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过去,原本来的约五十人便只剩下不到五人了。臣樱收起刺破的折扇,目光巡视台阶下的几人,微笑道:“楚良、陈开命、拓跋烨,舒光,你们几位皆通过第一、第二步,接下来随我去内殿吧,长老们要见你们。”

    大殿内。

    两位长老分坐两侧,苏元坐在主位,他见臣樱等人来了,道:“诸位坐吧。”而后便按例询问了几个问题。

    臣樱没想到这个论道真是论“道”,持续了四五个时辰也没见长老停。主角也不知从何时起,从几位弟子变成了两位长老相对驳斥,吵到最后,竟然脸红脖子粗,嚷嚷着要出去打架。

    苏元出来平息战争道:“烛涛和烛奇长老真是一生都在争执啊。二位今日是否能稍稍停歇片刻,先选出弟子如何?”

    烛涛吹着胡子道:“哼,那就卖总管面子,一会再和你争!”

    烛奇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今日你可不是主角,别想着出尽风头!”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了,臣樱连忙道:“两位长老若无异议,这几位弟子便都能入我玉柳门,你们看如何?”

    两位长老姐不做声,谁也不让着谁。

    臣樱见苏元点了点头,遂道:“长老们,这几位弟子资质都不错,二位可想选有心仪的弟子做徒弟?”她又面向四位弟子道,“烛涛和烛奇长老乃我玉柳门十重柳长老之二,若能被他二人收做弟子,对你们来说绝对是好事,还不来拜见总管和长老?”

    四位弟子皆叩首。

    苏元摆摆手,看着两位互不理睬的顽童,叹气道:“无妨。潼儿,眼下两位长老都没有这心思,我看还是改日再定吧。”

    臣樱正准备答应下来,却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总管,宫主,二位长老,弟子有一个请求!”

    臣樱回看,楚良弓身继续道,“我想做宫主的弟子,还请总管和宫主成全!”

    苏元见状,干笑了一声,云淡风轻道:“潼儿,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他竟然只想做你的弟子。”

    臣樱茫然不解,笑说:“楚良年纪轻,恐怕还没弄明白师傅徒弟之类的事情,且让我劝劝他。”她扶起楚良,言笑晏晏,“我不过提醒了你几句,不是什么厉害之人。长老们的武学远在我之上,对你日后的发展比做我的徒弟更受益良多。你若是为你未来的武学着想,便收回刚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

    楚良却说:“我知道这个请求让宫主难为情,但是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我是个肯勤奋、肯吃苦的人,绝不会叫你操心!”说完,竟然跪地朝她磕头。

    臣樱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楚良偏偏打定主意跟着自己。她讪讪地想要扶起楚良,但他坚持保持原地不动。

    苏元见他是个犟脾气的,不答应便不起来,就出来打圆场,看着楚良道:“潼儿,既然如此,你便收他为徒吧。楚良身型高挑,正适合与你一样修炼长剑。”

    既然苏元都发话了,臣樱道:“那好吧,楚良,我今日便收你为徒。”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楚良重重磕头。

    “快起来吧。”臣樱微笑道。

    苏元看着并不说话,双手却握成双拳。

    其后好几个月,臣樱都忙着和弟子、自己的徒弟呆在一起训练武功,有时候苏元来找都看不见她的踪影,只有到了过节的时候她才得以抽出时间赶赴宴会。

    在训练之地,苏元也曾偷偷去瞧过臣樱,那时她和弟子们正打的火热,笑意盈盈,翩翩然光洁美丽。然而余光之间,他也看到周围那些对她痴慕的目光,毫不露怯地暴露在空气中。弟子们都是年轻的男儿,有臣樱这样绝色美人在跟前毫不避讳地教习武功,会对她产生爱慕之情也并不难想。

    苏元承认,他很嫉妒。嫉妒弟子能和她无忧无虑地呆在一起,嫉妒他们肆无忌惮地暴露痴慕,也嫉妒臣樱对他们露出笑颜。自己却只能永永远远把这颗心揣在怀里。

    “给我点时间……我也想了解你……”三年前她的那句话还飘散在眼前,然而如今她却很少在自己面前出现了。

    中秋月夜,他遣人约臣樱饮酒,一早便备好了酒,却不见她来。

    眼看月亮已经挂到树顶的末梢,臣樱才姗姗来迟。

    “兄长,叫我来何事?”臣樱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剑走来。

    他斟酒道:“今日是中秋节,我们应该祭奠掌门夫人一同赏月的,你倒好,来得这么迟。”

    “噢,忙着教良儿习武,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中秋节。”臣樱把剑放在一边,和苏元一同举起酒杯,将酒洒在地面以祭奠亡魂。

    “这几个月你真是变成了个大忙人,根本看不到踪影。”苏元不带情绪道。

    臣樱为他倒酒,将酒杯装满,“唉。弟子们什么都不懂,要从头开始教起,费了我不少功夫。”见苏元仍不着痕情绪,低声道,“你生气了?”

