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姐停好车,打了个电话给她爸妈,叮嘱了她儿子把作业做完再看电视、早点休息之类的,说要晚点回去。

    把电话揣进包包,她看着我笑了笑:“蹦一会呗?”

    “哎,吵得很,不喜欢。”我实话实说。

    “真没劲,你这人。”洪姐撇嘴,“就当吃了我的饭,陪我乐乐”

    喲,这真是吃人嘴短。

    洪姐起身下车,不带丝毫商量和半分犹豫。我跟在她身后。

    她顿了下,等我跟上了,伸手挽住我手臂,轻轻地拽了拽。还歪头看我,笑得很甜,像个小女孩般地满足。和刚才的霸道可是完全迥然。

    女人嘛,天生的演员。

    不久前的曾经,小雅还跟我说,我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怎么割都割不掉。说话的时候,她眼里柔柔地含着一层雾,一脸心碎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真的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

    那一刻,我捧着她的脸,深吻着她。就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在一起了。

    洪姐没察觉我的心神恍惚,拖着我进了苏荷。找了一个空位,就拉我坐了下来。

    “你要喝什么?”洪姐问。

    “朗姆。”我就想着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朗姆酒了,一直都没试过。

    “嗯?”她有点惊讶,看向酒保“有吗?”

    “有的。”酒保点头说道。

    看来比较少人点这个。

    “那还是给我XO吧。”洪姐说道,顺便掏出几张毛爷爷递给酒保。

    迪厅舞池里的群魔乱舞,超重低音音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节奏。彩色灯球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柱,扫过舞池里的红男绿女,他们的脸庞在某一瞬明亮可见,旋即黯然堕入黑暗。

    洪姐端起酒,碰了碰我的朗姆酒,“来呀,走一个……”

    我想起以前醉酒闹得笑话,默默端起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

    “小熊,你是在养金鱼吗?”

    洪姐见我没喝完,激将我。

    “别激我”我懒懒地说,“打死我都不多喝了,快吐了……”

    “真的假的啊?上次不是挺能的嘛,一口气两瓶红星二锅头?”

    “那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洪姐捧着酒杯贴在脸颊,眯着眼,那神色意味深长。

    “反正就是不一样了。”我打着太极,“酒,就像女人一样,需要慢慢品,慢慢饮,才会知道这酒的好、醇。”

    “酸死了。喝个酒都能和把妹扯上关系。”洪姐装作牙酸的表情,一边摇着脑袋。她玩味的浅笑这,眼神直直的逼问:“那你说说,姐姐我是什么味道的?”

    “有点像wisky那样醇厚,但没那么浓烈,比朗姆酒高贵,有味道……”我打胡乱说道,其实我统共也就喝过那么几款洋酒,根本就一窍不通。

    不知是我说得好听,还是她已被酒迷醉了一半,很受用地笑着笑着,然后眼睛里有一些泛光的晶莹。

    “你倒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她自己抿了小口酒,明明很喜欢,却又鄙夷的语气和眼神对我说。

    “我就实话实说呀……”

    “好像有很久很久,好多年,没听到这么舒服的话了。”洪姐托腮看着我,眼里满是雨露迷雾。

    不等我回应,她又说道:“真的开心。”说完一饮而尽,那小半杯棕褐色的液体,将酒杯朝桌子上用力一放,不等我反应已经拽着我手,到了舞池里。

    洪姐似乎忘掉所有,长长的头发,随着腰肢摇曳着,发尖挥洒掉不知道多久以来积压的郁郁寡欢。

    她见我笨拙地随她摇摆着,不禁发笑,见我害羞要停下来,便将双手搭在我肩上:“像个木偶人似的,笨手笨脚。你要放轻松,放开点儿,自然些,跟着我就好了。”

    “哦——”我应着,低头吸了口气,调整自己。

    “忘掉其他人和事,忘了你是你,就开始摇呀摆呀,就好了。”洪姐一边扭动着腰肢,一边附在我耳朵上大声喊着,“别老去想你那个什么小雅,陪姐姐开心放松啊!”

    她调皮的笑,又命令似的要求我跟随。

    好吧,我一咬牙横心就跟着疯了。

    我记得那一刻,洪姐的眼睛似乎瞪大了,她有些讶异——这笨手笨脚的土包子,居然野起来也还挺疯的。

    在明暗中挥洒郁闷和失落的我们,不知不觉间距离变得很近。

    一束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好看,让人旌旗摇动。她知道我在看她,眼神相对的一瞬,像是眼里的火石打燃点点火星。

