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彻底陷入了瞌睡虫的侵扰,古尔芒的眼皮重似千斤。她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自己也忘记了如今身在何时何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

    古尔芒是被一阵轻悄的脚步声给激醒的,她连忙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盘腿端坐在阵眼中央。她一边对着小木几上的卷轴念念有词,一边起势运作起施法的手势。

    玉帝伫立在法阵外围,眼神平静地审视着古尔芒的一举一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古尔芒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她干脆直接把半边身子倚靠在木几上,岔开左腿,把右腿架在左腿上,吊儿郎当地回望着玉帝。

    “玉帝老头,这两天怎么日日都来守着?”古尔芒撇了撇嘴,不屑道,“反正我怎么样都突破不了你的法阵,你又何必自找麻烦?”

    玉帝语无波澜道,“我前几日送予你的心法,你可曾背熟了?”

    “背熟了,背熟了!”古尔芒把两条腿调换了个位置,不过依旧是放荡不羁的二郎腿样子,“你每日都来问同一个问题,我都快被烦死了!所以,是不是我背熟了你才肯走?”

    “有什么不懂的?”玉帝没理会古尔芒的话,盘腿坐在法阵纹路的最外层,缓声又道,“明日我会来问你各句心法的含义,若是全答上来了,后几百年我便不会再来。”

    古尔芒随意捏起桌面上的笔杆,接着把它叼进嘴里。她一面观望着玉帝的表情,一面悠哉悠哉地转动着左脚脚腕。

    半晌后,古尔芒见玉帝仍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吐出了嘴里的笔,轻哼一声,恢复成盘坐的姿势。她皱着眉头,低头打量了一番卷轴上的歪歪曲曲的文字,胡乱指了个地方,念出声来。

    “这个,这个……呃……飞花落叶,虚怀若谷!什么意思?不懂!”

    “独觉乘之人,悟知世法无常;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这是啥意思,我听不懂!”

    玉帝被古尔芒的理直气壮给噎了一下,缓声说道,“这里讲得是,慎独与感悟,谦虚与宽容。”

    “哦——那这个呢——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玉帝,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

    玉帝语调一顿,沉声开口道,“意思是:难易、强弱、生死、善恶……这世间的万物对立又统一,它们在某些时刻可以互相转换。”

    “善恶可以互相转换?”

    “没错。”

    “那神族和魔族怎么不给我转换看看?”

    “饕餮……”玉帝低声唤她,“如果你一心向道,天庭自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嘁……”古尔芒别开脑袋,避开这句话,闷声又问,“生死有命,那生死又怎么转换?”

    玉帝颔首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到古尔芒都以为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

    结果,等到玉帝再抬头,一道肃杀的眼神死死锁定着古尔芒的双眼。古尔芒只觉周身的空气被一瞬间抽离,这一记狠厉的目光像是一根铁索,紧紧勒住她的脖颈。

    就在古尔芒的视线趋近模糊之时,她听见玉帝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尽人事,而后听天命,非不为,不可为也——”玉帝的声线愈发冰冷了,“饕餮,若我想要你死,你便不得不死……”

    ……

    “咳咳咳——咳咳——”

    古尔芒猛地挣开双眼,肺部像是炸裂一般,让她只得不停地咳嗽喘息。

    “咳咳——咳咳——”

    古尔芒侧趴在床上,弓着背,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半天。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预备爬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喝。

    一只手直直地摁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大,似乎只是想止住她下一步的行动。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先趴下。”

    嘶哑低沉的男声让古尔芒感到很是熟悉,她混沌的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忽地意识到这是斯内普的嗓音。不过,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能察觉到无限的疲意。

    “你——咳……”

    古尔芒刚想发声,顿觉喉头肿胀得奇痛无比。恰好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一杯水稳稳地递在她的面前。

    “你脖子上的伤刚好没多久,还是少说点话,”斯内普哑声道,“先喝点热水,你已经昏迷快两个月了……”

    古尔芒趴在病床上,听见斯内普略微发颤的声音有些怔愣,她刚想起身看他,却又被斯内普轻按住。无奈之下,古尔芒只好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润起了喉咙,同时也聆听着斯内普的低语。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校长已经免除了你这学期的考试。我本来想你在四月就会醒过来,没想到你一下就欠了这么多功课……”

    古尔芒喝完了水,把水杯从侧边递出去。

    斯内普伸手握住水杯,询问道,“还要再喝点么?”

