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道丢开行程表,“明天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

    “可是……太炎集团他们……”助理欲言又止。

    “我说,”崔英道盖上笔,拿着点了点桌子,“全部取消。”

    秘书敲门进来,拍了拍助理的肩,“按照代表说的,取消吧。”

    “是。”有秘书来给台阶,助理唯唯诺诺的出去了。

    “赵律师来了。”

    “不见。”崔英道签完最后一个文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您又要到墓地去了吗?”秘书跟了几步,不加思索的话出口了,在崔英道的凝视下,他头皮发麻的弯腰道歉,“对不起。”

    崔英道没理会他,套上衣服,久违的,开了机车。

    已经是凌晨两点,郊外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雾,风吹过来,就是钻骨的寒。

    “对不起,来得太急,没带你喜欢的红茶。”崔英道对着她的墓碑,坐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往右排第一个墓碑那里看,“Athena就在那里,你还有个人陪着,可以一起说说话。”

    他呢?

    这么多年了,从父亲手里接过宙斯的重担,他连一个多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斗嘴了。

    他太怀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了,没有那么多泪水,都是生气的,有生活气息的。

    是他再怎么想,也得不到的了。

    “我都三十六了,你还是二十一岁。”崔英道不自觉的拿出烟,想到她不喜欢烟的味道,又把打火机盖上了,“抱歉,你走后,没人督促也戒烟,慢慢的又开始抽烟了。”

    二十一岁。

    这期间的刘Rachel经历了多少变故啊,未婚夫悔婚,父母俱亡,继承的公司被横插一脚,自己多病多痛,最后在二十一岁那一年的8.21,写下句点。

    “你才21岁,怎么就走得这么快?我都抄捷径了还是赶不上。”他自嘲的摇摇头,“你那时候如果能够听到我的心,我就能把你留下来,这时候的你和我,该有多好。”

    崔英道拍拍裤子站起来,“说实话,我很嫉妒金叹,你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想到的人是他吧?有没有一瞬间想到我呢?应该不会吧,我这么混蛋。”

    为了车恩尚,他倒戈了,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后来的事,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绅士,这样没有风度,值得吗?

    为了车恩尚,他变得面目可憎,后来他反思,想自己为了这个得不到的初恋这样做,是否值得。

    为了车恩尚,搅了一身狼狈,还把她从身边推远,到底值不值得。

    “我真混蛋啊,那个时候。”

    他是真混啊那段时间,无论是对刘Rachel,还是对他自己。

    崔英道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无法平复心绪。

    他曾经得到过她的信任,然后失去了,比起从没得到,得到了又失去的痛苦,更加让他难以释怀,尤其这种失去,是因为他的作为。

    “我仔细的想了想,你没想到我,或许也是好事。”

    崔英道把手插进兜里,“你放心,RS被我保下来了,如果不是为了RS,你也不会坐上这一趟要命的航班,我当时如果能知道你被为难的这些事,该有多好,帮把手,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他捏着兜里的打火机,手心都是汗,“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还没现在这么能干,估计也帮不上什么,但你总能喘口气。”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双眼都熬红了,口都说干了,也还是不愿意走。

    “前两年,尹载镐想凭借你继父的身份,把RS挖到他手里去,金叹进入帝国集团以后,也成了尹载镐的助力,赵明秀这家伙也站了过去,”崔英道原本就有些乱的头发,被他揉得更不成样子,“他们没成功,我守着呢,只不过,如果当时你和我订婚就好了,保住RS的程序,就可以不用那么繁杂。”

    “你也不用为我伤心,赵明秀的选择很明智,这场仗我打了几年才赢,他去到赢面儿大的那一方,也是应该。”

    有些事情是应该做,可以做,但也可以不去做。

    所以他才不想再见面了。

    他和赵明秀是好朋友一场,但是在刘Rachel的事情上,他不会退让半步。

    任何人都不能再让他往后退了。

    崔英道停了一会儿,略有酸味的说,“你应该在好奇金叹的事吧?他和车恩尚掰了,车恩尚你应该很烦,我就不多说了,金叹要和GK集团的孙女结婚了,你说说他,就为了车恩尚……”

    他的话截住,沉思一会儿,“在伤害你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他。”

