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章喝了两口茶,想了片刻。

    “母亲这儿还有其它事吗?若没有……”

    “坐下。”沈老太君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挑眉道:“东院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方成章不说话了。

    “自从她入宫陪着蒋贵妃回来,便没有消停过。”沈老太君皱眉:“你心里就没个成算?”

    “正好有件事,想同母亲说。本想过两日,但母亲既然提了,那我便一起说了。”

    沈老太君眼皮跳了一下,总觉得自家儿子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什么好事。

    “……同李先生商量了,母亲这两日若得空,就看起来吧,从本家里挑个年纪小聪明伶俐的。”

    “胡闹!”沈老太君一拍桌子:“你正当壮年,好好地提什么过继!”

    方成章正色道:“儿子仔细想过,若安南侯府下一任继承人要同蒋家有血脉关系……那还不如过继一个。”

    沈老太君用力抿着嘴,胸口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当初为什么非娶她不可!”

    “那时候,儿子没得选择。”相比之下,方成章的面色反倒十分平静。

    “现在便有了?!”

    “……没有。”方成章点头:“但儿子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他顿了一下又道:“从今往后,东院那儿就要请您多费心了。”

    沈老太君紧紧握住手中的佛珠串,用力呼吸了好几下,终于面色显得平静了不少,她捻过了几枚佛珠,忽然开口道:“你既然不想忍,那就休了她。再娶个你自己喜欢的!”

    方成章摇头:“休了一个蒋氏,还会有第二个蒋氏。”

    沈老太君仔细想了下,自家儿子的说法也没错。

    真要论起来,蒋家的确是女儿居多,无论是蒋贵妃这一辈,还是如今蒋相膝下那一辈,说是一脉单传都不为过。可偏偏蒋家的男人,除了蒋相外,都是好吃懒做的主,没一个能扶得上墙。

    “那抬个你喜欢的进来,总成了吧?”

    方成章只是摇头。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老太君恨不得把茶盏砸他脑门上。

    “儿子没有喜欢的人。”

    沈老太君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方成章知道,这是妥协的意思。

    他离开后,钱嬷嬷带了小丫鬟们进来收拾桌子,等人都退出去了,见沈老太君仍在发愣,不由轻声道:“老祖宗?”

    这一声倒像是把人给惊醒了,沈老太君猛地回过神,用力一拍桌子:“那个逆子骗人!”

    “啊?”钱嬷嬷听了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沈老太君咬牙切齿:“让他抬个人,倒舍得说没喜欢的,让他重新娶一个,怎么不说这话呢?”

    钱嬷嬷又听沈老太君一顿唠叨,搞清了前因后果,便试探道:“侯爷的意思是?”

    “他心里十之八九是有人了,但又不肯把人给扯进来。”沈老太君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每次去江南道都没好事!”

    “您消消气,侯爷心里有人也是好事。”

    沈老太君“哼”了一声:“他都要过继了!那是铁了心不打算好好过日子。嬷嬷,你给我留心着,我就不信那个逆子不露马脚!”

    庆王府。

    庆王坐在偏厅榻上,旁边茶几上放了个约摸半人高的紫檀鸟笼,里头是他昨日才从威远伯那儿淘换来的八哥,一面逗着鸟,一面悠闲地喝着茶。

    李晏沐浴出来,就见自家父王正毫不见外地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摇头晃脑地坐那儿逗八哥说话。

    “……来,再来一句……”

    “父王。”

    庆王见他出来,放下食勺,笑着开口:“阿晏来看看这只八哥,待会儿就让人挂屋檐下去。”

    李晏认真冲着那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鸟看了一眼,还未开口,就见那鸟黄豆大小的眼珠子一转,开口便是一句:“世子吉祥!”

    “不要。”

    庆王惊讶:“为什么?看它多伶俐?”

    “吵。”

    庆王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你这院子太安静,挂这么个鸟儿正正好。”说着,就叫侍卫进来,把鸟笼子给提了出去。

    李晏也不反对,他清楚自家父王的脾气,更何况这种小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坐下说话。这趟南下,玩得可开心?”

