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鲁伯莫名其妙,“出啥事了?”

    萧管家把声音压得很低:“出大事了!你听我的,赶紧收拾东西,马上离开侯府,走得越远越好!”

    鲁伯怔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如常:“我为啥要离开侯府?出啥大事了?”

    萧管家道:“你没见夫人今日在整顿下人?明面上动的跟廖老实有关的人,实则,是要动你!”

    “动我?为啥?”鲁伯双目大睁,显得十分吃惊,“我在侯府呆多少年了,对主子忠心耿……”

    “快别提你的忠心了!”萧管家挥手打断了他,“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你也就瞒一瞒我们这些下人罢了,主子们心里雪亮,要不我这个时候来找你干嘛?我事情多着呢。”

    鲁伯道:“你莫不是吃多了酒,脑子昏了?你在说啥,我听都听不懂!”

    萧管家压着声音喝道:“别装!我来叫你走是为你好,你怕是不知,我刚才去蕙茝院,听到夫人和世子在商议,要一碗药做了你!你昧着良心,三番五次帮那个人谋害夫人,夫人已容不了你了!”

    他边说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视鲁伯,“要不是亲耳听见夫人和世子的话,我还不敢相信!老鲁啊老鲁,咱们相识几十年,我竟不知,你糊涂到这般田地了!侯府哪里对不起你,你要那样做?世子夫人也没得罪你呀!”

    鲁伯起先还算镇静,听到这里,脸上满是惊怒:“胡说八道!我何时害过夫人?什么帮着那个人害夫人,一派胡言!”

    萧管家道:“你还不承认是吧?你不承认也由得你去,我好心来给你通风报信,让你逃命,你不领情就算了,当我啥也没说!”

    话没说完,他就提脚出去了。

    鲁伯望着他的背影拐出院门,僵在当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晚上酉末时分,萧淳誉才回来,聂兰台等着他用膳,菜都凉了。

    他一落座便问:“怎么样?萧叔去找了鲁伯没有?鲁伯有何反应?”

    “找了。”聂兰台挽起袖子替他布菜,“萧叔按你教的那些跟鲁伯说了,但是鲁伯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既没离开侯府,也没来向我讨饶,可能是在等你回来,我派人一直盯着他呢。”

    萧淳誉道:“听了那些话他还沉得住气,这反应本身就不正常,再等等,估计今晚就有结果了。”

    聂兰台“嗯”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回来这样迟?是军营的事,还是京兆府那桩案子?”

    “军营的事。”萧淳誉扒了口饭,“衙门那桩案子无事,那具女尸,被查证是左佥都御史孙大人长媳的陪嫁丫鬟,仵作验出来是溺水身亡,非是凶案,衙门已经通知孙家来人认领尸体了。”

    “左佥都御史孙大人?”聂兰台听着这个头衔有几分熟悉,“可是孙驰运孙大人?”

    “没错,正是他家。”萧淳誉含着饭点头。

    聂兰台道:“孙大人的长媳,不就是周姐姐么?我跟她甚熟,她的陪嫁丫鬟统共就两个,我都认识,不知道死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周氏是商户女,虽说周家富庶,但是周氏嫁入官宦人家,得按一定的规制办事,想要多带陪嫁丫鬟也不行,因此只带了两个陪嫁的贴身侍女。

    周氏为人很好,别人对聂兰台这样声名狼藉的人都不假辞色,周氏却始终待她真诚温柔,而她对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更是视同亲妹子,如今死了一个,不知她会如何伤心。

    萧淳誉道:“似乎叫做什么饺儿。”

    “饺儿?”聂兰台讶然,“这姑娘向来老成持重的,怎会突然溺水?”

    萧淳誉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聂兰台又问:“真的是死者落水身亡,没有别的缘故吗?”

    “没了,”萧淳誉微眯起眼看着她,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听到谋杀之类的事情?”

    “自然不是。”聂兰台笑道,“不过是我父亲跟孙大人有交情,他家的事,我自然会关心一下。”

    萧淳誉若有所思道:“我想起来了,岳父大人好像是跟这位孙大人挺合得来。”

    聂兰台点点头:“正是。”

    父亲为人忠厚严正,又刻板了些,每每直谏,在朝堂上人缘如何自不必说,私下里也只和孙驰运一人相交算得上亲近。祖母在世时,也常带聂家几个姐妹去孙家做过几回客,两家关系确实还不错。

    更重要的是,聂兰台记得,在前世,孙家差不多跟聂家同时倒台,原因是孙驰运与逆王余孽勾结,意图谋逆。

    而聂家稍晚一点,也是因为这个罪名。

    前世聂兰台以为是自己连累了聂家,因为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林恕心,故而她撺掇她父亲林相收拾了聂家,而孙家的事,聂兰台当时根本没关注过,只听说了那么一两句闲话。

    如今想来,即便没有她和林恕心的恩怨这一层,林相也是要收拾聂家的。

    不然,单单因为给女儿报仇解恨的缘故,他为何还要扳倒孙家?还在收拾聂家之前动的手。

    必然不仅仅因为孙驰运跟聂和偁交好,因而受了牵连,或许,聂家和孙家,多半是林相的绊脚石。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她也知道,朝堂是比战场还要血腥的地方。

    她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父亲好好谈一谈,让他和孙大人提防林相。

    “想什么呢?”萧淳誉用筷头戳戳她额头,“你怎么不吃饭?”

