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欲道
褚泠渊说完便退后一步，时鱼却一直垂着脑袋。
见她奇怪样子，褚泠渊又问道：“怎么了？”
时鱼用力摇头，没做声回答。
她脸颊发烫，实在不好意思抬起头。
幸好褚泠渊没再多问，而是挥袖转身，眨眼间纯白长剑就出现在他右手中，左手施法结印，金莲真身再次显现，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去，一片莲叶被倏然斩落。
时鱼一惊：“你做什么？！”
莲叶并没有落地，而是缓缓向村子上方飞去，最终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村外的污浊，又将源源不断的清气送入村中。
“虽无法医治怪病，但有我真身在此，至少可以减少此处的浊气。”褚泠渊淡声说道。
时鱼震惊地看着褚泠渊，她身后的闻晓倒是从容，似乎早就对这样的褚泠渊见怪不怪了。
之后闻晓将他们二人送到村外，分别时，闻晓柔声对褚泠渊说道：“恶道行事奸诈，神尊切记万事小心。”
褚泠渊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看着褚泠渊的身影走远，闻晓喃喃开口。
“褚泠渊，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
到莲清山山脚时已是黄昏，太阳像是在天边放了一把大火，云层被烧成艳丽的颜色，那火揉不碎，挥不散，红馥馥又金灿灿，迷醉人眼。
时鱼先回了自己的洞府，她打算将疾厄道之事告知于山中的其他小妖和动物们。
褚泠渊并没有拦她，若疾厄道真藏身于此，让他们知晓也好有个防备。
他独自在山路上走着，目光冷然地扫视四周。
莲清山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桃蹊柳陌，水软山温，满目青翠葱蔚洇润。
不过，此处虽灵气充盈，可疾厄道想靠这灵气提升法力，是不可能的。
几缕神力自褚泠渊手中悄无声息地流出，暗暗在山中寻找起可疑的气息，很快就将整座山搜了一遍，花草树木皆未放过，但没有任何收获。
可这情况却让褚泠渊觉得此山越发可疑。
因为山中少了很重要的一位。
褚泠渊楚楚谡谡地走到一棵树下，随着天光完全熄灭，他双手结印，金光大亮，夜风呼啸而起，一座半人高的石像缓缓破土而出。
那石像似乎有些年月了，经受过无数风雨的打磨，石像的面孔已变得模糊不清。
褚泠渊垂眸看着石像，冷声说道：“你暂且在此山中夜巡。”
说完，他抛下那石像不顾，转身向山上走去。
林间不知何时飘起了氤氲雾气，雾锁烟迷，一川风月尽被藏于朦胧间，月辉笼着烟霏，白日里鲜丽的草木，夜里就成了斑驳的孤魂，影影绰绰地立在雾中。
褚泠渊对周遭的迷雾和黑暗视若无睹，淡漠且从容地向前走着。
半晌，一团光亮出现在前方，他停下脚步抬眼看去，那光亮正向他而来。
没一会儿他就看清了光亮之后的身影。
时鱼一手提着竹编的灯笼，一手提着裙摆，纤细娇柔的身子慢慢走来。
她低垂着眼睫认真地看着脚下，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褚泠渊，孤冷的灯光落在她软玉般的脸上便越发的柔和。
又过了片刻，时鱼不经意地抬眼才瞧见他，那双浮光潋滟的眸子瞬时笑起。
“褚泠渊，我怕你迷路，所以来接你了！”
她欢喜地喊道，甜润的声音打破了褚泠渊心底的阒寂。
不知为何，本是死物的名字，在她口中竟活了过来。
时鱼欢快地迈开脚步，灯光微晃，人影微晃，可她却不再看脚下不平坦的路，而是一直望着他，不曾有移。
褚泠渊也没能移开视线，就看着她翩跹的身影越来越近。
这夜，像是忽然下了一场鲜活的、美好的暴雨，他躲都躲不过。
【想要。】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神色一凛，倏地回头去寻。
可周遭不见有人影，更没有任何异动。
那声音出现得迅速，消失得也快，没留下半点痕迹，更像是幻听。
时鱼已经小跑到他身前，歪头打量着他微冷的神情，出声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
褚泠渊一阵沉默，半晌才吐出不冷不热的两个字：“无事。”
可时鱼却觉得他现在的模样不像是无事。
她又眨眼看了看褚泠渊，最后抬起左手，将掌心覆盖在他额头上。
“你的额头好凉啊，是不是生病了？”时鱼轻声问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鱼掌心的柔软和温热。
褚泠渊怔了一下，随后连忙后退与她拉开距离，敛着眸光漠声说道：“不是。”
时鱼并没有在意他的疏离，又问道：“找到疾厄道了吗？”
“没有。”他回道。
时鱼提起手中的竹灯笼，将幽幽灯光凑到他脸旁，神情越发严肃。
“你......”
