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拿了臣妾的灼香丸,这就要走么?”淳妃半披着中衣,散垂着头发,身上散发着玉露香淡淡的味道。

    “朕有急用,改日再来看你。”灼香丸已在陆玄琮手中,他只想要早一刻回到沈婉苏的身边。何况,他已知道婉苏那日是在储秀宫外昏厥,想要追究淳妃的骄纵,却还不是时候。

    淳妃倒也乖觉,上前娇声道:“皇上是为了沈氏,心中在怨臣妾吗?臣妾那日并不知实情,一切都是惜薪司的安排,听说也是宫中惯例。只是臣妾不知道沈氏竟然是皇上心上的人,不然怎敢劳动?”

    陆玄琮无心与她纠缠,“那日的情由朕改日再问,眼下救人要紧,你且先歇息吧。”

    他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可一想到明日的大典上将要厚赐乌部将士,还要给淳妃父兄再加赐官爵,便知今夜对淳妃还不能太过冷落,于是改了口道,“朕是悄悄来的,若留宿储秀宫,敬事房也不能记档,岂不是耽误了你?”

    淳妃见状,知道雪夜之事皇帝难再追究,献药的功劳加上皇帝对乌部的礼重,她俨然已经过关。

    “难得皇上为臣妾着想,臣妾其实也无时不在为陛下考量,皇上瞒着众人回宫,又亲自来储秀宫里寻药,如此厚待永和宫幽禁之人,若传了出去,只怕又有风波。”

    陆玄琮心下犹疑淳妃为何入宫不久便也明了此事的厉害。可他却不想再听下去,他在西疆战场辛苦,曾雪夜奔袭百里击敌,为的就是能立威望于朝廷,好赦婉苏出来。

    他皱了皱眉,不想理会淳妃的话,只捏紧手中的灼香丸道,“这药若真能救命,朕会谢谢你。沈氏的事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无需多言”,说罢便径直向外走去。

    “皇上!”淳妃在后唤道,“皇上要三思!”

    陆玄琮回程之时主意已定,哪里还愿再听到这些掣肘?他快步走着,寒风如利刃一般划在脸上。快到储秀宫门口时,他忽然想到些什么,于是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转身回去。

    淳妃仍然站在那儿。他想要抬手抚上淳妃的发髻,却是自内而外的沉重,好容易才开了口,“一别数月,朕思念爱妃,于大典前日入宫看望,这恩宠,在宫里可是独一份的。”

    淳妃笑而不语,夜幕中早也不见陆玄琮渗入漆黑的影子。

    ——

    沈婉苏再次醒来之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攥住,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体的周围,让她觉得安全和温暖。

    “皇上,你回来了?”沈婉苏挣扎着起身,“我不是在梦里吧?还是我已经不在人间了?”

    陆玄琮一把将婉苏揽在怀中,温柔道:“是,我回来了。婉苏。你受苦了……”他低着头,贪婪地凝望眼前日久思念的女子。

    “我是怎么了?只记得那日好像还在下雪,我禁不住冷,晕倒在雪中了。林海呢?他怎么样?我也记得,是他一直在尽力保护我。”

    林海连忙上前道:“姑娘放心,奴才没事。只是姑娘自那日回来就一直不好,没怎么清醒过。多亏了皇上回来,用蒙古的灼香丸才治好了姑娘的寒冻症。”

    沈婉苏渐渐恢复了心神,只是还欠体力,她倚靠着玄琮,身子松软。“这……皇上不是在西征蒙古,怎么就回来了?皇上身体可还好,战事可还顺利吗?”

    陆玄琮见婉苏挺了过来,早就欣喜不已,见她关心自己,禁不住动情道,“你放心,朕打了大胜仗,西疆已平。现在只有你,让朕看着心疼,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沈婉苏费力地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婉苏祝贺皇上。皇上远征归来,定然疲惫,快去休息吧。我没事,调养几日就好。再说……再说皇上在这儿,也不合适。”

    陆玄琮眼见沈婉苏向着永和宫的四周望了一望,心中明白,便道:“你放心,婉苏,不会太久了。西疆一仗一半儿都是靠汉人军将打下来的,朕明日即会下旨封赏西征将士,为首的李信封兵部侍郎,拜镇西将军,想来北族那些贵族也挑不出什么道理。”

    沈婉苏看到玄琮的眼中又闪烁起兴奋和期待的目光,会心一笑道:“皇上此去定然收获不少声望,如此下去根基稳固,就能一展宏图。”

    陆玄琮轻轻点着婉苏的鼻尖,笑道,“所以过上几日,朕要正式地册封你做朕的嫔妃,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朕盼了多久?”说完,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想要与婉苏离得近些。

