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毁尸灭剑，你倒毫不客气。”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温白从循声而望，看向来人，弯了眼，“你来了。”
“可惜我来得太晚。”顾折枝看着他身旁的灰烬和衣服上大批大批的黑色血迹，无奈，“你下次能不能给魔留一口气。你这样，显得我很无用武之地。”
“那我下次留一口气。”
“可别。”
顾折枝摆手，“这麻烦事我可不想再遇上了。也幸亏这次我们发现的早，弟子幻境只堪堪融合三分之一便让师父强行终止，你这边处理的也快。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她侧目，指着那堆灰烬道，“不过……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杀一次魔，就毁一把剑？你是嫌弃宗门每次给你发的灵石太多了是吗？”
温白从歪头，招摇的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兴奋，“所以呢？你生气了?”
他走上前，在顾折枝面前三十厘米的地方低头靠近，“那你要不要趁现在我刚刚对付完魔物正虚弱时，刺我一剑出气呢?”
“……”
顾折枝回他一记白眼，“温白从，你有病？”
“对啊。”
温白从低声笑出，承认道，“我有病。”
顾折枝：“……”
真是搞不懂。
这个人最近总是有些莫名其妙。
要换平时，她早一话不说的和他打起来了。但是现在……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原书女主会一脸死沉沉的躺在那啊！
还有旁边那男的，是谁？
原书里女主出场的幻境里明明没有这一茬。
“他们……？”顾折枝眉心狠皱。
“哦，那是箫琼。”温白从慵懒的回。
箫琼？谁啊？
原书有这号人物？
顾折枝：“算了，你快把他们带去医修馆。”
临走前，顾折枝瞄了眼烧的精光的剑灰，扶额，“……我去长老殿那，给你薅把剑去。”
这一天天的，忑不省心。
*
《仙缘》书中记载，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云嵴宗，存有四位长老。
他们德高望重，处理大小事宜面面俱到，认真观察这宗门各角，一有魔族闯入，总能立刻察觉，将危险灭于芽中。可谓是为宗门弟子安危尽心尽力，无一刻闲下，是整个修仙界宗门管理者最为尊敬的存在。
但是站在长老殿门外的顾折枝只想“呵呵”一笑。
每每站在这里，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了书。
“幺鸡。”
“碰！”
“三条。”
“再碰！”
“……三筒！”
“哦呦，胡了！”
长老殿里，搓麻将的人无比专心不已。
专心到什么程度呢？
专心到顾折枝推门而入，那群搓麻将的家伙们愣是没有一个发现。
“扶楼你这家伙今天这麻运怎么这么好！赢了好几把了你。”
“哦呵呵。”一青衣老者，也就是扶楼。摸了摸他那白花花的胡子，脸上堆着的尽是笑，笑的褶子尽显，胡子须须溜溜儿飘：“没办法。老夫我人品好，快给银子啊快给银子。”
“你这可恶的家伙。”坐他对面的蓝衣老者气呼呼的对左边和右边的人说：“我就说了不要和扶楼老儿搓麻将搓麻将！你们都不听！”
“这下好了！输个精光……”蓝衣老者颇为委屈。
“那不是想着……万一赢了次嘛。”左边的白衣老者心虚的说。
“赢，赢的过么？都输百八十遍了你！”蓝衣老者揍了白衣老者一拳。
“你自己还输了！有什么资格说我！”被揍的老者不爽，回了他一拳。
“你丫的！”
“你个老不休的货！”
他们你一拳我一拳砰的一下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有些血腥。
其余两人：……
“你们住手！”右边的红衣老者吼道。
没人理。
‘咔咔, 嘭, 呲。’
“行了。”扶楼摸了把白胡子：“别劝他俩，千百年了还这么个个性，相看不顺眼，幼稚如鸡。”
红衣老者嘴角一抽：“也是。”
啪,卟。
场面一度焦灼。
“够了！”
顾折枝一进来便看到这么个混乱的画面，气得发痒。
真的不是她怀疑自己穿错书，来了个自己假的修仙界，可是你看看——
堂堂修仙界的长老居然打麻将，你说，这像话吗？啊？
