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后,玉楼四人正在老者家中用早饭,忽然一个汉子急匆匆过来寻老者,说是昨天被烧死的孩子的母亲晚上趁人不备投了井,尸体已经捞上来了。众人都心里一沉,再也吃不下饭,跟着汉子到了出事地点。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乡亲,一个老妇人坐在地上抱着被水泡肿的尸体默默流泪,一脸的绝望。

    春芽核桃般的肿眼睛就泛起了泪光,她紧紧抓着丑姑的手,默然无声地扭过头,不敢再看眼前惨状。

    丑姑隐隐感觉春芽的手正在发抖,她此刻能清晰得体会到对方内心的悲伤与愤怒。她本想安慰说:所有人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并不安稳,死了正是解脱。可话到了嘴边却怎样都说不出来,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不能这样说。她只能默默地、紧紧地回握住春芽的手。

    之后几天,玉楼和长生帮着村民一起给几户烧毁的人家伐木盖屋。渐渐地,村子里又恢复了生机与笑意,仿佛惨事从没发生过。

    这日,玉楼与老者道别,村民们知道他们要走,都过来看望挽留。玉楼笑着婉拒村民们的好意,并给村里留下了整车布和一千两银票,另外又给那个失去亲人的老妇人一百两银子以及一些常用的药材。

    两辆马车又踏上了往北的旅程。路上,春芽颇有些闷闷不乐,义愤填膺地问:“官府不作为,为什么不去那里教训一通狗官?这次你怎么不狐假虎威了!”

    长生驾着车,望着前路,悠悠叹了口气:“这里早出了晋地,换了只老虎了!我和这只老虎没交情。”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那里多留些时日?等下次蛮人再来时,杀他个落花流水!”春芽仍旧气愤。

    “你猜,这里的官府为什么不管?”长生反问。

    春芽怒气冲冲地回答:“那群孬种肯定是怕打过人家,怕死呗!”

    长生赞叹着说:“你这个怕字说对了。不过,他们不止怕死……更怕事。”

    “什么意思?”春芽不解地望向他,“地方官本来就守土有责,蛮人过来欺他百姓,他赶走盗贼、守护百姓正是他要做的事,怎么反倒怕了呢?”

    “普通的盗贼,或许他们还敢管一管。”长生仍旧望着前方,语气却戏谑起来,“别国的盗贼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普通的盗贼,抓了或杀了,对朝廷都是一件功劳。可别国的盗贼,你处理得不好,就是两国之间的纷争了。到时候,战或和,朝廷都要拿你问罪。”长生顿了顿,又说,“况且,现在又正处在微妙的时刻。”

    前一句,春芽模模糊糊听懂了,后一句又弄得她一头雾水,“什么微妙的时刻?”

    这下,长生转过头来,白了她一眼,用略带鄙夷的口气反问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浪迹天涯?”

    春芽越发不解,思忖着说:“是因为夫人与大公子的……”她顿住了,摇了摇头,自语似地继续道,“可我们府里的事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呀?”

    “哎!不该你聪明的时候你什么都懂,该你聪明的时候怎么跟个木头一样呢?”

    “你才是木头呢!说话跟那些夫子似的弯弯绕绕,能不能痛快一点?”春芽生气地瞪着他。

    长生无奈,索性直白地告诉她:“大顺现在四方鼎立,皇帝对内还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来攘外。”怕她还不懂,又说,“四方,就是皇帝一方、魏王一方、秦王一方、晋王一方。至于为什么鼎立,为什么皇帝自顾不暇,你以后就知道了。”

    春芽了然地点点头,半晌又摇摇头:“那四方跟咱们浪迹天涯有什么关系?”

    长生仰天一叹,头也不回地说:“咱们少爷不就是晋王一方!况且咱们晋王一方里面又分了两方,哎……越说越扯,不说了!”

    长生的马车里叽叽喳喳的同时,玉楼的马车内却寂然无语。

    本来就寡言少语的玉楼自从上路以来更是没说过一句话,驾着车一脸的郁色。丑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不乐,她心里也不得劲,就想办法逗他开心。她把拳头伸到玉楼面前,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看,我手里有什么东西。”

    “豆子。”玉楼看也不看她,随口敷衍着。

    “不对!”丑姑笑着摇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错可就要刮鼻子了哟!”这是她当乞丐时看见那些孩子们玩的猜枚游戏,这个无聊的游戏孩子们能玩一整天,直到大人喊他们回家吃饭才散。她心血来潮,也想和玉楼玩这个游戏。