    沈婉苏发髻未挽,又是久病中醒来,未免容色憔悴。她原要躲闪,却在许久的期盼和空等中再也无法拒绝那醇厚的暖意。

    “皇上,您已经在这儿守了一宿了,就快到大典的时辰,您还是快走罢。”林海从外头进来。

    “什么?皇上守了我一夜?这怎么行?”沈婉苏听闻,方才看清玄琮眼下乌青,不由心疼起来。

    “你若醒不过来,要我如何面对以后的路呢?”陆玄琮深情道:“平日里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这性命攸关的时候,我当然要争分夺秒地把你抢回来。这一晚,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你,才能感觉到你对我来说多么重要。”

    “皇上……”婉苏把头埋在玄琮的衣襟,“婉苏谢皇上。有皇上这份心意,婉苏就是一生都在永和宫里,都已足够”

    玄琮又忍不住低头,吻住婉苏的脸颊,呢喃道:“朕怎么会让你一生都在这儿?除非朕也搬来,与你在这宫里‘结庐而居’……”

    ——

    兖亲王府中,宫里的探子刚走,陆羡凌已然知道皇帝的行迹。他还知道,皇帝此番要重赏汉将,以此增强汉臣在朝中的威势。

    他眉目紧皱,一层阴云笼罩在心头。他今日已与岳丈尚泰商谈过,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那样。尚泰不愿汉臣掌握大权是真,可的确也不曾打起易主的主意,毕竟荀亲王的事刚过去不久,他也是心有余悸。

    何况前朝的事除了尚泰,还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北族贵族,他们断不能允许汉臣得势。皇帝有法子进一步,他们就有法子逼一步回去。想要利用汉臣让北族贵族与皇帝翻脸,只怕还不到时候。

    羡凌阴沉着脸,仔细回想着刚才得到的消息,忽然发现,永和宫,也许是他打开那扇大门的关窍。他忽然想到尚泰曾说如今毓妃得宠,连海洛也常与自己相争,都是因为不曾送庶女进宫固宠的缘故,登时有了主意,他需要一个人在皇帝身旁,做旁敲侧击的那个。

    ——

    次日大典,文武百官与后宫嫔妃于午门之外叩迎皇帝回宫,十分隆重。陆玄琮颁旨封赏,亦无差错。陆玄琮于高处望阶下山呼万岁的众人,一种自内而外的信心油然而生。

    大宴之时,皇亲贵戚推杯换盏,恭贺新胜。后宫女眷和命妇们也在珠帘之后落座,歌舞觥筹,十分热闹。

    陆玄琮看着眼前华服丽饰的嫔妃,想到婉苏青簪布裙,心中不是滋味。他不由地捏起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盘旋了一会儿,一饮而尽。

    越嬷嬷察觉出来,便悄悄地提醒太后,太后不动声色,只命越嬷嬷将自个儿桌上一碗新上的清酪指给了皇帝。

    陆玄琮见了,心中明白。北族人素爱清酪,太后给他添上,是要告诉他凡北族之物,多些无妨,若换了旁的,就要克制自己。

    可陆玄琮却并不这么觉得,他等这个时机已然等了很久了,而且这回他显然有所准备,一番乐舞后,便命宫人用新制的描金画珐琅瓷杯盛酒,送到众人面前。

    “众位都是治理江山的能臣,每日操心的都是国之大事,今日趁着平定西疆的喜庆,朕倒是给众位看些小物件儿,众位觉得这画珐琅质地如何?”陆玄琮装作若无其事地一问。

    文臣武将皆愣了一愣。他们并不知画珐琅的玄妙艺理,只道这是内务府新作的玩器,平时甚少赏人,倒是珍贵,便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陆羡安知道皇帝的用意,便道:“此物原是汉人们做得精巧,如今我大宁也有如此能人,倒也是功德一件。尤其是这图样,青鸟乃我北族之神鸟,停落于中原繁花之上,寓意好得很。”

    陆玄琮点头道:“荀郡王所言甚是。如今我大宁久立中原,小至器物,大到疆土,都应南北贯通,寻求天下一体太平之道。朕前日平定西疆,众爱卿治理国事,后妃一体同心,工匠锤炼技法,都是一样的道理。”

    “皇上此言甚是。臣女和众位大人、娘娘都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画珐琅,又不懂这纹样竟有如此宏远的深意,想来这位匠人定是能人,远见卓识,品行端正,不如请她到殿上一见吧。”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陆玄琮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妆容精致,落落大方。

    “小女出言莽撞,皇上、太后勿怪。”尚泰一惊,连忙示意夫人起身,一同请起罪来。

    原来是尚泰家庶出的幼女尚华琳,趁着遍邀京中贵女赴宴的机会入宫来的。

    兖亲王妃心里一沉,眉头登时蹙了起来。前些日子是她和母亲阻了尚华琳选秀之路,今日是谁的主意?还让她用这样的法子出现在御前?

    尚华琳之举自然合了陆玄琮的心意,况且这般顺水推舟,他正求之不得,于是道:“尚姑娘有勇气,见识不凡,朕哪有归罪的道理?相反,朕觉得尚姑娘所言有理,去请沈氏来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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