她拖长了语调，褚泠渊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为何紧张？他也不知晓。
半晌，他才又听到时鱼的声音。
“你不会是捡路边的毒蘑菇吃了吧？”她飞快地问道。
不等褚泠渊回答，时鱼就将食指竖到他眼前，着急地问道：“这是几根手指？”
褚泠渊看着她如嫩笋般的手指：“不......”
他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见时鱼大叫道：“完了！一根手指你能认成五根，肯定毒已入脑！要知道你们天人喜欢乱捡东西吃，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在山中乱走的！”
说着，她转过身去，一手向后朝他招了招：“来，我背你去解毒。”
褚泠渊怔怔看着她弓起的后背，看了许久，最后他没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时鱼奇怪地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我没中毒。”他压了压扬起的唇角，可眼底的笑意却没有消减，“刚刚我说的是不，不是五。”
时鱼直起身子，奇怪地问道：“那你怎么突然怪怪的？一直两个字两个字的同我说话。”
褚泠渊眸光微转，片刻后轻声同她说道：“刚才我在想事情。”
现在时鱼才觉得他恢复正常了。
二人慢步向山上走去，时鱼将手中的灯笼向褚泠渊靠了靠，让光晕笼在他身前：“没找到疾厄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只是未找到，但他还是有可能藏在此处。”褚泠渊低垂视线看向她手中的灯笼，思忖片刻后，他漫不经心似的伸出手，从时鱼手中接过灯笼，然后问道：“这山中可否有隐秘之地？”
时鱼略微仰起头，一边想着一边咕囔道：“隐秘之地......”
半晌，她看向褚泠渊：“也就我住的山洞还算隐秘，不过，前段时日我一直在洞中修炼，几乎没离开过，若疾厄道藏进我洞中，肯定会被我发现的。”
褚泠渊淡淡道：“以防万一，去那里看看吧。”
时鱼点了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接近山顶。
洞穴在山的东侧，洞口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此处山壁陡峭，怪石嶙峋，又有时鱼设下的障眼法做遮掩，常人根本无法发现洞穴的入口。
这洞是时鱼第一个发现的，那时江时月刚将她送回莲清山，她正想寻个可以静心修炼的隐秘地方，莲清山就是一阵剧烈震动，抖落了不少山石，随后山洞就出现了，入洞后时鱼才发现其内藏乾坤，十分利于她修炼，便在里面住了下来。
她带着褚泠渊走进洞中，穿过一条细窄迤逦的长路，视野乍然开阔。
虽是洞穴内，外面又正值黑夜，可洞内却很明亮，无数萤火虫在半空中飘荡着，内里的水潭闪烁着粼粼波光，青翠的灵树张开巨大树冠，有翠鸟正站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二人。
上次褚泠渊只将时鱼送到了洞外，并不知晓洞中是这番奇异景色。
山中的灵气皆来自此处。
他静默地向洞的深处走去，泠泠眸光扫过四周。
一只麻雀从他头上方飞过，最终落在时鱼肩上。
“他是不是上次那个天人？怎么会在这里？”小麻雀精扯着脆生生的嗓子问道。
时鱼抬起手轻戳它的尖喙，笑着说道：“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可能有坏东西闯进山中了，他是来收拾坏东西的。”
小麻雀精眨眼看着褚泠渊，半晌叹气说道：“好吧，希望他别折腾得太厉害，不要吵到小翠鸟们。”
时鱼这才想起小翠鸟们，今日忙得她都忘记此事了。
她小跑到褚泠渊身边，问道：“可看出些什么了？”
褚泠渊一阵沉默，许久突然反问她：“此处灵气为何如此充盈？”
“我也不知，我发现这里时便是如此了。”她乖巧地回答。
褚泠渊同她讲道：“这里灵气充盈的异常，或许疾厄道便是冲着那异常来的。”