“哟！”扶楼长老看向来人，笑眯眯的摸着胡子上前，“小枝怎么来了？今天你不是和小从去监管新弟子入定幻境了吗？”
顾折枝上前一点，桌面上的麻将顿时消失个干干净净，“你还好意思说。”
她对着扶楼长老一脸恨铁不成钢，“扶楼老儿，我拿来休闲娱乐的麻将你还打上瘾了是吧。”顾折枝指着脸上挂彩的另外二人，“居然把他俩都带上了。”
扶楼吹胡瞪眼，“小枝你这就不对了，都说是休闲娱乐，你情我愿的事，他俩牌品不行互相推脱引起互殴，怎么能怪老夫呢。再说，我们老头子些偶尔打牌放松放松又没耽误宗门事。”
顾折枝盯着扶楼装的满当当的钱兜，“真的吗？真的没有耽误宗门事吗？”
扶楼老儿眉梢一翘，紧忙宽袖遮住钱袋，“当然。”
“那你们可有察觉到幻境魔气？”顾折枝扶额，开讲正事。
“啥？”
“魔气？”
“魔！”
“啊什么气？”
四位长老相相对视，不一样的脸上显露出同样的迷茫。
顾折枝看着面前与“认真”二字好不相干的清闲长老们真真是头疼无比。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方才是去找师父强行终止幻境融合。
不然和这群小老儿们扯，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顾折枝深吸一口气，“我和温师弟在监管新弟子入定幻境的时候，雾间显示屏上突生魔气。那气透过屏幕而出，缠绕其它屏幕，看那架势，怕是欲将所有弟子幻境融合。”
扶楼摸须的手一滞，“岂有此理，哪家的魔头，活的这般不耐烦。搞事搞到我云嵴宗来了！”
红衣老者：“和该好好教顺一顿。”
蓝白两人齐齐点头，“就是就是，这群近来魔族真是越发猖狂。”
“长老们说的没错。”顾折枝连连点头，“多亏了我师父和温师弟及时出手，这才终端了那魔物作恶。”
扶楼：“唉，还是玉珏和小从厉害。不愧为我宗骄傲。”
红衣老者：“多亏他们。”
“对啊对啊。”
“可是……”顾折枝话锋一转。
扶楼眉心一抽：“可是什么？”
“呜……”顾折枝狠掐一把大腿，抽泣，“温师弟在与那魔物对抗的时候，为护我宗门弟子，被那魔从后一袭……重伤！”
红衣老者拍桌，怒，“岂有此理！那魔在哪关着，老朽我非去教训它不可。”
顾折枝眸子发凉：“死了。”
“啊……？”
“温师弟为了新弟子安危，忍着巨痛，强行催灵剑，斩杀魔物，剑毁魔消。”
扶楼：“袂光剑毁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折枝语调悲切，“那可是温师弟最爱的剑啊。谁不知道剑修的剑就是半条命，袂光毁了，温师弟不知该受多大打击。”
“这……”
蓝衣老者上前安慰，“小枝别伤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小从再寻一把上好的剑。”
“我知道长老们心疼温师弟，只是，寻一把好剑何其不易。我怕温师弟悲伤过度，撑不了太久。”
四为长老们面面相觑，四周一片沉默。
只有顾折枝断断续续的抽咽声，“我记得……长老殿里不是还有一把……鎏雲剑吗，可否借上一用？”
“对啊，还有鎏雲剑！它可不比袂光差！”蓝衣与白衣长老相视一眼，应和道。
扶楼气的胡须尖儿向上翘起，“顾折枝，你你，你果然在打我鎏雲的主意！你想都别想！”
红衣长老：“扶楼，人小枝只说是借上一借，等我们寻到了其它宝剑自会让小从归还。再说，小从给你带了那么多好酒，你帮他一次有何不可。”
扶楼：“可是……”
顾折枝点点头，“对啊对啊，是借给温师弟，又不是借给我，长老您难道还怕温师弟不还不成。”
“……”扶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唉。”最终，扶楼从兜里拿出鎏雲剑，递给顾折枝，悲痛道，“你可一定要交给小从啊……”
“当然。”顾折枝接过剑。
“记得让小从来我这一序。”
顾折枝挑眉，一口答应，“好嘞，他伤一好我便让他来。”
说完，便提着剑飞快离去。
余下三位长老，看着扶楼眺望的背影。
心中莫名升起些同情。
*
云嵴宗。
宗门结界外。
“咻——”
漂亮的剑光跃映暮空。
温白从接过剑，他笑着抚了抚它银白的剑身，“这次慢了点。”
“你还好意思说。”
顾折枝望着面前这个容貌昳丽的人，一阵头疼，“要不是你时不时用坏剑，我也不至于在扶楼老儿面前成了一个非常不讲信用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能用剑的人。
