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雪音根本不认识这些人,愕然:“这,我……”

    那婆子喝道:“还不跪下!”

    樊雪音皱眉,微微提高了语声道:“这位姑娘可是认错人了?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们,无缘无故的,为何叫我下跪?”

    那婆子轻蔑道:“凭你也配见勤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也不摸摸自己的脸够不够大!”

    樊雪音见她说话难听,也来了气,道:“我自然不配见国公小姐,只是现在不是见不见国公小姐的问题,而是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你们既认错了人,还请离开,不要堵在我店门口挡顾客。”

    跛脚少女笑道:“还挺横的,是不是觉得有人撑腰,所以在我面前也敢放肆?”

    这跛脚少女正是赵月曋,今日她母亲略施小计让何蕙丹身败名裂,她心情极好,回府路上一路都敞着车帘,兴致勃勃地看沿街两边的行人铺面。

    路过裕香街街口时,赵月曋看到前面路旁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有“萧”字徽记,她对萧淳誉的事格外上心,一眼就认出来是安定侯府的马车。

    这时正好听到边上一家铺子里传来聂兰台那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半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了。

    赵月曋当即喝停马车,等在路旁,又将车帘放下来,只掀起一角,偷偷往那家铺子里看。

    她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管聂兰台做什么,她都想瞧一瞧看一看,总盼着从对方的言行里挑出点毛病来,借以羞辱或攻击她。

    等了约摸半刻钟,就见聂兰台带着丫鬟出来了,而那个看起来像是掌柜的少女,挂着满脸笑容,也跟在后面相送。

    聂兰台临上马车时,再三邀那少女去她家做客,那少女点头称好,笑容满面地看着她上了马车,手挥得十分卖力,热情得不得了,看起来两人之间非常熟络。

    赵月曋心里暗暗冷笑,如今她对聂兰台恨之入骨,但凡跟聂兰台相好的人,就是她要仇视的人。

    等聂兰台走后,赵月曋二话不说,下了马车就奔樊家药铺,打算教训那个年轻女掌柜。

    樊雪音不认识赵月曋,也没听过这位国公小姐的残虐之名,依然不卑不亢道:“我并没有放肆,也不须谁撑腰,倒是你们,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叫我跪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先前呵斥她的那个婆子啐道:“我家小姐叫你跪下,自然是你不好,还敢跟我家小姐讲道理?”

    赵月曋摆摆手,不耐道:“少废话,把她按倒。”

    两个丫鬟立即领命上前,四只手死死按住樊雪音肩膀,同时用力踢她膝盖弯,迫得她站立不稳,跪倒在赵月曋面前。

    赵月曋居高临下地瞪视樊雪音,厉声道:“我问你,你跟刚才你送走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樊雪音见她面色不善,语气里又大有敌意,立即留了个心眼,淡然道:“哪有什么关系,只是来我铺子里买东西的顾客罢了。”

    赵月曋不信,冷笑道:“那你怎么对她那么热情,像条狗一样围着她转,恨不得把尾巴都摇起来?”

    樊雪音抬起头看她一眼,好笑道:“小店刚开张,做生意不容易,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顾客,我自然要热情招待了,如果我摆出一张冷脸,那不是把顾客往外赶吗?”

    赵月曋听她答得滴水不漏,笃定她在耍自己,越加气恼,斥道:“放屁!你当我眼瞎呀,对顾客哪有那么热情的?怎么没见你对我那样笑?”

    樊雪音无语半晌,道:“姑娘要是在小店买东西,我也会一样堆笑招待的。”

    赵月曋怒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你店里买东西,就不配得到你一个笑脸?”

    樊雪音道:“我并无此意。”

    “你就是有!”赵月曋厉声嚷道,“你刚才是在和聂兰台笑什么?是不是笑我的腿疾?你这下贱坯子,竟敢嘲笑我的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铺子!”

    樊雪音道:“我没有……”

    赵月曋哪里会听她辩解,尖声喝道:“给我砸了!”