说完，他将灯笼递还给时鱼，又挥手拿出佩剑，拔剑朝西侧的石壁走去，用剑尖在石壁之上轻巧的刻下法阵。
虽是刻阵，可剑气依然吓人，每刻一笔，洞中都会掀起一阵寒风，惊得洞中鸟兽四散，连萤火虫们也收起光亮藏匿起来。
时鱼也不敢靠近，可看着洞内越来越暗，她怕耽误褚泠渊刻阵，只能提着灯笼硬着头皮靠近。
褚泠渊十分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许久才刻好完整的法阵。
法阵完成的一刻，刻痕中隐隐流溢起淡淡的光辉。
时鱼问道：“这法阵是做什么的？”
“有了此阵，疾厄道便不敢靠近此处。”他收好剑，肃颜看向时鱼，“要弄清这些灵气从何而来，是否同疾厄道有关，可能还要等我两日，为防万一，需给你们留一处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地。”
说完，他才发现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时鱼手中的灯笼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也是颤悠悠的，似乎那灯光在害怕。
时鱼笑着同他解释道：“你的剑把它们都吓得藏起来了。”
褚泠渊一阵静默，他刚才并没有顾及此处生灵的弱小，所以用剑时完全没有收力。
黑暗中寂静无声，清幽的灯光笼在他们身上。
二人站在灯笼两侧，彼此都不再言语，一个看着她手中的灯笼，一个看着他手中的剑。
“它们何时会出来？”
“你的剑有名字吗？”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一起开了口。
时鱼同褚泠渊薄冷的眼对视，然后露出笑容，先回答起他的问题：“它们也就躲一阵，今夜有很重要的事，很快就会出来的。”
褚泠渊的神情也柔和了些许，答了她的问题：“它叫了无。”
“了无？”时鱼觉得这名字很奇怪。
他垂眸看向了无，说道：“这是师父所赐之名，应是望我了无牵挂，心中只念苍生。”
时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看出她口中装了未言的话，褚泠渊淡声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时鱼有些犹豫地开口：“若真是你所说的这个意思，那也太矛盾了。”
褚泠渊不解她是何意。
“若你心中念着苍生，便不能算是了无牵挂，若真的做到了无牵挂，那苍生也不在你心中了。”时鱼解释道。
她说完，褚泠渊皱起了眉头。
见他皱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时鱼连忙一手捂住嘴，怯怯说道：“我一个小妖，不懂你们天人的道理，都是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褚泠渊垂眸摇头，示意她无妨。
藏起的萤火虫们慢慢飘出，如幽然星辰，一个接着一个点亮，几只翠鸟也匆忙飞出，急切切落在粗壮的灵树后。
灯笼中的光亮着急地闪烁起来，时鱼立刻打开下方的盖子，褚泠渊这才知晓，那里面的光亮也是萤火虫们聚集出的。
看着洞内的鸟兽皆跑向一个地方，他出声问道：“今夜它们有何重要的事？”
时鱼放下空荡荡的灯笼，笑着牵起褚泠渊的手，拉着他小跑过去。
“于我们莲清山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事。”
见她奇怪样子，褚泠渊又问道：“怎么了？”
时鱼用力摇头，没做声回答。
她脸颊发烫，实在不好意思抬起头。
幸好褚泠渊没再多问，而是挥袖转身，眨眼间纯白长剑就出现在他右手中，左手施法结印，金莲真身再次显现，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去，一片莲叶被倏然斩落。
时鱼一惊：“你做什么？！”
莲叶并没有落地，而是缓缓向村子上方飞去，最终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村外的污浊，又将源源不断的清气送入村中。