“你后来不是用灵石还了吗？”
“还灵石是还灵石，还剑是还剑。怎么说，性质上还是不一样的。”顾折枝揉眉心，“还是得去魔界剑坟闯一把，取几把上好的剑还给他才行……不说这个了，你人安顿好了没？”
温白从点头。
“那你杀那只魔前可有问出它是如何破除宗门结界，闯入弟子幻境的？”
“没有。”
顾折枝：果然。
温白从盯着顾折枝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歪头想了想，“不过，我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折枝：真的假的……这人还能有靠谱的时候？
下一秒，她便收回了这个念头。
顾折枝瞳孔一缩，“你干什么？”
只见温白从提起鎏雲剑，毫不犹豫的往自己手臂上划。
结界外数不尽的阴气朝此蜂拥而至。
“你看，它大抵是得到了我的血。”
顾折枝神色大变，立刻撤下自己衣服一角，抓住温白从流血的手臂，盖上绑紧。
她取出一颗掩息丹递到温白从面前，设下结界，急道，“快把它吞了！”
温白从低头看着顾折枝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动静。
顾折枝“啧”了一声，动作不容拒绝的将掩息丹直接塞进温白从嘴里。
冰凉的指尖触上他的唇。
温白从的身子几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张口，纵容松软的丹药滑进口腔。
四周阴气咻地淡下。
“好吃。”
“什么？”
温白从望着刚松了一口气的顾折枝，上前。
月色就像禁锢在他身上般，照的本就精致的面孔更为招摇。
少年眼角上挑，平日了无波澜的眸里惹起半分涟漪。
“我说——”
他稍一弯唇，嘶哑的嗓音便在顾折枝耳边再次落下。
“很好吃，顾阿枝。”
顾折枝一向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实在不真切。尤其是在月光下。
触不得，碰不得。
好像一点便会消失似的。
即便他眼下离她很近。
顾折枝稳住突然加快的心跳，提手将其推远，“唤师姐小名，像什么话。”
“可是我觉得师姐小名很好听。”温白从答的理所应当，“好听的名字本就是应当拿来唤的，不然——”
他环起手，笑，“取名的意义何在？”
顾折枝：……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师弟最近倒是越发‘伶牙俐齿’。”
“都是师姐教的好。”
“呵。”顾折枝盯了他半响，这厮跟了她十几年，其它没学到，脸皮厚倒是学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暮夜降临。
顾折枝睡不太安稳，心里总是不踏实。
“系统，你跟我说实话，温白从到底是怎么变成反派的。”
[宿主你不是知道吗，他是魔。]
顾折枝一愣。
对了，他是魔。
本就是魔。
顾折枝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温白从的时候。
他浑身是血。
衣上的划痕，没有一道是浅的。难以想象，这个看着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该有多疼。
平常家的孩子伤着碰着哪个不是或多或少都会想哭亦是大闹，绝不会这样，绝不会像他这样静静的趴在那里，趴在大泊大泊的血水里，未吭一声，不说话、更不叫疼。
更何况是在人人畏之的魔渊海。
只一眼，顾折枝便看出他身份的不一般。
作为仙门第一宗云嵴宗宗下弟子，顾折枝这次的任务是斩魔兽、取得治疗长老的晶引。
魔兽灭了，晶引取了。顾折枝已经完成了本次的任务，按照宗门道规，她不该多生事端。
顾折枝应该回头的。
但她没有回头。
衣着高贵的少女面色如常，持一把鲜血淋漓的剑，直直朝少年跃去，手法利索的向他挥剑。
‘滋拉——’
本就不净的剑身上，粘上一朵一朵黑色的血花。
就连少女白净的面颊也不得幸免。
众所周知，魔的血，是黑色的、粘稠的，粘在任何一处地方，都像极了恶心的蠕虫。顾折枝曾经不是没有尝试过擦拭这些血液。可是即便用尽了法子，也无济于事。
魔渊海的魔所流的血，是洗不掉的。
