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诚意?

    在场五个人都已成年,第一反应就是钱,可钱……对应的是第五条规则,还是第十四条规则?

    规则五——除超市、社区医院外,小区内禁止一切涉及金钱的交易,如果有人诱导你这么做,请狠狠地拒绝他,并羞辱他。

    规则十四——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有时候,它能帮你解决靠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

    如果规则五是正确的,那么此时此刻他们不说狠狠拒绝对方,至少得当没有这回事儿。

    而如果是对应规则十四,就得分两种情况讨论了。

    第一种,无论是还上五千预收款还是租房就可以避免出局的下场都已说明规则十四的正确性,只要沈当归要诚意属于塞钱能够解决的那一类,那他们现在应该立刻掏出钞票,换回器材包,但如果沈当归要诚意属于钱财不是万能的第二种情况,则他们很可能会因为没有拒绝对方,而下场凄凉。

    该怎么选?

    五人紧张地相互靠近,挨在一起。

    赵澄樱和程葵距离最近,又有应铭这个身材高大些的在前面挡着,藏在后方用气音交流起来。

    赵澄樱询问程葵的意见:“你觉得该应声吗?”

    平心而论,赵澄樱觉得程葵还是靠谱的,虽然为人处世不太成熟,但有极好的运道和直觉,除了应铭,她相对认可的队友也就是这个程葵了。

    而站在程葵的角度,她作为唯一与这件事无关的玩家,完全不想参与到这种决断当中,被提问到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只含糊道:“嗯,这个人我说不好……”

    她的意思是自己不好发表意见影响真正的利益相关人的想法,却不知道这一句糊弄听在赵澄樱耳中直接成了不看好的意思。

    赵澄樱的想法很简单,敏感的人说自己说不好,那不就代表着可行性模糊不清,不就是说不靠谱吗?

    也正好切合了她自己内心深处,也是不看好沈当归真能帮上忙的想法。

    如果给了诚意就能帮忙解决问题,为什么他昨晚不说?之前那么恶劣,现在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谁信?

    更何况他们上午才跟这人对象借到钱,这会儿人就松口了,怕不是想换个法子把钱哄回去吧!

    何威威偷偷看了身侧的应铭一眼,见对方也闭着嘴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偷偷去看张家河。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走出绝境的人,张家河呼吸急促,面皮涨红,情绪之激动可见一斑。

    何威威不由在心中暗自祈祷起来,希望张家河能明白与面前这个丹凤眼交易是与虎谋皮,不要答应下来。

    只可惜事实只会让他失望了,对于张家河来说,或许可以用钱打动的沈当归已然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怎么能不紧紧抓住?

    “你想要多少?”张家河上前一步,双目死死盯着沈当归的眼睛,“要多少钱才能帮我们拿回器材?”

    他冒头太快,应铭都来不及拉住他。

    其余三个不赞成与沈当归交易的人脸色阴沉下来,赵澄樱下意识去看周边是不是有其他居民在,何威威则已经后退三步,从前面直接站到了最后,摆出随时跑路的架势,应铭则做出补救,谦卑道:“如果我们支付不起足额的报酬,还请你不要见怪,我们保证认清现实,不再胡搅蛮缠。”

    沈当归打量的目光在他们五人脸上一一扫过,唇角一勾,轻描淡写地抬起一只手,五根手指在空中张了张,而后大拇指扣向掌心,余下四根手指轻轻晃动。

    张家河怀抱侥幸心理:“四千?”

    沈当归一个眼风扫过去,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我刚没太听清楚,或许您可以再说一遍?”

    四万。

    张家河幻想破灭,嘴唇抖动不停。

    他要的是四万。

    张家河脸色灰败,“我们……没有这么多……”

    程葵在心中算了一笔账,无声叹息。

    是啊,他们哪有这么多钱,所有预收款加上借来的钱,距离四万还差了一千多块呢。

    赵澄樱瞳孔微缩,脸上泄露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其他人不知道,她却再清楚不过,对方给出的这个数字,完美地卡在他们能够掏得出来的临界线上!

    从月亮那里借到的两万,再加他们四个人手里凑得齐齐的预收款,刚刚好四万块钱,还能余下程葵手里的散钱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整整四万,他们怎么能一次性拿出来?如果沈当归是个骗子,他们交完钱后,将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地!

    眼看着张家河要开口还价,赵澄樱心一横,抢先开口:“两万,我们现在只有两万,能不能先请你帮忙先找回器材包?剩下的两万,等我们完成工作,把四个器材包直接抵给你用以支付不够的那两万,可以吗?”