    她素来专横跋扈,说一不二,她的命令丫鬟婆子们哪敢不从,当即就撸起袖子,冲到货架前,搬起上面的药膳砸起来。

    “住手,快住手!”樊雪音惊怒交加,怒视赵月曋道:“你欺人太甚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苦苦相逼?快住手!”

    赵月曋见她着急,心里痛快了些,笑道:“哼,谁叫你让我不痛快!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加倍的不痛快!接着砸,快,谁砸的多我有重赏!”

    这时铺门口已经围了些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都是附近铺子里的伙计或顾客,樊雪音认得几个,慌忙向他们求助:“报官!请你们帮帮我,替我去报官!”

    隔壁包子铺的一个小伙计为人热心,听了这话,立即道:“我去!”

    见他拔腿要走,边上一个中年男子一把将他拉住,喝道:“回来!你去什么去?没长眼睛么,那可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是你能招惹的主?”

    那小伙子瞥了赵月曋一眼,顿时脚步僵住,不敢再做声。

    本来还有几个人想去帮樊雪音报官,见此情形,也都不敢去了。

    赵月曋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冷一笑。

    就算有人去报官又怎样?她父兄位高权重,还会怕小小的京兆府?

    不过,她见樊雪音竟敢反抗,更加恼怒,当即让人砸得更凶,连赶马车的车夫也叫进来砸货架柜台。

    她们人多,樊雪音根本拦不住,花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店铺,眨眼间就变得满目狼藉,柜台砸了,货架倒了,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药膳撒得满地都是,那些丫鬟还上脚去踩,一次没踩坏就再补几脚,直到踩坏为止。

    樊雪音又心疼又着急,却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时,巷子前头不远处,一群身穿学子服的少年意气风发地走过来,口中高谈阔论。

    一人道:“聂老弟,这次秋闱你肯定是高中无疑的了,届时可要请我们去朴楼喝酒!”

    聂笃行道:“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准备好,我爹说我学问不扎实,这一次秋闱只是去凑个热闹,试试手,熟悉熟悉流程,还要等着下次,下下次呢。”

    另一人道:“你就别谦虚了,你的学问是我们当中最好的,要是连你都不中,那我们不是更没指望了吗?”

    一人高声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考试呐,除了要学问扎实,还有个运气问题。万一临场时你我天时地利人和,运气超绝,没准就做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卷子呢?叫考官一看,哎呀,拍案而起,叹为观止,哈哈,哈哈哈哈!”

    聂笃行笑道:“张兄说的极是。学问功底是一方面,临场发挥也是非常重要的。”

    有一个瘦高少年愁眉苦脸道:“瞧你们个个春风得意的,必然都是高中无疑的了。哎,我有自知之明,我三年后再来一次吧,我运气一向极差,这次多半会抽到臭号,唉,唉!”

    聂笃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怎么会呢?李兄可别妄自菲薄,几千人参加的考试,臭号才十几个,哪里就让会让李兄抽到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李兄这次运气不佳,抽到了臭号,也不必灰心,只要肚里有货,下次考更好,毕竟李兄年纪小,这一次权当试手,又正好提前把臭号给抽了,下次必定运气好,抽到最好的号,届时是天时地利人和,摘冠无疑了。”

    姓李的少年听到他这话,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

    少年们边走边说,昂首阔步,经过樊记药膳铺时,见铺门口围着不少人,铺子里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不绝于耳,一道年轻女子的哭声夹杂其间,显得尤其凄厉。

    少年人最是血气方刚,又有一腔正义,见状立即道:“这是有人在砸店铺生事呀,岂有此理,去瞧瞧去瞧瞧!”

    众少年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去,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蹲在地上哭泣,一边拭泪一边捡拾满地狼藉的货物,而七八个丫鬟模样的人仍在卖力打砸。

    聂笃行在樊雪音跟前半蹲下来,温言问道:“姑娘,他们砸的可是你家店铺?”