“又该换剑了。”顾折枝看着剑身轻言。
她掏出驱尸散，将方才斩杀的魔兽尸体处理干净，可它的血仍然流着，弄脏了地上人本就不再洁净的衣裳。
“抱歉。”顾折枝不禁皱眉，“我会陪你一件衣服。”
边说着，她便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合适的衣裳，放在离他不远的一处干净地。
顾折枝站在原处许久，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又从戒里取出一瓶疗伤药放在衣上，带着一把残破混黑的剑，准备离开。
“你是在选择我吗？”
与以往所听悦耳稚嫩的少年音不同，背后这一道，与其说是一位少年在说话，倒不如说是身陷囹圄的弱兽用尽全力才道出的一句嘶哑。过于沉闷，又过于微弱。顾折枝停下步伐，转身，看着趴倒在地上的人沉默不语。
地上的人手部颤抖着按地，是要起身。但也许是伤口太疼，尝试了多次也未成功，反而是一次次在刚落空地面的时候又与地相接。
‘啪’
顾折枝静静的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失败，并未向前。
她知道，一个混身是血，身后躺倒大片魔兽尸体还能好好活着的少年意味着什么。
要么天赋异禀灵气护体，要么为魔同类相杀。
顾折枝抿唇，方才斩杀从他后方出现的魔兽时，她看得清清楚楚。伤口流出的血并不是正常的红，而是异常的黑。
很显然。
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是魔。
而对待魔族，仙门不杀已是大容。更别提救他。
不远处仍旧传来一道又一道摔地的声音，以及少年因为疼痛难以控制的闷哼。顾折枝不觉篡拳，觉得这些音甚是吵人，敛眸侧身准备再次转身，却咻地愣住。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坐来起来，身形不稳地颤动着，他的腹部错落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滴一滴鲜红色的血遍布胸口。是连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觉得可怖的存在。这样的伤，即使是极为能抗的妖魔，也是会疼的。
可他却在笑。
直勾勾望着顾折枝，近乎执拗的重复那句并未得到回答的话，“你是在选择我吗？”
少年嘴有细口，伤痕扯着脸部的神经，只能艰难的向上抬。笑得其实并不好看，眼眸却异常清亮，努力开口的样子看起来很费力。他耐心的问了很多遍。直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在又将要倒下的那一刻，低头笑了笑，也不知是在问顾折枝还是在问自己般自顾自的喃喃——
“选择让我活着。”
*
时至今日。
顾折枝也想不明白，那时的温白从到底为什么会说那样一句话。
她怀疑，这便是他黑化的一切源头。
[宿主。]系统听到顾折枝心中所想，问[你是想救他吗？]
顾折枝眨了眨眼，没有回话。
[若是反派惨死结局被更改，宿主便永远回不去了。那边的生活，宿主舍得吗？]
舍得吗？
顾折枝摇了摇头，笑。
“我只是个看戏的。”
看客而已，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温白从循声而望，看向来人，弯了眼，“你来了。”
“可惜我来得太晚。”顾折枝看着他身旁的灰烬和衣服上大批大批的黑色血迹，无奈，“你下次能不能给魔留一口气。你这样，显得我很无用武之地。”
“那我下次留一口气。”
“可别。”
顾折枝摆手，“这麻烦事我可不想再遇上了。也幸亏这次我们发现的早，弟子幻境只堪堪融合三分之一便让师父强行终止，你这边处理的也快。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她侧目，指着那堆灰烬道，“不过……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杀一次魔，就毁一把剑？你是嫌弃宗门每次给你发的灵石太多了是吗？”
温白从歪头，招摇的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兴奋，“所以呢？你生气了?”