    谁也不知道借来钱的不还会有什么下场,赵澄樱觉得再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将欠岳谅的钱还上的好。

    而如果沈当归能够答应她提出的这个条件,他们手里还捏着两万,就算沈当归是骗他们的,他们也有钱先还上物业的定金,到时候再找机会告诉岳谅钱被她对象骗了回去,应该能倒腾回来……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赌一赌。

    差点爆发的张家河被她后面那句话安抚住,希望死灰复燃,期待地看着面前的沈当归。

    他越想越觉得赵澄樱这个策略好,如果能拿回器材包,别说游戏结束那天把器材包给沈当归,就是把所有借来但是没花出去的钱都给沈当归,也不是问题啊!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当归的声音冷下来,“两万块钱加一堆破烂,就想换我给你们当枪使?”

    更别提这两万块钱原本就是他的,当他吃饱了撑着来做慈善?

    一群没有诚意,占便宜没够的货色。

    沈当归懒得再给他们眼神,脚步一转绕过他们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抬脚就走,张家河心急如焚,想拉住人再谈谈条件,其他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应铭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连拖带拽把他带到一边,五人进入绿化带,蹲在茂盛的灌木丛后。

    “你冷静点,四万块钱我们拿什么去赌?!”赵澄樱低喝。

    她在心中反复思量沈当归刚才的表现,越想越觉得他就是来翻倍骗钱的。

    但凡他真有交易的心思,就不会走得那么干脆。

    如果他们刚才真的咬咬牙拿出来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应铭也劝:“我们还有时间,等到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再筹钱去找他,他应该不会不答应的。”

    张家河的鼻子重重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了,让应铭放手。

    后者松开后,张家河语调隐忍道:“刚才我是有些着急了,对不住大家,只是人都怕死,希望大家多包容下。”

    何威威很能理解他,点点头道:“我们能、能理解的。”

    程葵站在最边上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什么也瞧不见的顶楼一眼。

    其实如果钱够的话,刚才沈当归的交易或许是个突破口。

    就算他的本意是骗钱,这些钱被骗去了,等到晚上月亮来遛狗,大家把状告了也能拿回来钱。

    如果月亮没来遛狗,他们也能找姜曜或者社区工作站的傅叔叔,姜曜一定很乐意去告这个状的。

    就是可惜,他们的钱不够。

    她低头想得认真,没注意到应铭和赵澄樱再次隔空交换眼神,等到听到赵澄樱说把钱拿出来,凑凑看距离四万到底差多少的时候,才回过神将塞在器材包里的纸币硬币都掏出来。

    给姜曜买了糖,又给了应铭三百块后,她一共还剩下两千三百二十一块钱。

    赵澄樱也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一共是一万零二百八十八块。

    张家河是五千一百五十九块。

    应铭是一万零九块。

    何威威是……五千块整,多一分都没有。

    何威威急得快哭了,上衣裤子口袋他都掏遍了,只剩下藏在衣服内袋里,不打算拿出来示人的那五千块钱,另外的一万多块不见了!

    “怎、怎么办?”何威威眼圈红了,无助地看向赵澄樱,“我的钱丢了!”

    赵澄樱眉头紧锁,“我记得你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是不是和其他什么东西放一起,拿东西的时候带出来掉在哪块地上了?”

    “没有,放好钱后我没、没有掏过兜。”

    何威威摇摇头,脸色都白了两个度。

    借到钱后,因为赵澄樱说要把其中五千分开放好,他就把那五千单独放在内袋里,剩下一万多块钱叠好塞在了裤兜里,之后怕自己频繁摸口袋引人注意也没敢时时查看,没想到还是丢了!

    “别急。”赵澄樱嗓音沉稳,“如果不是自己拿东西的时候带出来,那就是被人偷了,不过我们应该都在一起吧,有分开过吗?”

    何威威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忽地想起来,自己虽然没有一个人独处过,但和赵澄樱分开过啊!

    他下意识看向张家河,中途赵澄樱和程葵去上了厕所,他一直和张家河待在一起来着,难道是……

    因为太过急切,他没能掩藏住心底真实的想法,直接把张家河看得火冒三丈。

    被人用看小偷的眼神看,本就心气不顺的张家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睛也红了。

    “你怀疑我?!”

    他要是偷到了钱还急个屁!

