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关的哭喊,却又都像没有听见一般,冷漠地看着大关的痛苦,麻木地看着大关母亲的挣扎和惨状。这个村子此刻弥漫着红色的气息,如此浓烈。

    这一刻,他们沉醉在红色的派对中,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互相看着其他带着面具的人。

    这场仪式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大家热热闹闹的聚着,然后热热闹闹的离开。离开的人们,互相说着话,唠着家常。

    “我就说吧,村长和大丰媳妇那个小贱蹄子肯定有一腿。”

    “诶呀,你猜的真不错。”

    “村长这老东西可不是啥好人,我们可得小心点,别得罪他了。”

    “村长那小肚鸡肠的,说话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隔墙有耳啊!”

    一家一户说着闲话,没人觉得刚才有什么不对,没人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家看了热闹,热闹就没了,剩下的,只有笑话。

    大关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母亲化成灰烬的地方。大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母亲的骨灰,因为风一吹,母亲的骨灰也随风而去了。这或许才是母亲的意愿,随着风走。

    大关一直待到天黑,母亲留下的包裹在身边,大关拿着包裹,去到了树边。树已经烧得漆黑,大关看着地上的灰烬,突然就笑了,笑声凄惨。笑着笑着就哭了,是哭笑不得,又哭又笑。

    人哪,这一辈子,图什么啊?谁知道啊,反正是活一天算一天啊!

    大关边流泪边收拾起母亲的骨灰,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骨灰上,大关从袋子里找了一个碗,母亲吃饭用的碗,将骨灰装进了碗里面。

    大关此时已经失去了自己,没有了灵魂,灵魂不知道飘向了何处,去向了何处,不知道它现在有没有居所,大概是流离失所吧。

    大关一步一步走向家,就像之前无数次父亲和母亲牵着他回家那样,如今只剩大关一个人了。大关年纪小,这么小的年纪,失去了两个至亲,大关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日子就这样过着,太阳依旧每天升起,月亮依旧在晚上散发着光,树木、花草依旧遵循着生长、开花、凋谢、再次生长的规律。而只有大关,停在了过去,停在了那一天满是雪花的夜晚。

    大关只有房子了,这个房子承载了他和父亲母亲的回忆,大关每天守着回忆度日。大关沉浸在回忆里面出不来,周围人都开始纷纷可怜大关。

    “诶呦,这孩子的父母要是还活着,肯定心疼死了。”

    “你说说大东和她媳妇就是命不好啊,留着个这么小的孩子活受罪啊,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没人给他做主啊?”

    “我看哪,就是他们自己做的,不干好事,能怪谁?”

    大关有一个亲姑姑和亲舅舅,但是这两个亲戚谁也没管大关,甚至都不喜欢大关。

    “我是真不喜欢他父亲,一天天脑子里竟是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最后可算是没连累我们。”亲姑姑开口。

    “我们也是,他们一家人都不是啥好的。那年大关读书问我们两家借钱,我是真不想借。更别说大关了,看见他我就要烦死了。”亲舅妈开口。

    大关蹲在地上听着,听着村民和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他们一家的坏话,那一刻,大关的心仿佛在冰窖里面,已经冻死了。

    大关在成长面前失去了他的智慧、能力和心境,大关对于这个环境无所适从。两个月过后,村里面要举行祭典仪式,这是村里一年一度最重大的节日了。

    大关整日待在屋子里,或是在院子中发呆,来回游荡。大关偶尔会想起父亲和母亲,低低地沉重地哭泣。大多数时间大关是放空的,没有任何想法的,整个灵魂都已经走失。

    这天下午,村长通知各家各户开会讨论祭典仪式的举办,大关也在参加的名单中。

    到了下午,大关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开会的地方,村民们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大关也进入了大流。

    “大家都到齐了吧。”村长依旧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说话。“大家也都知道,一年一度的祭典仪式要来了。今天我们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讨论这一年的祭典仪式要如何举办。”

    “其实啊,往年我们办的都太简单了。今年啊,遭遇了这么多事情,我想了很多,很可能就是老祖宗们对我们的祭典仪式不满意。所以,今年我们要大办,要让老祖宗高兴,让老祖宗们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万事顺利。”村长说完,拿起一旁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绿茶,微微甘苦,村长满意的点点头。

    “大家是有什么想法呢?同意吗?畅所欲言、畅所欲言啊!”

