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红正色道:“夫人言重了,您和您的长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凡用得着我的地方,夫人吩咐一声,品红万死不辞!”

    聂兰台深深了口气,沉声道:“品红,我要请你即刻对外宣称,你对孙家做的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跟孙家有仇,但是报仇无路,而我早就对孙驰运起了疑心,我发现你在针对孙家做些小动作,便暗中派人找上你,提点你,协助你,目的就是为了揪出孙驰运的真面目。”

    聂兰台本想教品红说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但这件事必定是要呈到御前去的,父亲一生忠厚老实,这种欺君之言他决计说不出来,弄不好还会露出马脚,徒惹怀疑,还不如她来接了这件事,让父亲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便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可以故意含糊一点,咱们源头上是说一切由我安排,但别人听到的,可以是由我爹安排,真真假假,似是而非,更可信。”

    品红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这样做,就能把聂家摘出去。”

    聂兰台叹了口气:“也未必能摘干净,但到底不至于太被动,就算圣上仍对我父亲心存怀疑,看在我主动揪出楚亶的份上,也不致灭我聂氏满门。”

    品红朗声道:“夫人放心,您的吩咐我会做好的。我在天香楼也认识一些高官大员,要散布一些话出去,轻而易举。”

    聂兰台实在不知怎么感谢这位勇敢的女子,屈身对她行礼,郑重道:“那我先谢过你了,以后你若有难处,知会我一声,我亦会尽我所能助你。”

    “夫人不可如此!”品红忙扶住她,同时侧身避开,不受她这一礼。

    今日不是休沐日,聂兰台为了尽快见到父亲,没去聂府,而是带着品红直接去了户部衙门找父亲。

    等她把一切安排妥当,回到侯府时,已是暮色降临。

    这一夜,聂兰台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不管圣上如何雷霆震怒,她相信,聂家都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命运了。

    前东南王余孽楚亶假扮朝廷命官孙驰运一事,很快在京城炸开了锅,连远在河东大营不能回京的萧淳誉也听到了消息。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凡查实与逆党有勾结者,一律严惩不贷。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楚亶也不知道假扮孙驰运扮了多少年,竟然真让他在朝中经营出了一股势力,所幸这股势力目前还未成气候,不足为患,但假以时日,必能壮大成山,颠覆社稷。

    旦夕之间,京城风云变幻,不知有多少人受此牵连而家破人亡。

    但与孙驰运向来交好的户部侍郎聂和偁却侥幸逃过一劫。

    据传,他卸了官帽官袍,披头散发,在乾正殿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被圣上召入殿后,他结结巴巴地向圣上哭诉了半天,圣上就让他回去了。

    不过,在他去乾正殿之前,有关他早就怀疑孙驰运有鬼、暗中派人查探孙驰运、还派亲生女儿去孙家见机行事并最终揭穿孙驰运真面目的消息已经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了。

    正因为聂和偁跟“孙驰运”往来密切,才有机会瞧破他的端倪,安排下这条放长线钓大鱼的计谋。

    而他没有一早把自己的怀疑禀告圣上,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避免冤枉无辜,他想在掌握充分证据之后,再将孙驰运一举拿下。

    这样说起来,倒也合情合理,由不得别人不信,毕竟出事那天许多人都亲眼看到,楚亶的人.皮面具是聂和偁的女儿聂兰台亲手揭下来的。

    再者楚亶假冒的孙驰运每日出入朝堂,往来同僚,也经常面见圣上,可是包括圣上在内,竟无一人察觉他是假冒货,真要追究起来,连圣上自己也有责任。

    因此,若是单以“过往甚密”就认定聂和偁有勾结逆贼之嫌,未免不公不实,何况这次能揪出这个大逆贼,聂家居功首位。

    不过一番严密审查自然避免不了,三法司的人将聂家翻了个底朝天,又将与聂家沾亲带故的所有人等往前彻查了好几代,最终一无所获,这才确定聂家无罪。

    至于孙家其他人,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孙家人,他们完全不知道孙驰运什么时候被楚亶调了包,三司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可见这些孙家人确实无辜,碰上这种事,也是无妄之灾。

    但毕竟跟逆贼关系太过密切,不处置是断无可能的,还算天子仁爱,并未将孙家人满门抄斩,只是举家流放北疆极寒之地。

    而周氏之死一案,被掩盖在“逆贼假扮朝廷命官意图谋反”的惊世大案底下,无人关注,随着孙青阳自戕、孙家人被流放,这桩案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除了周氏娘家人,只有聂兰台去周氏坟前上过香。

    京城风云变幻,远在河东大营的萧淳誉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每日都在心里大骂何臻,直到听得聂家逃过一劫,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事情必然不似听到的那样顺利,也不知聂兰台在中间费了多少苦心,担了多少惊吓,心中焦急难耐,好不容易熬满了半个月,这一天终于从河东大营返京,到了京城,飞也似赶往侯府。

    谁知蕙茝院里人声寂寂,只有几个粗使丫鬟在洒扫,聂兰台和她那几个大丫鬟均不见踪影。

    萧管家听闻世子回府后就去了蕙茝院,也连忙跟过来,见世子一脸失望地站在廊上,笑道:“世子,这可不巧了,夫人上午出门去了,现下还没回来。”

    “她去哪了?上午去的,这都快中午了还不回?”萧淳誉皱眉,“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她是不是天天出门逛?”