    “你搜!”张家河张开双臂,“我是单独和你在一起过,那你也知道,我没有转移赃款的时间,因为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就没分开过!你搜,要是搜不出来,必须跟我道歉!”

    何威威咬咬牙还是上去搜了,可惜连隐私部位都摸过了还是什么都没搜出来,脸色更白。

    张家河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看他这副鬼样子,心里忽然又不气了,甚至还有些快意。

    好啊,好得很,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何威威比他还要惨一点。

    就是死,他也有个垫背了。

    “对、对不起。”何威威道完歉,惶然看着其他几人,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恐惧。

    众人陷入沉默。

    半晌,应铭开口:“何威威,你钱放哪边口袋的,刚才那个沈当归,好像是从你身侧经过的。”

    何威威哪还想得起来自己把钱放在哪边口袋,他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被应铭这样一提醒,下意识就去摸了左侧的口袋。

    刚才沈当归就是从他左侧过的。

    “我、我要去找他!”

    何威威攥紧拳头转身就要冲,被赵澄樱拉住。

    “别冲动,万一他是怪谈怎么办?!”

    怎么办?何威威不知道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完了,完蛋了。

    应铭又道:“这算是第二桩失窃案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失窃的经过……我发现好像是没有这个过程,都是凭空消失的,房间门锁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何威威本人好像也对贴身存放的钱离身一无所知。”

    “你的意思是,存在一个拥有隔空取物能力的怪谈,并且我们被它盯上了?”赵澄樱顺着他的话分析下去。

    张家河脸色又难看几分,接话:“这么说的话,就算我们借到了足够的钱,也可能会因为那个怪谈的存在而功亏一篑?”

    何威威已经绝望了,喃喃道:“他为什么只偷我……”

    “根据前两场玩家的经历可知,怪谈的能力是有范围限制的,如果我们没有触犯它的规则,它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应铭摇摇头,重新给大家树立信心,“无论是上次失窃程葵的器材包还在,还是这次失窃只少了何威威身上的五千多块,都说明对方无法随心所欲取物,应该是只要我们看紧财物,对方就不能怎么样了。”、

    赵澄樱:“那这个怪谈,难道就是沈当归?毕竟这两件事,都跟他有直接关系。”

    程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侃侃而谈的应铭身上,悄然皱起眉头。

    是自己多心了吗?

    突生变故,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梳理当前的情况。

    五人中只有程葵还是稳妥的,暂时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另外四人中赵澄樱以及应铭目前有一条退路,即使找不回器材也能在退了定金之后用借到的钱租房度过今晚,剩下张家河和何威威只有一点定金,没有别的着落。

    而目前最为特殊的四个人里,除了月亮,其余三人都与他们有矛盾,偏偏这三人又对应了保卫科、居委会、社区工作站三个职能部门……

    张家河深深叹气,苦笑着说出众人的心声。

    “感觉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把路走得这么窄了?”

    或许是因为气场一路走低的缘故,接下来五人没有在遇上任何顺心的事情,别说重新跟人借钱,就是去居委会见大妈,都碰了个软钉子。

    对方摆出除了租房其他一切免谈的架势,甚至在张家河尝试告诉她有别的好心人借了一点钱给他们的时候,向来热情和善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诮。

    “那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再去碰碰运气吧。”

    最后用这么一句话做收尾,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五人胸闷气短,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离开了。

    直到与物业约定的时间到来,没有新进展的众人只能战战兢兢地前往大门口。

    程葵把一直背着的器材包抓到手里抱着,一边偷瞄着门卫室里背对着他们的后脑勺,一边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26,25……

    两个穿着浅蓝色马甲的身影出现在小区茂盛绿化带间小道的尽头。

    13,12……

    随着距离拉近,普通到没有什么记忆点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3,2,1。

    物业工作人员在正门口站定。

    一秒不差。

    程葵深吸一口气,抽出器材包里的相机迎上前去。

    赵澄樱等人也没有落后,紧跟着程葵的脚步上前,笑脸相迎。

    物业没有温度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扫过,目光掠过最前方程葵手里拿着的相机时越发凛冽,等看见其余四人空空的双手时,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些难辨阴阳的笑意。

    五人脚步一顿,心里头都有些打鼓。

    接下来风向却又变了,顺利到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唯一还能拍摄宣传片的程葵被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领走,剩余四人要退定金的没有遭到任何刁难,交完钱,一起到物业办公室销毁了保存着的合作协议,这桩事就算结束了。

    或许是白天阳光充足,物业办公室看起来也没那么森冷,连一板一眼的工作人员都变得可亲起来,看着比笑盈盈却什么实事都不应承的居委会还要靠谱。

    赵澄樱想了想,问道:“冒昧问一下,我们失窃的器材包能不能当做物业财物,请各位代为报警寻回?如果能找回来,这些器材也归物业所有,不用再还给我们。”

    自己是不敢报警,那如果他人报警是不是可行?

