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徐笙辰的回报,总是大于她的付出。

    而陆景辞,从来都是直接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丢给她。从不问,那是否是她想要的、需要的。

    白清苡心中感激万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心绪,继而神色如常,说出自己的想法。“手臂、背部可多几处伤口。腹腔、心肺不受伤,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刀伤会留疤。你身上的鞭痕,还存浅印,不宜再有伤口。”

    她颔首,“我知道。用烤过的利刃造伤口,即可快速止血,又能加快结痂,还可以防止伤口感染。”

    想起陆景辞对自己的凉薄,双目泛红,她勾唇冷笑。“这些伤痕于陆景辞对我所做之事,微不足道。为了接近他,在所不惜。”

    掌心的刺痛感,促使她松开了紧握的手。掌心被指尖戳破,浅浅浮出四道血痕。

    白清苡弯了几次手指,注视着自己这双手,嘱咐道:“不要伤到我的手。”

    她还需要这双手,助她在陆景辞身边周旋。

    徐笙辰自是会意。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琵琶声,就是出自这双灵巧玉手,也是她在陆景辞身边立足的保障。

    “你今日暂且休息,明日我会派人帮你造伤口。”徐笙辰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他怕面对这样的她,自己会于心不忍。

    车轮在青石板上滚动着。车厢内的男子,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这几日,几位皇兄对他更是多处刁难。做起事来,处处掣肘。

    陆景辞想来,无非是因他娶了大将军嫡女。

    大将军赵培手握半枚虎符,满朝武将,均以其马首是瞻。

    陆景辞作了赵培的女婿,自然在朝堂中,得了武将们支持。

    “王爷,到了。”贴身侍卫杜墨掀起车帘,见王爷闭目,不敢惊扰,低声禀告。

    陆景辞闻言,长舒一口气,从舆中走了下来。

    见今日王妃并在前厅,便随口问了一句。“王妃呢?”

    丫鬟立刻回禀,“禀王爷。赵府传信,说是镇北将军夫人回家省亲,让王妃回府团聚。”

    镇北将军驻扎大尧西北,常年镇守边关,手中神威枪,横扫千军。其夫人,正是赵培的大女儿。

    陆景辞思虑着,这何尝不是与镇北将军拉进关系的契机?难免日后,可为自己所用。

    于是,他接过丫鬟捧来的茶碗,漫不经心地吩咐着,“去备常服,备马。”

    看来,他要去趟赵府,接王妃了。

    陆景辞身骑宛驹,腰身挺拔,潇洒又不失威武之姿。

    街上许多女子,都看向这个身影。低低交谈着,那个被上天眷顾的赵将军女儿,得了这样一个如意郎君,羡煞旁人。

    “你个叫花子,我让你抢东西吃!”

    随着蓝衣男子骂声,引来了路人的注目。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穿着粗布麻衣,黑黢黢的双手握着一块糕点,跑着的同时往嘴里塞。

    蓝衣男子带着几个仆人,在后面追着,一脚踹在那女子后腰上。

    女子随即扑倒在地,还余下一半的糕点脱手,摔成两半,滚在不远处。

    一顿拳打脚踢,也纷纷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一边呜咽着求饶,一边伸手,极力想要够到那角糕点。

    陆景辞听闻那女子发出的声音,有一瞬怔住,是苡苡的声音……

    可他再看那人的行径,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苡苡已经死了……自己过于想念了。

    “我让你吃。”蓝衣男子用脚尖,把一角糕点碾碎,揪起那女子的后领,将她的脸抵在糕点碎渣处。

    不想,那女子真的张口,就要舔下去。

    在蓝衣男子眼色示意下,几个仆人再度对女子拳脚相加。

    女子挣扎着,蓬乱的头发披散,让人看不清她面容,只能听到那凄惨的叫喊声。

    陆景辞本要离去,最后扫了那乱处一眼,便瞪大了眼睛,不可错目看向那女子。

    因为女子与仆人拉扯间,左肩衣服被扯开。左肩胛骨上,那朵雪之醉的刺青,赫然闯入陆景辞的眼帘。

    他手握着缰绳的右手,忍不住轻颤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竟还活着……

    他腾空,朝乱处落去。几个简单动作,便将那群仆人打倒在地。

    他小心翼翼,单膝跪在女子面前,抬手拂去她面前的乱发。英眉紧蹙,眼眶发红,薄唇微微颤抖着,轻声问道:“是你吗?苡苡。”

    那女子没有如陆景辞预期那样,扑进他怀中,而是一副受惊的模样,不住地向他磕头求饶。“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那蓝衣男子,见随后又几名侍卫也围了过来,便带着仆人落荒而逃。