“虽无法医治怪病，但有我真身在此，至少可以减少此处的浊气。”褚泠渊淡声说道。
时鱼震惊地看着褚泠渊，她身后的闻晓倒是从容，似乎早就对这样的褚泠渊见怪不怪了。
之后闻晓将他们二人送到村外，分别时，闻晓柔声对褚泠渊说道：“恶道行事奸诈，神尊切记万事小心。”
褚泠渊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看着褚泠渊的身影走远，闻晓喃喃开口。
“褚泠渊，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
到莲清山山脚时已是黄昏，太阳像是在天边放了一把大火，云层被烧成艳丽的颜色，那火揉不碎，挥不散，红馥馥又金灿灿，迷醉人眼。
时鱼先回了自己的洞府，她打算将疾厄道之事告知于山中的其他小妖和动物们。
褚泠渊并没有拦她，若疾厄道真藏身于此，让他们知晓也好有个防备。
他独自在山路上走着，目光冷然地扫视四周。
莲清山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桃蹊柳陌，水软山温，满目青翠葱蔚洇润。
不过，此处虽灵气充盈，可疾厄道想靠这灵气提升法力，是不可能的。
几缕神力自褚泠渊手中悄无声息地流出，暗暗在山中寻找起可疑的气息，很快就将整座山搜了一遍，花草树木皆未放过，但没有任何收获。
可这情况却让褚泠渊觉得此山越发可疑。
因为山中少了很重要的一位。
褚泠渊楚楚谡谡地走到一棵树下，随着天光完全熄灭，他双手结印，金光大亮，夜风呼啸而起，一座半人高的石像缓缓破土而出。
那石像似乎有些年月了，经受过无数风雨的打磨，石像的面孔已变得模糊不清。
褚泠渊垂眸看着石像，冷声说道：“你暂且在此山中夜巡。”
说完，他抛下那石像不顾，转身向山上走去。
林间不知何时飘起了氤氲雾气，雾锁烟迷，一川风月尽被藏于朦胧间，月辉笼着烟霏，白日里鲜丽的草木，夜里就成了斑驳的孤魂，影影绰绰地立在雾中。
褚泠渊对周遭的迷雾和黑暗视若无睹，淡漠且从容地向前走着。
半晌，一团光亮出现在前方，他停下脚步抬眼看去，那光亮正向他而来。
没一会儿他就看清了光亮之后的身影。
时鱼一手提着竹编的灯笼，一手提着裙摆，纤细娇柔的身子慢慢走来。
她低垂着眼睫认真地看着脚下，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褚泠渊，孤冷的灯光落在她软玉般的脸上便越发的柔和。
又过了片刻，时鱼不经意地抬眼才瞧见他，那双浮光潋滟的眸子瞬时笑起。
“褚泠渊，我怕你迷路，所以来接你了！”
她欢喜地喊道，甜润的声音打破了褚泠渊心底的阒寂。
不知为何，本是死物的名字，在她口中竟活了过来。
时鱼欢快地迈开脚步，灯光微晃，人影微晃，可她却不再看脚下不平坦的路，而是一直望着他，不曾有移。
褚泠渊也没能移开视线，就看着她翩跹的身影越来越近。
这夜，像是忽然下了一场鲜活的、美好的暴雨，他躲都躲不过。
【想要。】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神色一凛，倏地回头去寻。
可周遭不见有人影，更没有任何异动。
那声音出现得迅速，消失得也快，没留下半点痕迹，更像是幻听。
时鱼已经小跑到他身前，歪头打量着他微冷的神情，出声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
褚泠渊一阵沉默，半晌才吐出不冷不热的两个字：“无事。”
可时鱼却觉得他现在的模样不像是无事。
她又眨眼看了看褚泠渊，最后抬起左手，将掌心覆盖在他额头上。
“你的额头好凉啊，是不是生病了？”时鱼轻声问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鱼掌心的柔软和温热。
褚泠渊怔了一下，随后连忙后退与她拉开距离，敛着眸光漠声说道：“不是。”
时鱼并没有在意他的疏离，又问道：“找到疾厄道了吗？”
“没有。”他回道。
时鱼提起手中的竹灯笼，将幽幽灯光凑到他脸旁，神情越发严肃。
“你......”
