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岸上的高愠及高、元二位师父正急得团团转。分明说好只是走个过场的,可元裳这一下水就是许久不露头,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越发揪着心。

    难熬的等待一点一滴过去,水面终于再次出现动静,可众所期盼的元裳不仅没上来,一直露在湖面外的秸秆却反而消失在了水里。高师父见状当即一声令下,几人齐齐握住绳索想把元裳往外拉。

    可即便是最以力气见长的力泷上前帮忙,绳索依旧拉不动分毫。在漫长又徒劳的一番努力下,力泷摇着头放弃,绳索终于还是又轻飘飘地被放下了。

    这像是一个标志般,围观的人群先是一怔,随即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失去了外界空气的元裳在众人眼中早已是凶多吉少。天色很快黑透,大多数村民认定等不来凯旋的元裳,便带着家眷离开了太湖。有些人甚至还不等走远便打起了哈欠,酝酿起了睡意。

    赵有风携着众弟子也神色复杂地走了过来,他望了望等在原地的高师父一行,节哀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拱了拱手便带着人离去。

    渐渐地,湖周只剩下高师父一行三人和一只鸟,以及穆老父女俩了。

    高愠就是在这时哭起来的,双眼在顷刻间变得模糊,可他马上用袖子使劲地擦干,呜咽道:“不行,我还得看绳子有没有异动,我不能哭。”

    高愠咬牙坚持不过片刻,源源不断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他便又用粗粝的衣袖狠狠一拂,没过多久双眼就肿起了老高。

    除去高愠,剩下的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平静的湖面,说不出一句话,也挪动不了一下脚步。

    *

    这时的元裳正陷入一场苦战。

    那些被黑鱼送进来的符箓在空中整装待发,齐刷刷化作利箭,携着寒光朝元裳射了过来。

    元裳脚下生风,几步便弹出了数丈之远,谁曾想那符箓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跟着调转方向,不依不饶地追着元裳。

    元裳一边逃跑,一边从怀里掏东西。剑已经被拿去“喂”了鱼,符箓也早被水泡软了,面对那大嘴怪时又将法力消耗了太多……日月宝珠悬在半空剧烈地摇晃着,仿佛在提醒元裳情势危急。

    元裳不敢再碰“棺材”里找到的弓箭和长枪,她叫苦不迭道:“我知道现在很危急,可你能不能先让我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着急忙慌地掏出一个物件,定睛一看竟是上次在青嵘派弟子身上搜刮而来的定身咒。元裳不抱什么希望地举起木牌,大声道:“定!”

    没想到身后的一众符箓竟真被定住了。元裳大喜之余,又看见符箓们在空中簌簌抖动起来,大有快要挣脱之势。

    元裳连忙往前飞奔,继续从怀里掏东西。这次拿出来的是之前捉弄赵苍和赵芜时用过的面具,她崩溃道:“怎么尽是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话虽如此,元裳依旧死马当活马医地戴上了面具。没想到这一戴,不远处的干尸竟发出了噗嗤一笑。

    元裳定睛看向早已失去了皮肤和五官的干尸,忽地想起失踪多日的穆悠。附身穆悠的是静雅公主,面前这具活过来的干尸大概率也就是静雅公主本人,那是不是可以换算成这具干尸就是穆悠?

    否则人间蒸发的穆悠去了哪里?这股不合时宜的童真又是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元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穆悠,你爹和你姐姐还在岸上等你呢。”

    干尸收起了那副诡异的笑脸,歪了歪头,像是听不懂的样子。元裳暗道不好,停在空中的符箓这时挣脱了束缚,再度朝元裳发射过来。

    元裳与符箓之间再度展开追逐战,她围着大殿绕起圈子,嘴里囫囵喊道:“穆悠!穆妨昏迷了三天,刚醒过来你爹又病倒了,他如今还强撑着身子在等你,你快醒醒!”

    身后的符箓速度依旧不减,在空中划出了“呼呼”的声音。

    元裳脱口道:“想想你村子里的小伙伴!你们平日一起踢毽子,打铁环,多欢乐呀!再想想……想想你死去的娘,秦娘!”

    突然,身后紧追不放的符箓齐齐停住了。元裳回头一看,干尸的脸上竟露出了痛苦难当的神色,双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元裳虽然不明白是何缘由,但她当即乘胜追击道:“秦娘多可惜啊,为了诞下你,落下一身的病,没过两年便……”

    “别说了!”干尸蓦地出声,用手捂住双耳,道:“再不住口,我撕烂你的嘴!”

    元裳吓了一跳,但主要不是因为干尸的威胁,而是这道声音并不是穆悠的。因为它听起来既不像孩童,也不像女子,反倒是有些像高愠那样刚刚变声的少儿郎。

    这人不是穆悠!

    这么看来,穆悠至少还没有变成干尸,莫非还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元裳神色一凛,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让我别说就别说!我偏要说,秦娘秦娘秦娘!”

