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不停往她身上瞟。

    她这般不加掩饰的敌意,屋子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萧淳庆也不例外,她皱着秀气的眉头,正想把聂兰台叫到身边,却见何蕙丹又款款向聂兰台走去。

    “表嫂,”何蕙丹亲热地伸手来挽聂兰台的胳膊,笑盈盈道,“萧家姑母和赵表妹到了,咱过去陪她们说说话吧!”

章节目录

我妻不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七品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品雪并收藏我妻不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