    樊雪音哭道:“正是!好叫小相公知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他们突然闯进来,无缘无故砸我的店,请你们,替我去报官……”

    少年们纷纷怒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欺压百姓!”

    “欺人太甚!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们见赵月曋衣饰华贵,知道是高门贵女,家里肯定有权有势,但越是如此,这种行径就越是可恶。

    一名少年冲上去拉住正在搬货架的马夫,喝道:“住手!你们无缘无故砸人家店铺,坏人家生意,是何道理?”

    那马夫立即住手不动,只拿眼望赵月曋。

    赵月曋朝少年们啐了一口:“关你们屁事!一帮穷酸,还不快滚,惹火了姑娘,连你们一起打。”

    少年听她口出恶言,顿时不干了,纷纷叫道:“哪里来的刁蛮女子?恃强凌弱,砸人店铺,恶语骂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见京中勋贵人家的姑娘都是端淑温婉的,怎么这女子这般专横跋扈?如此没教养,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你瞧,她的腿脚好像有毛病,京里的贵女腿脚有毛病的,不就是赵家的那位吗?嚯,难怪这般蛮狠。”

    聂笃行却是认识赵月曋的,当即向她道:“赵小姐,你平时在你家里跋扈就算了,这可是在大街上,你无缘无故砸别人的铺子,告到官府,你是要吃官司的,快叫你的人住手!”

    赵月曋也认出来他是聂兰台的弟弟,更加恼恨,冷笑道:“好啊,你们果然跟这家店不清不楚,我今儿不仅要把这铺子砸了,还要放一把火烧个干净!”

    聂笃行皱眉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知道你家权势滔天,可上头还有王法,还有天子,这事就算告到天子那里去,你不占理,你父兄也是护不了你的。”

    “我呸!”赵月曋啐道,“你这下贱胚子,跟你那姐姐一样不知廉耻,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倒敢来管我?赵全,给我打断他的腿!”

    赵全正是那马夫的名字,闻言,迟疑了一瞬,还是撸着袖子大步往聂笃行这般走来。

    少年们见势,无不勃然变色,高声喊着,纷纷冲进铺子里,把赵月曋的丫鬟婆子往外撵。

    那些丫鬟婆子力气不如这些少年大,被他们赶出来了也没有办法,而那马夫赵全,显然并不想帮着主子干太多坏事,也趁乱退了出去。

    赵月曋气得直咬牙,但是见铺门口人越围越多,不少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也知道再闹下去自己讨不到好去,当即也扶着丫鬟的手往外退,恨声道:“姓聂的,你给我走着瞧,下次我还来,不把这里烧个干净,我不姓赵!”

    众人见赵月曋走了,这才有人敢出面对安慰樊雪音,一群少年人也安慰道:“姑娘不必害怕那恶女,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今日欺负你,总有一日她也会被别人收拾,你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你的生意就好了。”

    樊雪音含着泪,向少年们团团一揖,感激道:“今日多谢诸位小相公仗义相助,不然她要是真放一把火,我这数月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聂笃行问她:“姑娘还想报官么?如果要报官,我们可以陪你去京兆府。”

    樊雪音摇头:“人已走了,再报官也没用。就算官府的人去找她问话,得到的必然是另一番说辞,很可能还会编一套诬蔑我的假话出来,我又无人替我作证,官府里又有谁会为了我这么个平头百姓得罪高门勋贵?到时候我反而更麻烦。”

    聂笃行道:“暂时不报官也好。”

    这少女孤身一人出来开铺子,想必家中无权无势,的确不是赵月曋的对手,即便占理,怕是到时候也会有理难说。

    众少年帮着樊雪音收拾好铺子才离去,樊雪音得知他们都是即将参加秋闱的学子,将铺子里所有安神助眠的药膳都送给了他们。

    聂笃行临走时,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姑娘,我姓聂,若是那赵小姐下次再来骚扰你,你可去东平街金鸡巷聂府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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