    干尸气得两道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喉间发出艰涩无比的声音:“我是……”

    元裳已在转眼间逼近,她的手悄声探进红色的华服里,攥住那道细弱的肩膀,硬生生将其掰断。还不忘贴心地补充道:“因为你是尊贵的静雅公主啊。”

    干尸被卸下一条手臂,当即发出了响彻天际的哀鸣。“原来你是用手来控制符箓的,”元裳收回手,嫌恶道:“摸起来真恶心。”

    这句话当真触了逆鳞,干尸猛地一抬腿,直直踢在元裳心口。元裳没料到干尸还有这等力道,冷不防被踢了个正着,往后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元裳险些呕出一口鲜血。不远处,干尸凹陷的双眼里,黑洞洞的,却始终盯着元裳。也不知是提防着她突然发难还是怕她再提起秦娘,元裳缓缓直起身子,将断臂拎起来。

    离开了干尸的身子,这条褐色手臂很快化成了一根白骨,元裳这时反倒不嫌弃了,翻转握紧将它当成了新武器。

    干尸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指着元裳,道:“快,快过来,将这人撕碎了吃掉!”

    干尸这般气势汹汹的,也不知是在对谁叫嚣。自从符箓熄了火,身边就再没有别的手下了啊。尽管如此,元裳依旧谨慎地左右环顾,高台之上,已经再没有源源不断的符箓被挥洒下来了,那些黑鱼呢……

    就在元裳狐疑的刹那,头顶上方那团黑色的罩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原本以为那是一块黑色的天花板,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分明挤满了争先恐后的黑鱼,它们的双眼变得赤红,直勾勾地盯着元裳,个个都急不可耐。

    看见元裳脸上的惊疑不定,干尸满意地笑开,介绍道:“这是水虎,我的爱宠。过去我养了许多在院子的池塘里,有人不听话了,我就将他丢进去。我还特地让人修了座亭子,有时坐着看它们吃人能看一天呢。对了,你见过那条大鱼了吧?那可是我用许多不同品类的食人鲳杂交出来的,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元裳不动声色地朝后挪动着,干尸忽地又语气轻快道:“没见过也没关系,因为……它马上就要来了。”

    说罢,一道水柱倾泻而下,像是打开了一道闸口。原本挤在一处的水虎这时总算获得赦免,顺着水柱全被冲到了下面。元裳不知道这座寝陵之前是被什么封上的,竟能滴水未进,可此时一旦泄了洪,水简直是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她的脚立即就被淹没了。

    水虎灵巧地在浅水里游走。元裳的双脚四周转瞬间变得黑压压,它们全从四周包围过来,让人逃无可逃。

    元裳抄起手骨砸下去,鱼没砸死几条,反倒有一条跳了起来在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元裳踩着一堆滑溜溜的鱼,在黏腻不已的水中寻得机会高高跃起,空中没有什么可攀附的地方,她只好用手骨挂在灯下,将身子荡起来,总算跳到了二层。

    元裳着急忙慌地从腰间找出高愠给她装上的疗伤药,一股脑抹了半瓶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包扎好。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再直起身时元裳发现水已经灌满了整个地面,而源源不断的水虎还在往里涌。

    这一仗实在是打得憋闷。先是在水里殚精竭虑地泡了大半个时辰,体力消耗不少,还赔上了一把剑。再后来误入这个诡异的陵墓,没找着穆悠不说,自己还险些被附了身。

    干尸见元裳许久未动,轻飘飘来到了半空中,斥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告诉你,再提秦娘可不管用了,我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秦娘的谁。”

    干尸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太像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了,除去那些令人发指的残忍,单纯和幼稚在这个人身上得到了奇妙的融合。

    元裳摸了摸还戴在脸上的面具,她将衣袖一挥,长明灯瞬时熄灭了大半。再用法术往面上一荡,化作了穆妨的脸。

    元裳这时转过了身,她半抚住自己的脸,期期艾艾地望着对方,道:“我就是秦娘啊,你不记得我了?”

    红色的身影飘荡过来,元裳知道人已经过来了,她哭得越发厉害,双眼红彤彤的:“你说好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可你为何要抛下我?”

    干尸已经手忙脚乱地想伸手过来抚泪了,元裳轻巧地往后一躲,只听得对方道:“我没有抛下你。”

    元裳用衣袖遮住泪眼,道:“我想念我的小女儿,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干尸忽地不动了,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元裳。

    元裳情急之下拽住干尸的衣角,道:“你说呀。”

    干尸这时开口了,“姐姐为何要思念害死你的人?我不想让姐姐有孩子,我只想让姐姐陪我玩。”

    原来秦娘与这个静雅公主是姐妹俩。也就是说秦娘原本也是宫廷之人?可这么重要的信息穆老怎会只字不提?

    就在元裳兀自思索下一句要说什么时,忽然传来一声狡黠的尖利笑声,干尸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元裳,状若遗憾地摆起了头,叹道:“你还真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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