    她却是低头转移视线开去。有一种东西在我胸口涌动。

    黑暗中,她的香水味淡淡地,循着缝隙的痕迹,侵袭着我的神经。

    在一束月白色光来临的刹那,我像一条瞅了猎物很久的蛇一样不停吐着信子刺探着空起里的细微变化,瞅准时机,嗖地一下,狠狠地、迅雷不及掩耳地落在她右脸颊上。

    来不及停留,又迅速逃开。

    “你——”洪姐似乎有点意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有火星子。

    我还在想着如何,如何说,如何……虽然之前又过几次擦枪未走火。

    却只感觉身子被紧紧缚住。耳畔就传来她的温度,头发光滑柔顺舒服贴在我脸上。我才开始想入非非,却传来她的抽泣声,她的肩头在抖。

    女人在哭,声音不大。旁人在疯狂摇摆,振聋发聩的音乐,仿佛都已隔绝于我俩之外。

    我揽着她后背,伸手在她头上摩挲着,“没事,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她不回应,只顾着哭,身体则完全由我撑着,而不至于摔倒。

    良久,我感到她的唇柔软暖湿地在我耳朵上轻轻啄磨……

    “走吧,我想走了。”洪姐小声说。

    “去哪儿?”

    “休息。困了。”

    “哦。可还早呀。”我心想着以前和黄驷出去玩,都是半夜两三点才结束的。

    “……”洪姐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开始往外走。

    我见她朝另一个方向走,抬手指向停车位提醒她:“洪姐,车在那一边。”

    “陪我走走。”

    “哦。我们去筼筜湖走走呗,反正不远。”我还没夜里转过这个公园。

    “嗯。都好。”

    我们就那样肩并肩,像对情侣一样的压着马路。用痴男怨女,好像也不无不当。

    夜下路灯偷着朦胧昏黄的暧昧,三月初春的鹭岛,夜里也会时不时地袭来一阵凉意。我和洪姐围着筼筜湖挪步,走得很轻很慢,很轻松的步伐,像是甩掉的地球引力一样。

    这时节,带着春天新芽青草气息的细雨,不知何时就会洒下来。我的眼镜片上落满了蒙蒙的一层细碎小雨珠。

    洪姐的头发和睫毛上满是闪着和路灯一样透着暖意颜色的小雾珠。

    我试图伸手掸走一些她头发上的这些小晶莹。

    “不用呀,挺好的。又不会感冒的。”洪姐笑笑说道,自然地挽在我手臂上。

    “我挺喜欢这样的洗雨天,不打伞,就这样被淋着。我一直都喜欢这种感觉。”我习惯将自己的喜好说出来。

    “有毛病,要不就是有心事。别说,我好多年没这样在雨里散步了,听你这么说起来,感觉很舒服,人都清爽了。”洪姐声音里多了些向上升起来的轻快。

    夜晚的筼筜湖公园,显得如此静谧和暧昧。除了偶尔路过的人们的脚步声,便只剩细雨落在这世间的浅浅轻叹。

    “我们坐会吧”洪姐从包包里拿出来纸巾,擦了擦灯下长椅上那一层密密雨珠。

    湿湿地凉意穿过布匹,到达肌肤。我不假思索地朝红姐说:“凉,坐我腿上吧!”

    洪姐犹豫了下,弯着腰停下正要落座的姿势,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我看不到神情。心里一种乱扑腾的力量窜起来,拽着她左手,她边一歪斜落在了我身上。

    暖暖的,软软的。

    我闻到她耳际发丝的香气,我呼吸还吐气还冒着些许热气,一定朝着她耳垂敏锐的肌肤上,吐出了许多秘密。

    一阵沉默,我们都试图打破,几乎同时开口说道:“我——”

    “你先说吧。”

    “你先说!”洪姐坚持道。

    “我,我,我——我就感觉你喝酒多厉害的。”

    “啊?——”洪姐似乎有些遗憾,又笑笑地回应我:“就这个呀,以为你要说啥重大发现呢!”

    “挺重大的发现了。”

    “怎么了,颠覆了你对我认知呀?”洪姐狡黠一笑。

    “没,就是意外。”

    “别朝我耳朵呼气……痒!”洪姐软软地说,一边拨弄了头发,捋了一缕头发来护着她的痒。

    “哦,不是故意的。”

    “感觉你是故意的。”洪姐怪怪的语气,“不老实。”

    “哪儿不老了!我老实。”

    “这里。顶着我了。”洪姐稍微扭动了一点点,轻轻的左右晃了晃。

    “我我,我没有故意的。”

    洪姐见我抵赖又纯真的模样,噗呲笑了出来。

    转头与我四目相接,那距离很近,近得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脸,感觉睫毛都链挨在了一起。