    李晏想了一下,在茶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行。”

    庆王冲着自家儿子面上打量了两眼:“看来没什么大事。”

    李晏喝了口茶:“扬州城治安不错。”

    庆王慢悠悠道:“我怎么听说,侯爷还调了驻军去抓人?”

    “嗯,我们到的时候,侯爷已经完事了。”

    庆王也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气,幸亏他先前就叫跟着去的侍卫来说过个大概,否则同他说话,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先前来信说的那事,我早就入宫给你办妥了。安南侯府老夫人一早就同我交过底,太后娘娘那边,已经说通了。”

    李晏点头:“劳烦父王了。”

    “此事急不得,如今就看陛下的意思。”庆王喝了一口茶,才又道:“昨日入宫,小六听说你要回来了,让我给你捎个消息,说是过两日,他出宫来寻你喝酒。”

    “六哥能出宫了?”

    庆王放下茶盏:“大差不差,就这几日了。毕竟这两个月,京城里查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查出些什么,如今快进腊月,一直拘着人不让出宫,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事。”

    “好不好的,见仁见智。待在宫里,修身养性,对小六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李晏看庆王话中有话,忽然开口问:“谁动的手,有眉目了?”

    庆王轻笑一声:“重要吗?”

    李晏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母妃还安好?”

    一直嬉皮笑脸的庆王收敛了表情:“你离开京城那几日,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守了好几日,又让太医来开了安神的汤药,才好一些。”

    李晏站起身来:“母妃受累,父王受累。”

    庆王挥挥手:“又来了!你这孩子,坐下!”他叹了口气:“你母妃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两日难得她能入睡,你明日一早再去见她。”

    “是。”

    庆王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双手背在身后向外走去:“行了,你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前几日,安南侯府来了帖子,说过几日便是沈家那小姑娘的及笄礼,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李晏点头,面上不动声色,掩在袖口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安安的……及笄礼?

    “及笄礼?”

    林槿安披散着长发,发梢末端还有水滴落下,李荷姑站在她身后,正拿着大帕子帮她拧干这湿漉漉的头发。

    沈左宜正从外头回来,身上披着狐皮披风。

    京城前两日刚下过一场大雪,外头积雪颇重,寒意彻骨,屋里烧了地龙,倒是不冷。

    有丫鬟过来接过披风,沈左宜听到这句问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便开始拆桌子上放着的几封信件。

    林槿安沉默片刻:“小姨你不提这事,我都忘了。”

    沈左宜抬起头,笑道:“沈老太君的意思,不大办,请几家关系近的,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聚聚。”

    林槿安乖巧点头:“嗯。”想了一下,问:“那我能请几位同窗来吗?”

    沈左宜笑:“你当时去读书可是用的男子身份,你那些同窗里有谁知道,你其实是个女儿身的?”

    林槿安不服气道:“至少……七哥是知道的。”

    “庆王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沈左宜笑着放下手里的信,走上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沈老太君早就下了帖子。”

    “没有担心。”林槿安眨眼:“只是问一下。”

    “哦。”沈左宜拖长了语调:“行吧,安安开心最重要。”

    “那……六哥能来吗?”

    沈左宜摇头:“不知道。”这事连沈老太君都不清楚。

    林槿安叹了口气:“六哥可真不容易。”

    从她南下去扬州城开始,到现在回到京城,也有两个月了,以六哥的性子,一直被拘在宫里不许外出,那可真是十分的难熬。

    沈左宜眨眼,她忽然意识到,自家小外甥女是真的把那位六皇子当成自己朋友来看待。

    “天家人,就没有容易的。”

    林槿安诧异于小姨突然变得有些冷淡的语调,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也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道:“对了,小姨,还有位同窗,我想发个帖子过去可以吗?”

    “嗯?是谁?”

    “他叫江夏,是威远伯府的远亲,现下应该借住在伯府。”

    “好,我让人去给他下帖子。”沈左宜把手中的信全部归叠起来,拿在手中:“还有什么人要请的?一并说了?”

    林槿安摇头:“没了。”

    “那就好。”沈左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后日,你得陪沈老太君入宫。太后娘娘想要见一见你。”沈左宜微微弯了一下眼角:“如今,你可是她老人家未过门的孙媳妇。”

    林槿安想到自家七哥的身份,不由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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