    额头与地面撞着,发出一记记闷响。

    陆景辞觉得心猛然抽痛,他扶住那女子制止她疯狂的动作。“够了,不要再磕了。”

    女子怯生生地望着他,绕过他身子,伸手要够,落在他靴子后面的那角糕点。

    他疼惜地扶起她,柔声安慰道:“别捡了,我府上有很多糕点,我带你去吃。”

    他不顾路人惊奇的目光以及指点,一路策马,穿过繁华街道,带着白清苡回到城郊的别院中。

    陆景辞伫立在房前回廊中,他在等大夫的回禀,同时飞速分析白清苡出现这件事。

    一阵微风轻拂,吹起他额边碎发,使得那一向看上去温润如玉的面容,添上一抹迷惘的神秘色彩。

    白色花瓣,被风抚着从树上飘落。

    他念起旧日里,自己同她在梨树下,看梨花纷飞的场景。

    他曾经以为,那便是长相守的面容。

    宽厚的掌心摊开,一朵白色小花落在其中。他怔愣住,这朵孤独无依的小花同白清苡一样,离开了自己的根基,四处飘零。不知会落在何处,何以为家。

    他怜惜地轻握着掌心,似乎在保护这朵小花,亦是在保护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她。

    如若真是白清苡,她定是来复仇,又岂会安心留下。陆景辞思忖着,突然,握紧掌心,眼神凌厉,周身溢着冰冷的狠绝。

    大夫看着安王爷阴沉的脸色,吞了吞口水,胆战心惊地回禀着。

    “启禀王爷,这姑娘连日受惊,需静气安神。身上多处伤痕,若要医治,恐要用上一段时日。且头部曾受重创,因有淤血一直未清,故而患上失魂症。”

    听到‘失魂症’这三个字,陆景辞戒备的心,顿时松弛了一半。

    他吩咐大夫,“不管多贵的药材,尽管用,把人医好。”

    随后,匆匆踏进安置她的房内。

    此刻的白清苡,已经由丫鬟换上干净的衣衫,服了安神药,已是睡下。

    陆景辞这才看清她的样子,脸上几处青紫,额角还有一道伤口。

    他小心翼翼地抚触着那道伤,那伤口的痛,顺着肌肤纹理,传递到他心底最为柔软那处。

    他眼眶发红,温暖的手掌裹起她发冷的手,疼惜的吻落在指尖处。

    白清苡的宽袖,被他的动作牵引,滑落至小臂。

    陆景辞瞳眸低扫,那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闯入他视线中。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瘦弱的手腕,仔细端详着浅浅留有印记的鞭痕。

    她带有青紫的手背,滴上几颗透明。

    他眼眶泛红,双颊挂泪,心痛到窒息的感觉,瞬时填满他每一处神经敏感的地带。

    这是当日在大营,江霖所致。这伤,做不得假。

    她真的是苡苡!

    “苡苡,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握着她玉手,贴在自己左颊,她掌心粗粝,更在他心上添了一刀。

    他记忆里的苡苡,是那么爱美的姑娘。

    常年弹奏乐器,也只有指腹带有薄茧。如今这张粗糙的掌心,在与他分别的这两个月,受了多少的苦……

    温热的泪水,落在她掌心中滋润着,轻吻落在她掌心。

    低沉的嗓音带有微微沙哑,“忘却前尘最为好,我们重新开始。苡苡,我心始终如一。此番相遇,是老天垂怜,成全你我实现相守的约定。”

    门外,传来杜墨的提醒声,“王爷,府里传信,说是王妃已经回府了。”

    陆景辞应了一声,将她手臂收回锦被中,探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苡苡,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随着关门声响起,榻上之人缓缓睁开明亮眸子。

    掌心和额间,还存留着陆景辞留下的温度。

    白清苡扯出一记冷笑,心中嘲讽。陆景辞,你的柔情,再也不能成为动摇我的利器。

    她坐起身,陆景辞那句‘忘却前尘最为好,我们重新开始。苡苡,我心始终如一。此番相遇,是老天垂怜,成全你我实现相守的约定’的话,却在脑海中回荡着。

    她扶额轻笑,笑容中只有冷漠与讽刺之色。

    心中不免嘲笑,忘却前尘?

    陆景辞,你弃我,负了情,我都可以选择忘却,转身离开。但你我之间的阻隔是家仇国恨。你可以忘,我连入眠,都不敢忘了这蚀骨的恨。

    实现相守的约定?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陆景辞会放在心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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