她拖长了语调，褚泠渊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为何紧张？他也不知晓。
半晌，他才又听到时鱼的声音。
“你不会是捡路边的毒蘑菇吃了吧？”她飞快地问道。
不等褚泠渊回答，时鱼就将食指竖到他眼前，着急地问道：“这是几根手指？”
褚泠渊看着她如嫩笋般的手指：“不......”
他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见时鱼大叫道：“完了！一根手指你能认成五根，肯定毒已入脑！要知道你们天人喜欢乱捡东西吃，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在山中乱走的！”
说着，她转过身去，一手向后朝他招了招：“来，我背你去解毒。”
褚泠渊怔怔看着她弓起的后背，看了许久，最后他没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时鱼奇怪地回头看他：“你笑什么？”
“我没中毒。”他压了压扬起的唇角，可眼底的笑意却没有消减，“刚刚我说的是不，不是五。”
时鱼直起身子，奇怪地问道：“那你怎么突然怪怪的？一直两个字两个字的同我说话。”
褚泠渊眸光微转，片刻后轻声同她说道：“刚才我在想事情。”
现在时鱼才觉得他恢复正常了。
二人慢步向山上走去，时鱼将手中的灯笼向褚泠渊靠了靠，让光晕笼在他身前：“没找到疾厄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只是未找到，但他还是有可能藏在此处。”褚泠渊低垂视线看向她手中的灯笼，思忖片刻后，他漫不经心似的伸出手，从时鱼手中接过灯笼，然后问道：“这山中可否有隐秘之地？”
时鱼略微仰起头，一边想着一边咕囔道：“隐秘之地......”
半晌，她看向褚泠渊：“也就我住的山洞还算隐秘，不过，前段时日我一直在洞中修炼，几乎没离开过，若疾厄道藏进我洞中，肯定会被我发现的。”
褚泠渊淡淡道：“以防万一，去那里看看吧。”
时鱼点了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接近山顶。
洞穴在山的东侧，洞口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此处山壁陡峭，怪石嶙峋，又有时鱼设下的障眼法做遮掩，常人根本无法发现洞穴的入口。
这洞是时鱼第一个发现的，那时江时月刚将她送回莲清山，她正想寻个可以静心修炼的隐秘地方，莲清山就是一阵剧烈震动，抖落了不少山石，随后山洞就出现了，入洞后时鱼才发现其内藏乾坤，十分利于她修炼，便在里面住了下来。
她带着褚泠渊走进洞中，穿过一条细窄迤逦的长路，视野乍然开阔。
虽是洞穴内，外面又正值黑夜，可洞内却很明亮，无数萤火虫在半空中飘荡着，内里的水潭闪烁着粼粼波光，青翠的灵树张开巨大树冠，有翠鸟正站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二人。
上次褚泠渊只将时鱼送到了洞外，并不知晓洞中是这番奇异景色。
山中的灵气皆来自此处。
他静默地向洞的深处走去，泠泠眸光扫过四周。
一只麻雀从他头上方飞过，最终落在时鱼肩上。
“他是不是上次那个天人？怎么会在这里？”小麻雀精扯着脆生生的嗓子问道。
时鱼抬起手轻戳它的尖喙，笑着说道：“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可能有坏东西闯进山中了，他是来收拾坏东西的。”
小麻雀精眨眼看着褚泠渊，半晌叹气说道：“好吧，希望他别折腾得太厉害，不要吵到小翠鸟们。”
时鱼这才想起小翠鸟们，今日忙得她都忘记此事了。
