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君和太子哥哥的人、头就高悬于城楼上,让往来的路人观瞻。

    屠城、掠才、占地,还不够吗?诛心……让一国之主、一国太子的人/头作为警示的资本。

    她握紧拳头,伏在车厢中,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为什么偏生是你,陆景辞……为什么……

    白清苡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爱恨交织所带来的痛彻心扉,有多么刻骨。

    同时,也坚定了她对复仇的决心。

    是该死!但陆景辞,你我之间,该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陆景辞,我会如你所愿的活着,我会让你饱尝绝望的滋味!

    白清苡被押回大尧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因大军还未撤回,也只有几队士兵巡逻。

    负责押解的亲兵很清楚巡逻路线,巧妙避开巡逻兵,将一身喜服的她送入陆景辞帐中。

    白清苡视线在营帐中打量着,从书案正中间看到了那枚红色香囊。

    她下意识走了过去,拾起那绣有猛虎图案的香囊。顿时眼眶发酸,这是自

    己赠予陆景辞的定情之物。

    猛虎身上有几颗温热滴落,白清苡握紧香囊的手缓缓收紧。

    香囊依旧,物是人非。

    陆景辞,你我终是白袍染墨,不可向湔。她心痛地合上双目。

    身后传来一股温暖而有力的拥抱,白清苡柳眉微蹙,心中千头万绪,爱恨交织,好似要将她的心穿成千疮百孔。

    她强压着心中憎恨之火,勉强开口,“放开我。”

    陆景辞听出了她声音中带着喑哑,心中有着一丝触容,环着她的动作却没有改变。

    他搭在她头顶上的下颌慢慢移开,曲线优美的脖颈弯曲着,温热的唇瓣探在她的颈间,轻轻吻着。

    白清苡身体一僵,她曾经多么依恋这个温暖的拥抱,如今就有多么厌恶。“陆景辞……”

    她来不及道出后面的决绝之语,就被陆景辞扳过身子,迎上他的温热。

    在分别一月之余,陆景辞汲取她身上散发的幽兰之气,理智抵不过思念的渴/望。

    即使捧着她脸的双手,可以清楚地摸到她泪水。

    可在转身的一瞬,看到倾心之人身着喜服站在自己面前,一股从未如此有过的强烈念头将他剩余理智燃烧殆尽。

    白清苡双手胡乱在他身上捶打着,拒绝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

    慌乱间,脚下不稳。更是被陆景辞带至塌前,顺势倒下。

    她依然做出抗拒之姿,但是左手悄然伸直,探入陆景辞右靴中拔出匕首。

    电光火石间,毫不犹豫刺入他背后。

    陆景辞吃痛地闷哼了一声,随即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丧失的理智随着背后的疼痛感而逐渐归位,而他的心要比背后的伤口更痛。

    因为爱她,昔日曾将自己最后的保命武器所在处的秘密告知于她,却不想成了爱人对自己制衡的凶器。

    “来人!”陆景辞对帐外的士兵喝道:“去把宋太医叫来。”

    不过须臾,太医宋祗年带着药箱走了进来。

    此人相貌极佳。论起这大尧当下的美男子,宋祗年称第一,也只有陆景辞敢称第二了。

    看见陆景辞脸色略微发白,还算端正地坐在榻边身侧的白清苡别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宋祗年忍俊不禁,“呦,伯飞,你脸色不好啊,被苡姑娘气着了?这可是内伤啊!”

    宋祗年乃固安侯之孙、高贵妃之侄,又与陆景辞年纪相仿,二人极为亲近,故以字相称。

    “看后面。”陆景辞显然没有挚友宋祗年那般好心情,直奔主题。

    宋祗年走上前来,看到挚友背后已经洇湿了大片血迹,朝着白清苡暗比一个挑大拇指的动作。很是钦佩地表达着自己的崇敬之意。

    说话间,嘴角都是带着温和的笑,“苡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能近身让安王背后吃了一击……”

    他故意只讲了一半,瞄了下陆景辞此刻并不好看的脸色,继续道:“你可是第一人呐。”

    他分明话中有话,显然事情经过心中已是了然。

    白清苡冷笑,“可惜插偏了两寸。”

    “不可惜。一击毙命,哪有长久刺杀有趣。对不对?伯飞。”

    宋祗年一边坏笑揶揄着,分散挚友注意力,一边手上动作极为迅速地拔下他背后的匕首。立即宽了他的衣衫,为伤口上药包扎。

    “既是来了,这里也帮我弄一下。”陆景辞将在瑶光殿中握剑而受伤的手掌摊开至宋祗年面前。

    虽然血已经凝固,但还可以看出割伤造成的伤口深度。

    宋祗年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开口说什么。视线瞟到白清苡正聚精会神看向这边,终究还是缄口不言。

    “若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陆景辞提醒道。

    宋祗年颔首应下,“这是自然。”