    只那么一丁点儿颤动,便温热柔软相接在一起。

    或许是干涸了许久,或许是新鲜味道的刺激,或许只是对被背弃地疯狂回敬,我们沦陷在一幕如纱的雨雾中。

    细雨只是在给我们涤清天空里的浮尘,给予了些许可怜的温存。

    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晚在如纱的烟雨里,不该有的温存。

    那可是我生命里关于亲吻,屈指可数的美好记忆。

    我时常回想起那一天的雨,路灯的颜色,雨飘落的声音,还有夜晚筼筜湖里随风而来的海腥味。

    洪姐猛然间清醒,停住了刚还温暖湿滑的舌尖游戏。“不行,死相啦!走啦!”说罢从我身上站起来,却没能一下子站立起来。

    “哎呀,烦死了!”成熟女性的美和野,像是藏不住的风,掩不住的光,从任何一个可能的缝隙落到你的肌肤上——她小手一握一捏,力度刚好,落在我自然地顶立部位。

    没有开车,当然也没有回到33号。

    洪姐和我在雨中牵着手,小跑着,喘着气,像风一样地滚着一团火球,到了不远的RAMADA。

    前台服务员看着我俩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稀奇,专业友好地递给我俩房卡:“入住愉快!”

    洪姐在那一刻,眼神里出现了一秒即逝地难为情。我低着头,躲避这尴尬。

    那一晚床很白很软,窗外一片细雨濛,时光也很暖。

    酒店的灯光洒在光滑肌肤上,半掩的身躯还有刚才的痕迹。

    “洪姐,我会对你好的!”我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噗——”洪姐笑出声来,“满意了,知道报恩了啊?”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用手抚着我的头发。

    “我是说真的。”我那一刻应该是真的。

    “姐姐我可没那么自私。”洪姐捏了捏我的脸,“别有负担。”

    “哦。”我无语以对,只这样回应。

    “我很开心,谢谢你哦!”她换了副模样似的笑着,像是个偷东西得手的贼。

    女人,这个已婚已育,遭遇了婚姻背弃,也想得明白通透,却始终是女人的女人。

    男人,或者说那时候的我还是个男孩子的心理成熟度,还在一心期望着曾经书里、诗里,歌里那样的爱情,纯粹、两情相悦,没有其他人、其他事的掺杂……

    洪姐看我目光呆滞不再说话盯着天花板,来了一句:“怎么了,失身了,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还需要适应下?又不是处女,哎——真是的!”

    我从放空中回来,揪了一把她的臀:“不就地正法你,你就又要反正了,啊?”

    “疼!死相!”洪姐嗔怒道。

    裹着浴巾,洪姐从mini bar取出两瓶饮料,扔给我一瓶。“渴了吧?”

    “嗯,谢谢!”

    “这么客气呀。”她一脸邪笑,“说说哎,要怎么感谢我?”

    “为什么感谢你哦?”

    “我可是舍身搭救失恋被甩的纯情未婚男青年哦!”

    “这么说,你这是功德无量啊!”我嘲弄道,“要说,我还是挽救了一个婚姻失败美女的幸福了呢!”

    “去,我教你嘴臭!”洪姐一把扯下身上的浴巾,一团朝我扔了过来。

    浴巾落在我头上,洪姐便骑了上来,一顿粉拳像冰雹一样落在我身上。

    “嗷嗷嗷,疼,饶命,饶命,我投降还不行?”

    “投降?不接受投降,不优待俘虏!”

    “塞你母懒觉!”我来了火气,搬出来闽骂。

    “塞你母!竟敢骂我!我非得……非得……治……你!”洪姐的声音渐渐小了,落回到心里去了。

    我知道,我们又一起去了一个地方。

    成熟女人,洪姐的味道,像苹果,又像梨。和小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该死,可我怎么又想到了小雅。

    那一夜我的电话静音,11点半过,黄姝打了两次还发来一个短信。还有许久未联系的丽丽打了一次电话,留了一个短信,要我发卡号给她,她把钱还给我。

    一夜春雨风半暖,娇娘美眸含柔烟。

    早晨,洪姐看了眼手表,便一下翻身起床。或许到了白天的光下,她也褪了些昨夜里的情意。

    “我先走了。还有事。”洪姐的脸色很好看,多了很多女人的妩媚和绯红色,眼里都亮着光。

    “嗯。我也要去上班了。”我一边起身。

    “小熊,”洪姐很认真的叫了我名字,“没有完美的爱情。”

    “完美的爱情?”

    “对,没有完美的爱情。”洪姐用她的经历,告诉我她的经验总结。

    “你也不会遇到完美的爱情。”

    我有些失落,也想反驳:“我——”

    当一个人,经历过几次恋爱,哪里可能像当初那样的纯情单一。人、事、物,都杂乱了起来,心怎能回到如初相见?

    她见我的沉默,心里一定了然我的心思。“小雅不是你的纯真。你把纯真当做了她。可她不是。于是,那之后,你也不再会是别的女孩子的纯真了。你的纯真,已经没了。”

    “晚上再聊吧!”洪姐起身穿上鞋子,挎着包包走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房间里的我,顿觉一阵虚空。

    我的纯真付诸流水了,从此不在,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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