她小跑到褚泠渊身边，问道：“可看出些什么了？”
褚泠渊一阵沉默，许久突然反问她：“此处灵气为何如此充盈？”
“我也不知，我发现这里时便是如此了。”她乖巧地回答。
褚泠渊同她讲道：“这里灵气充盈的异常，或许疾厄道便是冲着那异常来的。”
说完，他将灯笼递还给时鱼，又挥手拿出佩剑，拔剑朝西侧的石壁走去，用剑尖在石壁之上轻巧的刻下法阵。
虽是刻阵，可剑气依然吓人，每刻一笔，洞中都会掀起一阵寒风，惊得洞中鸟兽四散，连萤火虫们也收起光亮藏匿起来。
时鱼也不敢靠近，可看着洞内越来越暗，她怕耽误褚泠渊刻阵，只能提着灯笼硬着头皮靠近。
褚泠渊十分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许久才刻好完整的法阵。
法阵完成的一刻，刻痕中隐隐流溢起淡淡的光辉。
时鱼问道：“这法阵是做什么的？”
“有了此阵，疾厄道便不敢靠近此处。”他收好剑，肃颜看向时鱼，“要弄清这些灵气从何而来，是否同疾厄道有关，可能还要等我两日，为防万一，需给你们留一处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地。”
说完，他才发现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时鱼手中的灯笼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也是颤悠悠的，似乎那灯光在害怕。
时鱼笑着同他解释道：“你的剑把它们都吓得藏起来了。”
褚泠渊一阵静默，他刚才并没有顾及此处生灵的弱小，所以用剑时完全没有收力。
黑暗中寂静无声，清幽的灯光笼在他们身上。
二人站在灯笼两侧，彼此都不再言语，一个看着她手中的灯笼，一个看着他手中的剑。
“它们何时会出来？”
“你的剑有名字吗？”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一起开了口。
时鱼同褚泠渊薄冷的眼对视，然后露出笑容，先回答起他的问题：“它们也就躲一阵，今夜有很重要的事，很快就会出来的。”
褚泠渊的神情也柔和了些许，答了她的问题：“它叫了无。”
“了无？”时鱼觉得这名字很奇怪。
他垂眸看向了无，说道：“这是师父所赐之名，应是望我了无牵挂，心中只念苍生。”
时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看出她口中装了未言的话，褚泠渊淡声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时鱼有些犹豫地开口：“若真是你所说的这个意思，那也太矛盾了。”
褚泠渊不解她是何意。
“若你心中念着苍生，便不能算是了无牵挂，若真的做到了无牵挂，那苍生也不在你心中了。”时鱼解释道。
她说完，褚泠渊皱起了眉头。
见他皱眉，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时鱼连忙一手捂住嘴，怯怯说道：“我一个小妖，不懂你们天人的道理，都是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褚泠渊垂眸摇头，示意她无妨。
藏起的萤火虫们慢慢飘出，如幽然星辰，一个接着一个点亮，几只翠鸟也匆忙飞出，急切切落在粗壮的灵树后。
灯笼中的光亮着急地闪烁起来，时鱼立刻打开下方的盖子，褚泠渊这才知晓，那里面的光亮也是萤火虫们聚集出的。
看着洞内的鸟兽皆跑向一个地方，他出声问道：“今夜它们有何重要的事？”
时鱼放下空荡荡的灯笼，笑着牵起褚泠渊的手，拉着他小跑过去。
“于我们莲清山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