    “石头。”玉楼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心不在焉。

    “当、当、当!”丑姑把拳头在他面前缓缓张开,一只黑色的大蝴蝶顿时缓缓张开翅膀,轻盈地从她掌心飞了出去。

    “你错了,来接受惩罚吧!”丑姑兴奋地笑着将食指伸到玉楼鼻梁处,却见玉楼不耐地别过头去,她的手便落了个空。

    丑姑见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哼了一声,也赌气地别过头去,“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她自顾自地坐到车厢边上,悠闲地甩着腿,又伸手去抓风。她总是能好运气地抓住只蝴蝶或是别的昆虫,然后笑嘻嘻地玩弄一阵,再放飞出去。

    “你这么开心吗?”

    玉楼的声音突兀响起,丑姑一愣,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螳螂,看着它被自己拈住双钳徒劳挣扎,她头也不回,反问道:“你自己莫名其妙生气,难道还不许别人开心吗?”

    “我……”玉楼被她一噎,怔了片刻,随后自嘲一笑,“你说得对,我这气生得莫名其妙,还给你脸色看,实在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嘻嘻嘻,”丑姑一看他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心中霍然愉悦,把虫子一扔,又靠紧玉楼坐下,“你笑的样子好看,快笑一笑。”

    玉楼看着丑姑一脸天真无虑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对她扯嘴一笑。

    笑容有些勉强,有些惆怅,又有些深邃,丑姑竟看迷了眼,呆呆地一动不动。半晌,她才蓦地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偷偷地喘着气。

    马车在四人各自不同的心境中“嗒嗒”行驶着,不知不觉,到达了一个新的小镇。这里屋舍林立,街市俨然,行人们步履惬意,商贩们吆喝声声,四人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新世界,心头一扫之前的沉郁,开朗了不少。

    “前面有家客店!”春芽用手指着远处一块飘扬的幌布,激动地说。一路上旅途劳累,春芽晚上做梦都是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因此对住宿一类的招牌十分敏感,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幌布上面的大字影影绰绰,她还是凭借自己极好的目力一下就认了出来。她拍着长生的肩膀催促着,“快点,快点啊!”

    “那一家兴许不是的呢?”长生撇了撇嘴,却也打发着马儿快走。

    到了近前一看,迎风招展的幌子上果然印着“住宿”两个大字,店门上的招牌上写着“鸿轩客栈”。

    春芽不等长生停稳马车,就纵身跳了下去,在店门口就喊道:“店家!店家!要两间上房。”

    掌柜和一个小二立马迎了出来。长生往后一瞧,却不见另一辆马车的身影,不由一惊。

    原来,半路上,玉楼和丑姑遇到了点事,远远落在后头了。

    马车走着走着,突然车身一震,丑姑感觉眼前陡然一亮立即又暗了下来。她懒洋洋地睁开眼,借着透过车帘缝的一丝光亮,发现面前靠车壁蹲着个小小的身影。

    “你是谁,怎么跳上我的车来?”

    小小的身影瑟缩着,没有吭声。

    丑姑刷地拉开一侧车窗帘,顿时车内一片明亮,她这才看清,眼前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孩子脸上一片脏污,身上衣服也邋遢得很。

    四目相对下,小孩带着哭腔吭声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吧!求求你们!”

    “你哥哥?”丑姑眼珠一转,想起来了,“刚刚外面那个被抓的小偷是你哥哥呀?”

    “我……我们快要饿死了,不得已才……才偷钱的。”小孩哽咽着说。

    “他偷了东西被抓去见官不是活该的嘛!”丑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男孩一听,哭得更惨了。

    玉楼眼见着一个小身影蹿上了自己的马车,但他并没有阻止。这时听见车厢里的对话和小孩的哭泣声,心下不忍,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停了车。

    他掀开帘子,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碎银递给小孩:“这些钱,你拿去还给人家救你哥哥,剩下的买些东西吃吧。”

    小孩愣了半晌,将信将疑地接过钱,见对方确实是好意,连连道谢,便跳下车子飞奔而去。

    “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过不去?”玉楼对着车厢里的人无奈一笑。

    丑姑斜倚着靠枕,双腿悠闲地架在一起:“偷人东西的不是坏小孩吗!”她浑然忘记自己也偷过别人的衣服穿。

    “他们还小,需要大人好好教导才是。”玉楼叹了口气,转过身。

    “你快点吧,长生他们都不见人影了。”丑姑用脚撩开帘子,望着前方催促道。

    玉楼正欲提缰催马,身后突然响起几声稚嫩的喊声。

    “等等!”

    “等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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