    赵澄樱已经在心底认定器材包失窃与沈当归脱不了干系,也害怕他会因为自己手里借到的钱耿耿于怀再来找麻烦,与其被动接受,不如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原住民给他找一点事情,最好这几天都抽不出时间,那他们面对的危险也能少一些。

    她期待地看着物业,只见工作人员缓缓摇头,目光又冷下来……很显然是不想淌这趟浑水。

    赵澄樱心中失望,但也不敢得罪这个唯一还幸存着没有得罪过的职能部门,自己把话圆回来就要告辞,没想到临走之际,又有了意外收获。

    “你们最好,离傅醒远点。”

    四人纷纷回头,惊愕地看着工作人员,后者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回了办公室,从里面关上门。

    赵澄樱心里惊涛骇浪,立即把这个存在感微弱的人在脑海深处拎出来反复思量。

    为什么物业不提阴阳怪气的沈当归,不提嚣张蛮横的姜曜,不提大方借钱的月亮,偏偏提了这个存在感不强却低调帮了应铭两次的傅醒?

    她看向应铭,后者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倒是张家河说了一句:“我就说不能去接近他。”

    何威威还惦记着那个不知用途的煤气罐,脸上也流露出赞同。

    赵澄樱又回去看应铭,应铭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相对公道地说:“前两次,他切实帮到过我,不过如果物业的提醒是真心的,那我想……”

    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写了规则的纸,指向其中一条让众人看。

    ——如果您在小区内遭遇到毫无缘由的霸凌,请向社区工作人员求助,但请注意,社区工作人员都配有工作证,如其没有工作证明,请不要相信他,并向保卫科举报。

    “规则六,我原本想着危急关头对我们会有大帮助,现在觉得不好冒险了。”

    其余三人目光落在纸上。

    保卫科有沈当归那样的头,肯定是不可靠的,因此向保卫科举报这种事他们想都没想过,但在路上还是看到过几个佩戴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的,一个个看起来不热情也不冷漠,特别正常,虽然没说出来过,赵澄樱心里的想法是和应铭一样的。

    得罪了社区工作站的是张家河又不是他们其他人,真到必要关头,赵澄樱很愿意去搏一搏的,可如今物业这样点出来……

    大概率是这个傅醒有点问题,总不可能是物业不安好心。

    物业要是不安好心,为什么要让他们小心一个本来就不太来往的人,直接挑唆他们和姜曜不是更好?

    因此,赵澄樱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物业,决定放弃这条路子。

    眼看气氛又凝重起来,应铭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不知道程葵那里怎么样了,她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赵澄樱想了想,赶紧拿出手机在群里问候一声。

    被单独带走的程葵还真遇到了危险。

    一开始都好好的,程葵只管跟着物业工作人员走,把他说的几个地方都走了个遍也没出意外,然而就在心中防备卸下时,物业工作人员忽然加了一个行程。

    他说要加几个小区普通居民夸赞小区的镜头,给了程葵几个据说很好说话的业主的门牌号,让她自己去找人把视频拍了。

    因为之前都太顺利,采访第一个住户也顺利,程葵心头松懈,在第二户人家的老太太拍摄完邀请她进屋喝口茶的时候碍于面子没拒绝,结果一脚刚踏进屋里就出了事。

    前一秒好好的人身上忽然就涌出了灰色的雾气,吓得程葵上一秒还在笑的脸都裂了,转身就要夺门跑路。

    没想到看起来瘦小羸弱的老太太力大如牛,箍着她手腕的五指比钳子还夹手,程葵挣扎着非但没挣脱,还把胳膊挣脱臼了。

    还好她右手还抓着相机,那家伙硬邦邦的正好当个武器使,狠狠地一下砸对方脑门上。

    随着暗红的血液和更加浓烈的雾气从面前还有个人样的老东西身上涌出,程葵梆梆三下给自己争取到逃命的机会,踉踉跄跄冲出房门。

    她玩命似的往楼下跑,浑然不觉浓重的灰雾没有放过自己,宛如实物贴在后背,连带头发也被裹到一些。雾气逐渐变成红色,源源不断攫取她身上的血肉和生机。

    跑。

    程葵的大脑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字。

    终于回到一楼,望着隔壁楼栋门户大开社工站,极致的痛苦与清明一同袭来,程葵用出全身力气大叫求救。

    “傅叔叔——”