    “苏宫主忙是好事,证明我宗未来欣欣向荣,我如何会不高兴呢?”

    “那我先干为敬,算是给你赔罪了,”臣樱将酒杯放在他跟前,自己的则碰了碰杯,直接饮下,而后展示她的空杯,“这样够吗?”

    苏元摇了摇头。

    “那我再喝一杯。”臣樱端了酒又饮一杯。她见苏元仍然不郁,想去倒第三杯,被他阻止。

    “你不让我喝,又不高兴,那你想怎么样呢?”臣樱站起身,拿起手中的剑。

    “你要走?”苏元道,“潼儿,其实……”

    臣樱抽出剑挽了个剑花道,“谁说我要走?来,我们切磋!”

    苏元不明所以。

    “你不就是觉得我把时间都分给弟子,没有时间陪你嘛。那不如今日我们就好好切磋一番,尽尽兴!”臣樱朝他眨眼,“快点,兄长!”

    “在这里?”苏元望着不大的院子,“这里一会若是被弄得乱七八糟,收拾起来可不容易。”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次切磋呢!不然我们就去红漠打一场如何?”

    苏元颚首,“听你的!”说完点地便走。

    臣樱撇撇嘴,快步跟上。

    深夜的红漠几乎一片漆黑,唯有头顶莹莹的月光堪堪照着这片广漠无垠的沙漠。

    荒漠夜凉,风沙呼啸,可二人依然不管不顾,在沙山上相对而立。硕大的圆月悬在天边,将二人笼罩在其中。

    万籁俱寂。

    “兄长你说过的,不许让我!”如今她的功力恢复到七八成,要应付苏元一段时日并不困难,但不知道苏元这些年是否练了不外传的功夫,是以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知道了。不过潼儿,你确有信心吗?从前我和你交手时,你就赢了几次,大多输的惨败。一会若是输了,可不许像以前一样哭鼻子啊!”苏元大笑道。

    “赢了几次也是赢,你不要轻敌才是!看招!”她一个箭步闪身,与苏元缠斗在一起。

    苏元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臣樱使出五成力,二人打了六七十个回合仍不分伯仲,将沙尘卷得满天飞舞。

    臣樱借着酒力,笑道:“兄长实力好像不如从前了?”

    “是么?”苏元忽然移行鬼步向后撤去,忽然之间没了踪影。

    臣樱环视左右,未曾看见一个人影。她心下不动,闭上眼睛,紧握着剑静直伫立。

    这时,背后忽然响起及其细微的破空的剑鸣声,尖锐的声音越发近,臣樱猛一睁眼,回身抵挡,才见到那剑的主人。

    “你竟然接下了我这招。”

    臣樱挑眉,“这有何难?兄长,该换换路数了。”

    二人又斗了几百招,仍然分不出高下,苏元高声笑道:“好!”

    两人各自向后退去一步,臣樱道:“兄长,今天就到这里吧。”

    苏元正在兴头上,哪有肯罢休的道理,“再来!”

    “我乏了,今日比试我们留待以后再试吧。”臣樱收了剑,摇头道。

    一时之间,苏元没有做声。臣樱正想打道往回走,却听见他的声音:“你愿意整整一天陪在你的弟子身边,连今日过中秋都忘了,却不愿意分我半片时分么?”

    臣樱愣在原地,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这语气……听起来莫名的酸?

    “兄长,你怎么……”

    “别再叫我兄长!我不想你再把我当成你的哥哥,我们本无血缘关系,只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潼儿,我只问你,三年前在雪地里,你说的话还算不算?”

    漠风如风雪声呼啸从耳边吹过。当年她说,“我想多了解你,不是兄长,而是苏元……就像你如何看我。”

    ……那不过是缓兵之计,算不得什么情感。她想。

    可臣樱知道,苏元始终是认真对待的,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忍了。于是她说:“我从未说过不算。”

    “是么?”他苦笑,“你有了亲爱的徒弟,每天和弟子们待在一起,他们看你的眼神真挚干净,满是爱慕。我真的感到害怕。不是怕你离开,而是怕你不再回头看我一眼,把这种目光当成理所当然。你说想多了解我,如同我看你一般,这些年你闭关、出关,可知道我是如何看你的?你又有曾真正了解过?”