    “我吃不下。”聂兰台把翠鸟的话向他转述了一遍。

    “我也是无话可说了,世上竟有二姐姐那种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又巴巴地送上去给别人打!”

    聂兰台拨弄着碗里的菜肴,一点胃口也没有。

    萧淳誉安慰道:“你别那么悲观,要往好处想,万一刘奎是真的痛改前非呢?他以后再也不动手了,夫妻俩从此恩爱美满,也是大有可能的。”

    “你信吗?”聂兰台叹道,“反正我是不信。”

    萧淳誉道:“现在不好说,要看一段时间才能下定论。”

    他见聂兰台悒郁不乐,便道:“这是二姐姐自己的选择,她必是权衡过利弊,心甘情愿这样做的。人家乐意,你却在这发愁,多不值啊。”

    “你说的是,”聂兰台端起碗吃了一口饭,“不管如何,我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夫妻两个还没吃完饭,天色已擦黑,绿鸭忽然匆匆跑进来,叫道:“夫人,世子,萧管家刚才遣人来说,马房的鲁伯逃跑了!”

    聂兰台和萧淳誉同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绿鸭见两人似是要立刻出门去追,忙道:“已经被拿住了,锁在沁雪桥边上的小阁子里,萧管家正亲自看着他呢。”

    聂兰台戳戳她的额头:“你怎么不一下子把话说完。”

    绿鸭愣道:“不是说完了吗?”

    聂兰台笑着骂了一句“笨丫头”,让她去告诉萧管家,自己和世子用完晚膳就过去。

    沁雪桥旁的小阁子里,萧管家在劝鲁伯向主子认罪求饶。

    “我确实是诓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哪知你竟然真的谋害过世子夫人!这些日子我瞧着,夫人虽然年轻,却是厚道人,什么要给你一碗药做了你的话也都是诓你的,你去向她认罪,求她饶恕你,多半还有活路。”

    鲁伯木然道:“为啥饶恕我?我都害她好几次了。”

    萧管家急道:“夫人那么聪慧,哪能猜不到你受何人指使?事到如今你还要替那人遮掩,你到底是忠心还是蠢?你本来就不是主谋,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只要肯求饶,夫人和世子肯定会饶你的。”

    鲁伯废然道:“我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哪有脸求主子饶恕?我从一开始就抱了偿命的心思了。”

    “你既一心想死,刚才为啥还要逃跑?”萧管家气恼不已,“为啥不直接抹了脖子?”

    鲁伯怒道:“我又不是逃跑!我只是想去见我小妹最后一面,见完我就自行了断,谁知你那么狠心,硬让人把我拽回来,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小妹!”

    聂兰台和萧淳誉在屋外听到这里,推门而入。

    “世子,夫人。”萧管家连忙向二人行礼。

    鲁伯也行过礼,看了聂兰台一眼,惨声道:“夫人,事到如今,小人啥也不求,只盼夫人开恩,让小人见舍妹一面,再赐死小人。”

    聂兰台缓缓道:“你既舍不得你小妹,为何不配合我做点事,将功赎罪?事成之后,我放你身契,让你和你小妹团聚,可好?”

    她自问语气和神色都足够诚恳了,哪知鲁伯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夫人想要小人做的事,小人猜得到,对不住,恕小人难以从命。”

    聂兰台道:“何必急着拒绝,你未必猜得对。”

    鲁伯道:“夫人无非是想让我倒戈,助您拿住真正想害您的那个人,只是,小人如果愿意这样做,当初就不会帮忙谋害夫人了。”

    萧淳誉沉声道:“那个人,当真是我姑姑?”

    鲁伯低垂着头,不做声。

    他这种沉默摆明了是默认,萧淳誉不觉拽紧拳头,怒道:“你为何要帮她害人?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鲁伯惨笑道:“当年我十二岁,差点被继父打死,我逃了出来,浑身是伤,又冷又饿,差点死在街角,是榕小姐坐马车经过,给了我一盒山药枣泥糕,救了我的命。”

    他口中的“榕小姐”,正是萧氏,萧世榕。

    “所以你为了报恩,就帮着她,三番五次地来害我?”聂兰台目光寒凉,“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鲁伯俯身朝她磕了一个头,惨然道:“夫人没有错,错的是小人!小人对不住夫人,这条命留一半报了榕小姐的恩,另一半本就是要偿还夫人的,夫人要杀要剐,小人绝无半句怨言。”

    萧淳誉喝道:“你还想有怨言?杀了你也不为过!”

    聂兰台扯住他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对鲁伯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当真无论如何也不肯助我?”

    鲁伯道:“求夫人赐死小人!”

    聂兰台轻轻叹了口气,萧淳誉问她:“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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