    村长话音落了下去,没人开口。一阵寂静之后,村长又开口了。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按我说的办吧。但是啊,今年大办的话,这费用属实是不低。之前每年每家出10文铜钱,今年的话,每家增加至20文铜钱。要不是今年出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啊。我知道大家因为之前请明理大师每家已经出了15文铜钱,但是祭典仪式可是个大事,可耽误不得。大家心里面都揣摩揣摩,有个数。”

    “村长啊,不是我们不想交啊,实在是没钱了啊。”穿着棕色全是补丁的麻衣的大姐开口,“你看我们的衣服,全是补丁,缝缝补补又三年啊,都不舍得买个布料弄身新的,你说我们哪来的钱啊?就15文铜钱也是狠了狠心才拿出来的啊!”大姐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眼睛里全是心酸和艰难。

    村长叹气,“诶,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家家户户是真没有几两油水,但是啊,这祭典仪式也不能不办啊?你们说,想怎么办,大家集思广益,出出主意。”

    “村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年呢,你多出点钱,我们多出点力。还有今年这地啊,我们帮你种,你歇着,就当雇佣我们了。”一个穿着褐色补丁麻衣的大汉说道。

    村长眉头紧蹙,“诶,我知道大家实在是拿不出钱了。我也没啥余钱啊。明理大师的费用我不想让大家为难,一个人承担了30文铜钱。我的口袋里面也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大家听着,看着村长几乎已经全是白发,身子渐渐佝偻,有点不忍心。“村长,你拿个主意吧,大家伙听你的。”

    “好,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既然大家都那不出来钱,那就只有卖地和卖房子了。”

    村民们听见村长说的话更加不喜,卖地卖房子那不是等于要他们的命吗?

    “村长啊,这可是更不行啊,要地和房子和要杀我有什么分别啊?”一名春哲灰色补丁麻衣,国字脸,眉毛浓郁,身体偏瘦的男子说道。

    “诶,我也是考虑了许久,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咱这个村子呀,说白了就是穷。”

    “诶。”

    “这可怎么办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要是真走到卖地卖房子这一步,我们怎么办?”

    大关安安静静的站着,听着周围人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大关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一抬头,就看见基本上所有的村民都在看着他。一片寂静,寂静地大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所有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大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没有家了,从此他失去了所有,唯一念想,也化为乌有。

    “大关啊,”大关站在家门口,村长面对着他,“这也是为了你父母,为了让你父母在天上好好的活着。你以后不管是去村子里哪一家都行,他们都说好了,轮流照顾你,听话,懂事。”

    大关眼中含着泪,“村长,我不想走,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家。”大关声音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大。可是却没有人听见,所有人只是沉默。

    “好了,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小孩子脾气,村子里最大的掌权者将这定义为闹小孩子脾气。

    大关每天都漂泊在外,属于他的地也被村民们分割了,村民们大言不惭的说照顾他也是要花钱的,这地啊,就当是费用了。从此,大关才算是只剩一具空壳了。

    大关每天都在村子外游荡,没有人管他,仿佛他不属于这个村子,他不属于这里。但是到干活的时候,大关必须出现。吃饭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说给他一碗饭。

    大关经常眼睁睁的看着大家亲亲热热的、热热闹闹的回家、吃饭,他厚着脸皮去讨要一碗饭,却总是被赶出来,或是被打出来。大关身上经常有很多伤痕。

    这天,大关实在饿得不行了,两眼冒金星了。大关拖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庙里,里面有祭祀的贡品,大关一口一口的吃着,想起了母亲喜欢的梨。大关的眼泪流了下来。

    嘴里的吃着混杂着咸咸的泪水,大关第一次这样哭了一个多时辰,哭得累了,就在庙里睡着了。没有人发现大关不见了,就连干活的时候大关没去都没有人发现,大关被彻底遗弃了。

    魏杨听着大关讲述他的故事,眼泪不停的流。苏况全程拧着眉,时不时给魏杨擦擦眼泪。

    “大关,你还好吗?你太不容易了,这些人简直太坏了,简直罪大恶极,不得好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的,你不要害怕。”

    大关灰扑扑的脸上浮现了笑容,“谢谢你们。”

    “别担心,我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关,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承认,你是一个强者。”苏况的眼睛里面是坚定、是欣赏。

    大关流泪了,留下了的是感动,是对自己欣慰的泪水。母亲、父亲,你们看啊,我挺过来了,我如此坚强,如此幸运的挺了过来,我爱你们,永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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