他走上前，在顾折枝面前三十厘米的地方低头靠近，“那你要不要趁现在我刚刚对付完魔物正虚弱时，刺我一剑出气呢?”
“……”
顾折枝回他一记白眼，“温白从，你有病？”
“对啊。”
温白从低声笑出，承认道，“我有病。”
顾折枝：“……”
真是搞不懂。
这个人最近总是有些莫名其妙。
要换平时，她早一话不说的和他打起来了。但是现在……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原书女主会一脸死沉沉的躺在那啊！
还有旁边那男的，是谁？
原书里女主出场的幻境里明明没有这一茬。
“他们……？”顾折枝眉心狠皱。
“哦，那是箫琼。”温白从慵懒的回。
箫琼？谁啊？
原书有这号人物？
顾折枝：“算了，你快把他们带去医修馆。”
临走前，顾折枝瞄了眼烧的精光的剑灰，扶额，“……我去长老殿那，给你薅把剑去。”
这一天天的，忑不省心。
*
《仙缘》书中记载，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云嵴宗，存有四位长老。
他们德高望重，处理大小事宜面面俱到，认真观察这宗门各角，一有魔族闯入，总能立刻察觉，将危险灭于芽中。可谓是为宗门弟子安危尽心尽力，无一刻闲下，是整个修仙界宗门管理者最为尊敬的存在。
但是站在长老殿门外的顾折枝只想“呵呵”一笑。
每每站在这里，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了书。
“幺鸡。”
“碰！”
“三条。”
“再碰！”
“……三筒！”
“哦呦，胡了！”
长老殿里，搓麻将的人无比专心不已。
专心到什么程度呢？
专心到顾折枝推门而入，那群搓麻将的家伙们愣是没有一个发现。
“扶楼你这家伙今天这麻运怎么这么好！赢了好几把了你。”
“哦呵呵。”一青衣老者，也就是扶楼。摸了摸他那白花花的胡子，脸上堆着的尽是笑，笑的褶子尽显，胡子须须溜溜儿飘：“没办法。老夫我人品好，快给银子啊快给银子。”
“你这可恶的家伙。”坐他对面的蓝衣老者气呼呼的对左边和右边的人说：“我就说了不要和扶楼老儿搓麻将搓麻将！你们都不听！”
“这下好了！输个精光……”蓝衣老者颇为委屈。
“那不是想着……万一赢了次嘛。”左边的白衣老者心虚的说。
“赢，赢的过么？都输百八十遍了你！”蓝衣老者揍了白衣老者一拳。
“你自己还输了！有什么资格说我！”被揍的老者不爽，回了他一拳。
“你丫的！”
“你个老不休的货！”
他们你一拳我一拳砰的一下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有些血腥。
其余两人：……
“你们住手！”右边的红衣老者吼道。
没人理。
‘咔咔, 嘭, 呲。’
“行了。”扶楼摸了把白胡子：“别劝他俩，千百年了还这么个个性，相看不顺眼，幼稚如鸡。”
红衣老者嘴角一抽：“也是。”
啪,卟。
场面一度焦灼。
“够了！”
顾折枝一进来便看到这么个混乱的画面，气得发痒。
真的不是她怀疑自己穿错书，来了个自己假的修仙界，可是你看看——
堂堂修仙界的长老居然打麻将，你说，这像话吗？啊？
“哟！”扶楼长老看向来人，笑眯眯的摸着胡子上前，“小枝怎么来了？今天你不是和小从去监管新弟子入定幻境了吗？”
顾折枝上前一点，桌面上的麻将顿时消失个干干净净，“你还好意思说。”
她对着扶楼长老一脸恨铁不成钢，“扶楼老儿，我拿来休闲娱乐的麻将你还打上瘾了是吧。”顾折枝指着脸上挂彩的另外二人，“居然把他俩都带上了。”
扶楼吹胡瞪眼，“小枝你这就不对了，都说是休闲娱乐，你情我愿的事，他俩牌品不行互相推脱引起互殴，怎么能怪老夫呢。再说，我们老头子些偶尔打牌放松放松又没耽误宗门事。”
顾折枝盯着扶楼装的满当当的钱兜，“真的吗？真的没有耽误宗门事吗？”