    当然不能说安王背后有伤,谁不知陆景辞骁勇善战的本事,想要近身伤他的人都已经是一命呜呼了。

    只是,这苡姑娘……

    倘若是昔日女伶易苡的身份,都可以光明正大留在伯飞身边。现下这亡国公主的身份,如何再能与伯飞牵扯不清。

    宋祗年暗自思忖着,丝毫不影响手上动作。

    陆景辞见他已经给自己的手掌也包扎完了,便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了然,转身对白清苡客气道:“我见苡姑娘也是有伤在身,不如让宋某帮你看下。”

    她躲开了宋祗年伸过来的手,婉然谢绝。“不劳宋太医费心,擦伤而已,不足挂齿。”

    视线转到同样看向自己的陆景辞身上,四目相对,语气里多了一分嘲讽之意。“安王好意,敬谢不敏。”

    宋祗年在桌案上留了一瓶金创药和一卷纱布,以便陆景辞为她上药之需。

    想到亡国公主留在此处,始终是个危险的存在。宋祗年思虑再三,终是正色道:“你亲兵口风,应是极紧的。”

    他半转身,朝着帐帘处望去,“但此时大军已归来,苡姑娘一身嫁衣在你营中,恐是多有不便。为避免节外生枝,我去寻套便衣,为苡姑娘备个方便。”

    宋祗年走后,陆景辞换上一身玄色祥云锦袍。

    视线扫过桌上的药瓶,也知此时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念她无非是几处擦伤和一些淤青,便也不再勉强。

    “我劝你,想清楚你是谁?听江霖说,你要自戕。只要你现在扛着曦尚七公主的名号走出去,纵是我有一骑绝尘的本事,也在万箭下难保你安然无恙。”

    陆景辞清冷的声音,不带一分温柔,很明确地让她认清形势。

    “你若想报仇,那留在我身边,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是我身边的女伶也好,小厮也罢,没人有会动你半分。”

    白清苡不语。

    先前,她的确存了绝望的念头。

    因为,留在毁家灭国的始作俑者身边苟延残喘的活着,定是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她想活。

    她要复仇,她要让陆景辞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面对身手极佳、心思缜密的他,自己又该如何去做呢……

    就在她犹豫之际,宋祗年挑帘进来,将衣服放在书案上,“扮作小厮最得当,不惹眼。”

    “有劳子真兄了。”

    “营中正准备庆功宴呢,两位王爷少不得派人要来你这里通传,莫要延误了。”宋祗年嘱咐完,不敢耽误时辰,立刻退了出去。

    陆景辞把衣服拿到她身边,走到核桃木圈椅前负手而立。“子真的话,你也听到了,换上吧。”

    如若被旁人撞破,她这个亡国公主躲在安王帐中。

    陆景辞的窝藏之罪,无疑是给他人落了口实。而白清苡的下场,应该就是成为战利品带回都城,等待人/头落地。

    她拾起放在榻边的小厮便服,凝视着陆景辞的背影。

    前所未有的悲凉和痛苦,在心中翻涌着怒吼着挣扎着,几乎要将她的心狠厉肢解开来。

    啪嗒啪嗒,几颗眼泪砸在她虎口上,顺势滑到手中便衣上,晕成一朵凄美的水花。

    如今是枕戈泣血,她要试探出眼前人对自己的用情到什么地步。

    葱白玉指在腰间摸索着,缓缓解下红带彩绣比翼鸟纹腰封,“卿郎……”

    随着白清苡的轻唤,陆景辞回过身,闯入他视线的是她手持匕首将腰封狠狠割开,一分为二。

    他眉头微不可寻地皱了一下,眼底浮上一抹怒意,冷冷地注视着她。

    “你我如同这腰封,从此一刀两断。”白清苡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没有换上小厮的衣服,穿着喜服就朝帐外走去。

    “苡苡!”陆景辞一个箭步追上,用力拉住她右臂,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当真要去送死?你从我这里出去,便有无数的刀箭指向你!”

    她盈盈一笑,如同旧日初见她那时一样。光耀韶华,眉目清明,灼灼其华,举世无双。

    “安王何须顾虑?以你的才思,我不过是偷入你帐中,对你行刺之人。背上的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不是窝藏,你是缉拿。捉了我这个残留的苏氏血脉,又记一功。”说完,唇边的那抹笑开始变幻模样,似嘲讽又似解脱。

    “你……”陆景辞握着她手臂的手越发用力,甚至有着一丝微不可查地颤抖。

    白清苡没有回避,转身直接与他对视。似乎通过眼神交流,可以彻底探之面容,量其城府。

    见陆景辞眼中阴暗一片,脸色与淫雨霏霏的八月天,相差无几。

    “陆景辞,其实我的死活,你也在纠结,不是吗?”白清苡一语点破他内心的想法。

    “隐藏身份,你能保我一时,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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