    她摔倒在地,单手往楼门口爬。

    “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程葵牢牢记着规则,也记着姜曜当初跟她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傅叔叔是否真的能够救命,但这一根稻草在眼前,就算下一秒就会死,她也要在这一秒抓住。

    “求你——”

    她的声音因力竭而变得微弱。

    “救救我……”

    当她一头撞出居民楼,重重天光垂下。

    嗒。

    嗒。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社区工作站里响起。

    染上血色的灰雾似有所觉,猛然一阵瑟缩后朝楼上退去,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脚步声没有因此停歇。

    社工站出来三道身影,其中两道停留在一楼一前一后将昏迷过去的女孩抬出去,另一人目不斜视地朝上方继续前行。

    原本因程葵前来拍摄而热闹了一阵的7栋寂静无声,所有活物都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一楼。

    二楼。

    三楼。

    301室。

    302室。

    叩叩。

    薄薄的门板被敲响,躲在里面佯装与己无关的东西不敢在心存侥幸,推开早早拉出一道缝隙的窗户就要一跃而下逃之夭夭。

    当双腿离开窗台,身体却没有随之下落时,一滴冷汗从枯瘦的老太额际滑落。

    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喊,灰色雾气孤注一掷,再次涌出。

    咔嚓。

    四周玻璃碎裂,悬空抓着老太的那只手松开,不等对方露出喜色,一只脚从空空的窗框中伸出,没有一丝迟滞地踩在仍旧喷涌着雾气的头颅上。

    冷冽的声音从空中响起。

    “肮脏。”

    几十米外的四人先后听到程葵大叫、玻璃碎裂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程、程葵,她、她……”何威威张开嘴,怎么都说不出来下面的话。

    她刚才还叫着傅醒,说自己没错,现在没声了,是死了?是傅醒杀得她?!

    明明这一天一夜都没遇到过什么危险,顷刻间他们之间看起来最安全的程葵就没了?!

    变故发生得这么突然这么快,不说何威威张家河,就是应铭赵澄樱也觉齿冷胆寒,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蹲、蹲下!”

    还不等从恐惧中回神,应铭先看见了自小道尽头缓缓走来的煞神,狠狠拉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赵澄樱一把。

    几人本就是惊弓之鸟,要是他说冲上去肯定没人敢动,但说蹲下来这种回避性的词汇,每个人都及时地照做了。

    四人缩成一团,贴着半人高的绿化丛大气也不敢出,只透过浓密枝叶的一点缝隙小心观察着不远处。

    一左一右相向而行,响起两道脚步声。

    一道轻,一道重。

    脚步声较轻的身影一步一步从四人所在的绿化丛前经过,赵澄樱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睁大的眼眸清晰地看见眼前令人寒毛倒竖的一幕。

    所谓帮过应铭的口罩男单手拎着一个满头满身是血,面目全非没有任何声息的瘦小老人,空出的另一只手平静接过一直与他们不对付的沈当归带来的不过三十升大小的玻璃瓶子,然后……

    一点一点将那具虽瘦小但也有一米五左右高度的人类身躯塞进细长瓶口中。

    骨头碎裂的声音嚓嚓嚓,竟然清脆无比。

    在这期间,灌木丛前似乎对灌木丛后景象一无所知的两个男人还拉了几句家常。

    沈当归:“她们都有联盟,你和我是不是也应该一条心?”

    傅醒:“我管钱。”

    丹凤眼眯起,语带鄙夷:“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只是收着钱,钱花在你身上了吗?”

    口罩后传出的声音不疾不徐:“纵然岳谅给你留钱,你在自己身上花过吗?”

    四周一静,瓶子刚好装满,摁上木塞。

    “……”

    “啧,你懂什么。”

    又是话不投机的一天!

    沈当归从他手里夺过瓶子,转身就走。

    傅醒留在原地,等他的背影远去,脚步倏地转向灌木丛的方向。

    绿化丛后四人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度秒如年的一阵僵持过后,随着傅醒离开的脚步声,四人一口气喘出来,全都瘫软在地。

    半晌,赵澄樱抬起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

    “去居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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