扶楼老儿眉梢一翘，紧忙宽袖遮住钱袋，“当然。”
“那你们可有察觉到幻境魔气？”顾折枝扶额，开讲正事。
“啥？”
“魔气？”
“魔！”
“啊什么气？”
四位长老相相对视，不一样的脸上显露出同样的迷茫。
顾折枝看着面前与“认真”二字好不相干的清闲长老们真真是头疼无比。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方才是去找师父强行终止幻境融合。
不然和这群小老儿们扯，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顾折枝深吸一口气，“我和温师弟在监管新弟子入定幻境的时候，雾间显示屏上突生魔气。那气透过屏幕而出，缠绕其它屏幕，看那架势，怕是欲将所有弟子幻境融合。”
扶楼摸须的手一滞，“岂有此理，哪家的魔头，活的这般不耐烦。搞事搞到我云嵴宗来了！”
红衣老者：“和该好好教顺一顿。”
蓝白两人齐齐点头，“就是就是，这群近来魔族真是越发猖狂。”
“长老们说的没错。”顾折枝连连点头，“多亏了我师父和温师弟及时出手，这才终端了那魔物作恶。”
扶楼：“唉，还是玉珏和小从厉害。不愧为我宗骄傲。”
红衣老者：“多亏他们。”
“对啊对啊。”
“可是……”顾折枝话锋一转。
扶楼眉心一抽：“可是什么？”
“呜……”顾折枝狠掐一把大腿，抽泣，“温师弟在与那魔物对抗的时候，为护我宗门弟子，被那魔从后一袭……重伤！”
红衣老者拍桌，怒，“岂有此理！那魔在哪关着，老朽我非去教训它不可。”
顾折枝眸子发凉：“死了。”
“啊……？”
“温师弟为了新弟子安危，忍着巨痛，强行催灵剑，斩杀魔物，剑毁魔消。”
扶楼：“袂光剑毁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折枝语调悲切，“那可是温师弟最爱的剑啊。谁不知道剑修的剑就是半条命，袂光毁了，温师弟不知该受多大打击。”
“这……”
蓝衣老者上前安慰，“小枝别伤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小从再寻一把上好的剑。”
“我知道长老们心疼温师弟，只是，寻一把好剑何其不易。我怕温师弟悲伤过度，撑不了太久。”
四为长老们面面相觑，四周一片沉默。
只有顾折枝断断续续的抽咽声，“我记得……长老殿里不是还有一把……鎏雲剑吗，可否借上一用？”
“对啊，还有鎏雲剑！它可不比袂光差！”蓝衣与白衣长老相视一眼，应和道。
扶楼气的胡须尖儿向上翘起，“顾折枝，你你，你果然在打我鎏雲的主意！你想都别想！”
红衣长老：“扶楼，人小枝只说是借上一借，等我们寻到了其它宝剑自会让小从归还。再说，小从给你带了那么多好酒，你帮他一次有何不可。”
扶楼：“可是……”
顾折枝点点头，“对啊对啊，是借给温师弟，又不是借给我，长老您难道还怕温师弟不还不成。”
“……”扶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唉。”最终，扶楼从兜里拿出鎏雲剑，递给顾折枝，悲痛道，“你可一定要交给小从啊……”
“当然。”顾折枝接过剑。
“记得让小从来我这一序。”
顾折枝挑眉，一口答应，“好嘞，他伤一好我便让他来。”
说完，便提着剑飞快离去。
余下三位长老，看着扶楼眺望的背影。
心中莫名升起些同情。
*
云嵴宗。
宗门结界外。
“咻——”
漂亮的剑光跃映暮空。
温白从接过剑，他笑着抚了抚它银白的剑身，“这次慢了点。”
“你还好意思说。”
顾折枝望着面前这个容貌昳丽的人，一阵头疼，“要不是你时不时用坏剑，我也不至于在扶楼老儿面前成了一个非常不讲信用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能用剑的人。
“你后来不是用灵石还了吗？”