    “……”

    苏元叹气,“算了。是我话说的太急。今日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吧。”

    “为何?”臣樱忽然追问,“为何要当作我没有听过?”她低沉出口,“话既然说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阿元,我不曾忘记我说的话,只是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我们彼此都耽搁了。”

    他苍凉地笑:“你我还有时间可以耽搁。我并不着急。”

    “你若真是如此……”她慢慢道,“倒叫我难做。”

    “快也不是,慢也不是。潼儿,你才是让我怎么做才好?”他试探性地去握她的手,臣樱没有反抗,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紧握。

    “阿元,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闭关修炼、授课弟子,培养玉柳门的人才,只是不想再去想那些令我烦忧的事情。”她说着,声音变得缥缈,“爹爹、娘亲、长老……太多人离我而去,或为我死,我已经舍不得再多一人离开我,无论是何种原因。我与你相识数十载,早已把你当成亲人,比血浓于水更浓的情谊。我真的很怕,一旦我交付真心,结局却会惨淡……我真的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不会的!潼儿,你信我,这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但我信你远不及命运戏弄。”臣樱叹了口气,欲将手从苏元的手中挣脱。

    苏元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臣樱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苏潼……我爱你。”他的声音轻如羽毛,“我不知如何妥帖地表达我的想法,总觉得一切都该不言而喻。可我真的会怕,若我不说,你就如这沙一般从指缝溜走。我做不到。我们彼此已经失去过对方一次,我不愿再重演。”

    臣樱闭上双眼。

    “我们别再骗自己了,什么兄妹,什么宗门,这么多年在你我之间不过脆弱的一张纸。”他低沉地说,“……潼儿,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从此我们再不分离。”

    她靠在苏元的怀里没动,二人在宁静的圆月下相拥。倏忽她睁开双目,轻轻从他怀里挣脱。苏元目光晦暗不明,等着她。

    “你可想过爹爹娘亲、宗门长老会如何看待你我?世人又回如何评说我们?”

    “我们不必在意。”

    她沙哑着声音,“但总有人会在乎,以此来大做文章。阿元,我们活在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就像那月亮,虽然完美无瑕,但它永远不能左右身边来去的乌云遮挡自己的皎洁。”

    苏元忽然大笑出声,声音充满不屑。“潼儿,我只问你,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那个中原的江言越,你还是如此吗?”

    臣樱撇过脸,“这是我们的事情,不要把无关人士扯进来。”

    他仍然重复那句,“若今日是江言越向你求亲,你会答应他吗?”

    臣樱目光深沉地望着他,任由漠风从脸上拂过吹乱发丝。

    “不会。”往事暗沉不可追。

    “你的心里仍然有他。”他用的肯定句。

    她慢慢低语道:“若我说没有,便是说了假话。但我把他装在心里,不是爱他,而是恨他。江言越把我当成棋子欺骗我、利用我,想要以此谋取武林盟主的地位——即使他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苦修武功,闭关三年,只为有一日能回到中原,将他了结,还我多年报仇心愿。”

    “你从不曾……”

    臣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我从不曾对你说过这些,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愿将你扯入这个泥潭。那是个混乱的漩涡,越是身处中心,越是会被撕成粉碎。玉柳门安于一隅,也不必和中原宗门扯上关系。”

    苏元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你小看我了。我不是没有胆量的人,也不是愿意休憩的性格,更何况,我想与你分担一切。若你拿这个搪塞拒绝我,我不会让步。”他再次牵起她的手。

    臣樱垂眸不语,似是在思量,在苏元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淡漠。

    苏元捧起她的脸,那双眼眸在月光下折射出水波涟涟,真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答应我好吗,潼儿。请让我与你分担痛苦和仇恨。”

    泪水轻松从脸颊滑落,她边哭边说,“好……”说完,她扑进苏元的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明日我就和宗门众人宣告要迎娶你!我定要给你十里红妆,轰轰烈烈!从沙漠到草原,从戈壁到湖泊,大雁鹰鹫、羚羊骏马,天地之间的万物都要一起见证我们!我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苏元抱着她激动地说,喜悦与幸福已经令他失去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

    臣樱无声地微笑,眼神在思虑中渐渐放远。是的,成亲,她终于走到这一步。

    她要让这场婚姻变成他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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