    “不说这些讨厌的人了,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这么多年,一个梦都不托给我,真狠心。”

    再没了话的崔英道,定定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连脚站麻了都没感觉。

    都说,想的多了,就会梦见。

    她离开的这么多年,他从没在梦里见过她。

    “就这么讨厌我吗?托个梦给我都不愿意。”

    当年忽闻刘Rachel空难的噩耗,他在前往查证的路上出了车祸,等他醒过来,父亲崔东旭已经回到了宙斯,刘Rachel也已经被李孝信签了死亡确定书,带到了这个陵园安葬。

    不过是个衣冠冢。

    空难,骨头渣都找不到的。

    陵园上空响起乌鸦叫,喑哑难听。

    崔英道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白袍男人。

    “谭雅的后代,居然在这里长眠了。”

    崔英道压根儿没在听他说什么,低语呢喃,“连鬼都见到了,怎么就是见不到你。”

    “想见她?”被叫做鬼,也不觉得冒犯,白袍男人向崔英道搭话。

    虽然模样没能看清,但崔英道注意到他的嘴唇是紫色的,有点疑惑,也有些奇怪,却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话问,“你有办法?”

    “有,但你要付出的代价,或许是你的性命。”白袍男人声音依旧低沉,好像是被风割裂,传送到崔英道耳中。

    “我愿意。”他毫不犹豫的相信,果断做出了选择。

    “包括失去现在的地位、财权、名誉?”

    “我愿意。”崔英道依旧坚定。

    白袍男人低笑。

    这是跟他一样的痴情种子。

    “伸出手来。”

    崔英道把手伸过去,白袍男人用血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血咒,嘴里还念念有词,只不过他都没听懂。

    “什么时候会发挥作用?”

    “缘分到了的时候。”

    “为什么帮我?”

    “为了谭雅。”白袍男人按住裂开的伤口,“你要记住,你的身体会沉睡,你的灵魂会回到一个时间段,当时的你,没有任何现在经历过的记忆,你一定要把她救下来,如果她死了,你就会被送往下一个时间点,她死亡次数越多,你拥有的记忆就越少,成功几率也越小,同时你的死亡几率也会增大,造成空间割裂。”

    “空间割裂?那会怎么样?”崔英道摩挲着手背,有些不安。

    “你可能会遇上你自己。”

    “所以?”

    “杀了他。”白袍男人的声音果决还阴森。

    好在陵园已经是早晨,有光落进来,否则更添恐怖。

    他眨眼一瞬,白袍男人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在手掌里的血咒还在。

    崔英道轻抚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我需要你的爱,带我走吧。”

    “崔英道。”

    他转过去看,叫他的人是李孝信。

    崔英道留了点空间给李孝信,等他祭拜完了,再一起出去。

    他和李孝信说了不久的话,才发现原来这个血咒只有他能看见。

    “我那时候,能劝住她就好了。”李孝信感慨万千,却没发现崔英道已经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血咒发动,崔英道的灵魂已经穿过了时空,与刘Rachel相遇过许多次,又失去她许多次。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崔英道躺在套房的床上,挠挠脸,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脑袋,把这不寻常的疼痛感,定义为昨晚夜店的过度放纵。

    他觉得他应该记得很多事,却又不知道该记得什么事,正是越想越烦的时候,赵明秀约他在他家附近的便利店见面,他依稀记得,刘Rachel家就在这个便利店不远处。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刘Rachel来,他本应该是抗拒这个即将成为他继妹的女孩子,但此时此刻,他居然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飞到便利店那里去。

    崔英道泡了一桶泡面,对于自己的反常心理,无法自我疏通,于是戳着手机,在网络上查找这个病症。

    查询无果。

    算了,不管了。

    他颇有些自暴自弃。

    等到后来与刘Rachel相处下来,他明白了,原先那些怀疑的心情,都是喜欢。

    对于喜欢的人,他是有些横冲直撞的鲁莽。

    好在刘Rachel最后是喜欢他的了。

    明天是新开始。

    他当时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并且期待着的,但是醒来之后,周围一切都带着熟悉的陌生,让他不知所措。

    尤其刘Rachel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明明对他说了。

    好像有点喜欢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侧目,居然转眼就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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