“还灵石是还灵石，还剑是还剑。怎么说，性质上还是不一样的。”顾折枝揉眉心，“还是得去魔界剑坟闯一把，取几把上好的剑还给他才行……不说这个了，你人安顿好了没？”
温白从点头。
“那你杀那只魔前可有问出它是如何破除宗门结界，闯入弟子幻境的？”
“没有。”
顾折枝：果然。
温白从盯着顾折枝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歪头想了想，“不过，我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折枝：真的假的……这人还能有靠谱的时候？
下一秒，她便收回了这个念头。
顾折枝瞳孔一缩，“你干什么？”
只见温白从提起鎏雲剑，毫不犹豫的往自己手臂上划。
结界外数不尽的阴气朝此蜂拥而至。
“你看，它大抵是得到了我的血。”
顾折枝神色大变，立刻撤下自己衣服一角，抓住温白从流血的手臂，盖上绑紧。
她取出一颗掩息丹递到温白从面前，设下结界，急道，“快把它吞了！”
温白从低头看着顾折枝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动静。
顾折枝“啧”了一声，动作不容拒绝的将掩息丹直接塞进温白从嘴里。
冰凉的指尖触上他的唇。
温白从的身子几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张口，纵容松软的丹药滑进口腔。
四周阴气咻地淡下。
“好吃。”
“什么？”
温白从望着刚松了一口气的顾折枝，上前。
月色就像禁锢在他身上般，照的本就精致的面孔更为招摇。
少年眼角上挑，平日了无波澜的眸里惹起半分涟漪。
“我说——”
他稍一弯唇，嘶哑的嗓音便在顾折枝耳边再次落下。
“很好吃，顾阿枝。”
顾折枝一向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实在不真切。尤其是在月光下。
触不得，碰不得。
好像一点便会消失似的。
即便他眼下离她很近。
顾折枝稳住突然加快的心跳，提手将其推远，“唤师姐小名，像什么话。”
“可是我觉得师姐小名很好听。”温白从答的理所应当，“好听的名字本就是应当拿来唤的，不然——”
他环起手，笑，“取名的意义何在？”
顾折枝：……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师弟最近倒是越发‘伶牙俐齿’。”
“都是师姐教的好。”
“呵。”顾折枝盯了他半响，这厮跟了她十几年，其它没学到，脸皮厚倒是学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暮夜降临。
顾折枝睡不太安稳，心里总是不踏实。
“系统，你跟我说实话，温白从到底是怎么变成反派的。”
[宿主你不是知道吗，他是魔。]
顾折枝一愣。
对了，他是魔。
本就是魔。
顾折枝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温白从的时候。
他浑身是血。
衣上的划痕，没有一道是浅的。难以想象，这个看着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该有多疼。
平常家的孩子伤着碰着哪个不是或多或少都会想哭亦是大闹，绝不会这样，绝不会像他这样静静的趴在那里，趴在大泊大泊的血水里，未吭一声，不说话、更不叫疼。
更何况是在人人畏之的魔渊海。
只一眼，顾折枝便看出他身份的不一般。
作为仙门第一宗云嵴宗宗下弟子，顾折枝这次的任务是斩魔兽、取得治疗长老的晶引。
魔兽灭了，晶引取了。顾折枝已经完成了本次的任务，按照宗门道规，她不该多生事端。
顾折枝应该回头的。
但她没有回头。