    “没有没有!”萧管家连忙摆手,“夫人很少出门的,除非有要紧事才出去。今日是圣国公夫人寿诞,他家又刚好在今日办金桂盛会,给夫人送了帖子,所以夫人一早就去圣国公府了。”

    萧淳誉道:“哼,我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见她,她倒好,出门玩了。”

    他想了想,先去沐浴,换了身衣服,略微歇息几刻,也往圣国公府而去。

    盛国公府的金桂盛会,每年都是在中秋节前五日国公夫人寿辰当天举办,一则祝寿,二则会友,是以除了亲朋好友,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凡是收到帖子的,都会前往,乃是京城每年一度的一场盛事。

    聂兰台去的时间不早不晚,到了盛国公府,先去看萧淳庆,略说了几句话,就被她打发小丫头领去金桂园里喝茶。

    这金桂园就在谢府后面,占地极大,桂木高大繁茂,满园子金色的桂花缀满枝头,清雅芬芳沁人心脾,可谓一片香雪海,加上盛装出席的宾客们点缀林间,女眷艳若桃花,男客飘逸挺拔,端的好一副盛世风流景象。

    聂兰台进园子时已有不少宾客先到了,她挑了个假山上的无人坐的八角小亭,慢慢地啜茶。

    听着桂树下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嗅着清芬馥郁的桂花香,喝着醇厚甘甜的潇山云雾茶,她心中无事,脑中清明,只觉十分惬意。

    她原本想带聂云台来,但聂云台近来对这种盛会兴趣缺缺,又听说何致身子不适来不了,她就更不愿意来了。

    假山下面有一条小径,坐在亭子里,能把从小径上路过的人尽收眼底,聂兰台时不时看到盛国公府的丫鬟领着风度翩翩的俊俏郎君从小径上过去,瞧方向是往谢家夫人们待客所在的院子去的。

    想必上次的莓园盛会,谢鸣玥的婚事没有落定,因而这金桂盛会跟上次一样,同时邀请了京中的贵女和适龄适婚的权贵子弟来玩。

    不多会儿又见一名挺拔俊逸的年轻男子跟在丫鬟身后从小径上走过去,绿鸭吐吐舌头,道:“就这么一会儿,都进去八个了,要是咱们四姑娘来了就好了。”

    聂兰台问:“老四来了好什么?”

    绿鸭叹气道:“今日来了这么多年轻公子,谢大小姐又用不着这许多人,万一有一个跟咱们四姑娘看对眼,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聂兰台笑道:“你倒替她操心。”

    翠鸟嘿然道:“她哪是替四姑娘操心,她给自己操心呢,谁不知道她恨嫁!”

    绿鸭啐道:“黑心肝的!再胡说八道,看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抢上去就揪翠鸟的衣领,翠鸟笑着往聂兰台身后躲,被蓝鹊拦住教训道:“还有没有规矩了!这可是在盛国公府,别给夫人丢脸!”

    就在几个丫头笑闹声中,聂兰台忽然听到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男子声音道:“柳姑娘,张某这厢有礼了。”

    这熟悉的语声温润有礼,透着几分殷勤讨好,聂兰台不由得皱眉,一股厌恶之意油然而生。

    此人乃是她的前姐夫张觅。

    据说这个张觅自打跟长姐和离之后,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整日流连花丛,像今日这样的盛会,他从来不缺席,一则可以饱览美色,二则可以趁机结识贵女淑媛,再娶一房合意的妻子回去。

    此刻听张觅唤“柳姑娘”,京中姓柳的贵女,聂兰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绵儿,正思忖是不是她,果然就听柳绵儿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张公子,一向可好啊?”

    张觅道:“原本不太好,可是见了柳姑娘,便什么都好了。”

    柳绵儿哼笑道:“如此说来,我还有药石之效了。”

    又听张觅说了句什么,却听不清了,想来是和柳绵儿一道往远处走了。

    听着两人搭话,聂兰台心里一动,低声吩咐绿鸭:“去跟着他们,尤其是柳绵儿,时刻盯着她的行踪言语,她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统统记下回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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