    古尔芒摇摇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吧,我马上还有课,就先走了……”

    古尔芒点点头,睡意让她的脑袋运转缓慢。她没想太多,压着脑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斯内普立在病床边,眼看古尔芒进入了梦乡后,上前一步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些平常琐事,斯内普原本不会想到去做的,可是,在一个多月无望的等待中,他也渐渐无师自通了。

    斯内普做完这些,从内口袋里掏出怀表,现在距离下午的魔药课还有两个小时。

    斯内普后退一步,有些失重般地跌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呢喃般地说道。

    “还好你醒了……古尔芒……”

    “还好你醒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

    ……

    古尔芒再次苏醒的时候,自觉身体的各处伤口都已经好了大半。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空气里闷热的水汽,让久趴病床上的古尔芒很不舒服。她先是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在慢慢活动开筋骨以后,她才缓缓地翻身坐了起来。

    “孩子,我们好久不见了……”

    邓布利多亲和的声音从床榻边响起,说实话,这可把古尔芒吓得不轻。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有些郁闷地开口,只是嗓音仍然沙哑。

    “邓布利多教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其实,刚到不久,”邓布利多笑了笑,又道,“斯内普先生直到宵禁才离开,我也只好等到这个时候来看看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古尔芒听见有关斯内普的事情,脑袋一时之间还没有转过弯来,所以邓布利多随之而来的提问,让古尔芒突然有些茫然。

    “啊……教授,我——我感觉还可以,”古尔芒挠了挠头道,“不算太坏。”

    邓布利多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从外袍口袋里取出一块布条递给古尔芒。

    古尔芒望着那块熟悉的布条,动作立刻定格在原地。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忽地又停顿在半空中。紧接着,她骤然改变了出手的方向,伸向前去握住布条的另一端。

    “孩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邓布利多慈蔼道,“爱会让你忽视掉这些束缚着你的东西,也会让你变得无比强大。”

    古尔芒没有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她只是低着头,躲开邓布利多的视线,僵硬地把布条一圈圈地缠在脖子上系好。

    邓布利多看着古尔芒的动作,微微叹气,“不用过于担心这个,我想现在要是有一面镜子,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古尔芒扬起脑袋,不解地望着邓布利多。

    “是斯内普先生新改良的魔药,”邓布利多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隐藏疤痕的时间大概增加了两倍之多。”

    古尔芒紧抿着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当下的内心很祥和、很平静。也许,斯内普现在的心情亦是如此。

    面对古尔芒的缄默无言,邓布利多的表情依旧保持和蔼可亲的笑容,他给足了古尔芒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隔了一两分钟,他才开口。

    “孩子,还记得开学的时候,我跟你提起过的纽特.斯卡曼德先生吗?”

    “是的,教授,我记得。”

    “我和他说了你和【驺吾】的事情之后,他一直很想来学校看看你。或许,再过些天,等你恢复地差不多了,你们可以简单地聊一聊。”

    “斯卡曼德先生已经到霍格沃兹了吗?”古尔芒的语调沾染上惊喜。

    “当然,孩子,他这两天正在代上保护神奇生物课。”

    “那【驺吾】……他,我是说它,也一起来了吗?”古尔芒难免有些激动,差点忘记改口。

    邓布利多眨了一下眼睛,蓝色的眸光微动,“很大的可能是没有来,毕竟【驺吾】并不是一般的神奇动物。”

    “抱歉,教授,是我没考虑清楚……”古尔芒再次垂下脑袋。

    “这没什么,孩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想斯卡曼德先生会非常乐意带你去看看它,”说罢,邓布利多调低了声音,又道,“或许你们出自同源,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教授?”古尔芒没听懂邓布利多想要试探的是什么。或许,她心里确实有些打鼓,但也不愿相信有人可以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们都来自东方,不是么?”邓布利多微笑回应后,站起身来,“今天已经很晚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教授再见。”

    邓布利多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古尔芒一眼。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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