衣着高贵的少女面色如常，持一把鲜血淋漓的剑，直直朝少年跃去，手法利索的向他挥剑。
‘滋拉——’
本就不净的剑身上，粘上一朵一朵黑色的血花。
就连少女白净的面颊也不得幸免。
众所周知，魔的血，是黑色的、粘稠的，粘在任何一处地方，都像极了恶心的蠕虫。顾折枝曾经不是没有尝试过擦拭这些血液。可是即便用尽了法子，也无济于事。
魔渊海的魔所流的血，是洗不掉的。
“又该换剑了。”顾折枝看着剑身轻言。
她掏出驱尸散，将方才斩杀的魔兽尸体处理干净，可它的血仍然流着，弄脏了地上人本就不再洁净的衣裳。
“抱歉。”顾折枝不禁皱眉，“我会陪你一件衣服。”
边说着，她便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合适的衣裳，放在离他不远的一处干净地。
顾折枝站在原处许久，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又从戒里取出一瓶疗伤药放在衣上，带着一把残破混黑的剑，准备离开。
“你是在选择我吗？”
与以往所听悦耳稚嫩的少年音不同，背后这一道，与其说是一位少年在说话，倒不如说是身陷囹圄的弱兽用尽全力才道出的一句嘶哑。过于沉闷，又过于微弱。顾折枝停下步伐，转身，看着趴倒在地上的人沉默不语。
地上的人手部颤抖着按地，是要起身。但也许是伤口太疼，尝试了多次也未成功，反而是一次次在刚落空地面的时候又与地相接。
‘啪’
顾折枝静静的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失败，并未向前。
她知道，一个混身是血，身后躺倒大片魔兽尸体还能好好活着的少年意味着什么。
要么天赋异禀灵气护体，要么为魔同类相杀。
顾折枝抿唇，方才斩杀从他后方出现的魔兽时，她看得清清楚楚。伤口流出的血并不是正常的红，而是异常的黑。
很显然。
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是魔。
而对待魔族，仙门不杀已是大容。更别提救他。
不远处仍旧传来一道又一道摔地的声音，以及少年因为疼痛难以控制的闷哼。顾折枝不觉篡拳，觉得这些音甚是吵人，敛眸侧身准备再次转身，却咻地愣住。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坐来起来，身形不稳地颤动着，他的腹部错落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滴一滴鲜红色的血遍布胸口。是连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觉得可怖的存在。这样的伤，即使是极为能抗的妖魔，也是会疼的。
可他却在笑。
直勾勾望着顾折枝，近乎执拗的重复那句并未得到回答的话，“你是在选择我吗？”
少年嘴有细口，伤痕扯着脸部的神经，只能艰难的向上抬。笑得其实并不好看，眼眸却异常清亮，努力开口的样子看起来很费力。他耐心的问了很多遍。直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在又将要倒下的那一刻，低头笑了笑，也不知是在问顾折枝还是在问自己般自顾自的喃喃——
“选择让我活着。”
*
时至今日。
顾折枝也想不明白，那时的温白从到底为什么会说那样一句话。
她怀疑，这便是他黑化的一切源头。
[宿主。]系统听到顾折枝心中所想，问[你是想救他吗？]
顾折枝眨了眨眼，没有回话。
[若是反派惨死结局被更改，宿主便永远回不去了。那边的生活，宿主舍得吗？]
舍得吗？
顾折枝摇了摇头，笑。
“我只是个看戏的。”
看客而已，又怎么会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